“但我不是故意想瞒着的,是这样的事情,我并不知道怎么开口说。我娘是我爹爹结发妻子,多年之前,有人从中挑拨,害得我爹娘因误会而和离。这些年,我娘一直一个人带着我生活。她起初并未告诉我我的身世,是直到临终前,她才说了我的亲生父亲是谁,并让我入京寻父。”
“我和义妹一起跋山涉水从临安逃难到京城来,途中,妹妹却不幸染上时疫病逝。最后,就只剩下我一人独往京城而来。”
“三爷您是男儿,您读过很多书,也去过很多地方,见识眼界远非我这样的小门户之女比得了的。我初来京城,我有害怕。因为害怕,不敢信任任何人,所以,我才有意隐瞒了三爷和老夫人真相。”
“我知道,我这样做,是辜负了你们待我的一片真心。可我为求能自保,我也只能这样做。若真是因此而惹恼了三爷,我在这里给三爷赔礼道歉。”
薛霁认真听着她的这些说辞,没有不信她的话,但也没有全然相信。
他有他自己的考虑和思量在。
静默着听完后,薛霁没有多问其它,只直戳要害的问她一个问题:“那这门亲事呢?”他眸子又深又沉,不怒自威,此刻目光正紧锁在苏雪摇脸上,令她逃无可逃。
苏雪摇心里倒吸一口凉气,想着,他果然是厉害,一问就问到了问题的关键。
这门亲事,自然是她谋夺来的。
她知道,就算她凭着身上的信物和名帖得到了史家的认可,成了名正言顺的史家千金,与薛家的亲事,也不会轻易就落到她头上来。
史玉萍和薛霁已经走了三书六礼,若没发生个什么意外,令他们的婚事进行不下去,那史玉萍和薛霁的亲事就是板上钉钉的了。不会有人会想到,让她取史玉萍而代之。
所以,那日的筵席上,她故意言语激怒史玉萍,令她在众目睽睽之下,险些毁了自己容貌。
这样一来,史玉萍欲害其姐的恶名就坐实了。
此刻,若薛家再不退亲,继续迎史玉萍入门,那么这样的恶名必会连累薛家。
薛家不傻,巴不得能退亲呢,自然会立刻登门。
可史家这边有当年薛老公爷的信物和承诺,只要史家不想退亲,换个女儿照样联姻。
从前史家只有一个女儿,而如今,多了她一个,选择自然更多。
所以,最终这门亲事,就落到了她头上。
苏雪摇知道,薛霁一直对自己都多有防备之心,凡事总会想得更多一些。何况,他是在刑部供职的,破案无数。根据蛛丝马迹,怕是早已猜到了她的心思。
其实她承认与不承认,结果都是一样的。
在他那儿,早就认定了这件事是她干的。认定了这门亲事,就是她谋来的。
苏雪摇索性坦诚承认:“我娘当年在临安城,是出了名的美人儿。外祖家又颇富裕,当时,登门提亲的人几乎是要踏破了外祖家的门槛。可最后,我娘就是认定了我爹这个乡下来的穷小子。为了此事,我娘同外祖决裂了。”
“可后来,祖母和她的侄女朱夫人,一起陷害我娘,在我父亲面前诬陷我娘名声。”当时的史筹史将军已在军中有些军功,又因军令如山,战事又没结束,不好私自离开军营。
许是史老夫人会演戏,令她儿子信了她的谣言。
最终,史筹直接一封和离书送到了温氏手中。不给缘由,连人都不曾回去过。
“我娘为和我爹在一起,同娘家决裂。之后被迫和离,她也没脸再找回温家。当时她已快临盆,拖着笨重的身子,却孤苦无依。我娘是多好的一个人,却一辈子过得清苦。可如今,曾经害她的人却荣华富贵衣食无忧,我为我娘不甘。”
“我承认,和三爷的亲事,是我从妹妹手里抢来的。当年朱夫人从我娘手中抢了父亲,又害我娘潦倒半生,如今,我自也要她来尝一尝这样的滋味儿。”她说得义愤填膺。
若换做旁人,怎么都会与她共情几分。顺着她所言去想,一起同情她娘,斥责那朱氏。
可薛霁,却始终都十分冷静,并不为她所言而左右。
“所以,我倒成了你们互相博弈的牺牲品了?”他平静着问。
对她的说辞,薛霁虽仍持怀疑态度,但也不是全然不信。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可以为母鸣不平,也可以算计史夫人母女,但如今却是把他算计了进来,他又成了什么?
薛霁乃勋爵人家的公子,自幼便是众星捧月般存在。他虽不如其母那般傲慢得目中无人,但骨子里自然也是清高的。
长到这么大,一切都顺风顺水,更是受人追捧和尊重。如今,婚事受阻不说,还要被人当棋子利用。
心里自然不快。
而苏雪摇,突然明白他不高兴的点后,有片刻的沉默。
之后,她便一脸真诚的望向薛霁,藏在袖子里的手攥得紧紧的,她心里努力逼着自己不要觉得难为情。为了大事能成,哪怕豁出去这张脸不要,也无所谓。
所以,在片刻的静默后,苏雪摇鼓足勇气道:“自然不是的。我……”此刻,苏雪摇双颊上已染上绯红,她不敢再看着薛霁眼睛,赶忙低下了头,才敢继续说,“镇国公府薛三郎之名,闻名遐迩,我初入京时,便有耳闻。”
“之后,又得机会入了国公府,再到三爷身边侍奉……亲眼瞧见了三爷风采,很难不、很难不动心。我肯定不会自甘堕落为妾,但若得机会,能嫁三爷为妻,我、我……又为何不呢?我、我虽是为算计她们,可、可又何尝不是因为本来就为三爷所吸引。我、我……”她话到这里后没再多说,此刻脸上早已绯红一片,那双颊红得,似是要掐出血水一般。
自少年时起,到如今,薛霁自然遇到过不少向他表露出好感的女子。但那些人含蓄,从未明说过,他自然也就装着看不懂的样子,一笑置之。
还从未有人像史氏这样**裸着直白的向他诉说爱慕之心,这倒是令薛霁手足无措,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薛霁纵再冷静、理智,那也是在公务上。情感上,这样的事从前不曾遇到过,没有经验。
但全然漠视自然不是君子所为。
于是薛霁只轻轻“嗯”了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之后便捧起书来看,算是单方面结束了这个话题。
苏雪摇:“?”嗯?
好吧。
早知道向他表露心意就能这么容易的蒙混过关,她又何必费劲的向他去解释那么多?
直接三言两语提一下缘由,再直接表露爱慕之心不就好了吗?
苏雪摇不知道自己这一关算不算是过去了。
之后夫妻二人一路无言。
薛霁看书,她就安安静静陪在一边。
不知过了多久,史将军府到了。
史筹也没想到女婿薛霁今日能来,立刻带着儿子来迎,然后请了薛霁前院说话。
按着礼数,苏雪摇该先去史老夫人处请安。
若只苏雪摇一个人回来,史老夫人必会苛责怠慢。但薛霁也来了史家,史老夫人再行事,心中自然就有掂量了。
很显然,薛霁随妻子三朝回娘家省亲,这算是在给妻子撑腰。
有夫家的撑腰,就算是得了夫家认可。就算对亲事被抢一事,史老夫人心中再多怨愤和怒火,可事情已然这样、再改变不得,她也不得不去改变一下自己的心态了。
这会儿,史夫人母女也陪坐在史老夫人身旁。母女二人显然不如史老夫人这般大度,能轻易就将此事揭过。
尤其是对史玉萍来说,夺夫之仇,不共戴天。
“我为什么当时没真毁了她脸。真让她脸上留了疤,我心里也快活些。若她真毁了脸,薛郎又怎会陪她一起归宁?她如此小人得志,一定会不得好死!”史玉萍咒骂。
到如今,事情已经过去有十多日了,史玉萍心中的怨愤仍没消下去半分。
她期待已久的婚事,她心心念念的好郎君,如今都成了贱人的了。
这辈子,她都不会咽下这口气。
但心态已渐渐转变了的史老夫人,这时候却轻声斥责了史玉萍道:“之前已经吃过一次亏了,难道还没吃够?还如此的口不择言!你万要记得‘祸从口出’之理,以后一定要谨言慎行。”
明明是自己受了委屈,可祖母却还要来教训她,史玉萍心中不服。
“当日之事,分明是她陷害于我的,我是受了委屈的那个。你们不说为我筹谋,还反倒来教训我。难道是看她现在嫁进了薛家,得了好前程,你们就连是非也不分了吗?”
见老夫人面前,女儿如此无礼,史夫人也看不下去了,冷着脸呵斥:“你看看你自己现在在京里的名声!要你谨言慎行是为你好,你还委屈上了?还敢顶撞祖母,自己领罚去祠堂里跪一天一夜去。”
“好了。”史老夫人拦下,倒也不忍心,“孩子心里也苦,就算了。”
史夫人没再说话。
史老夫人则沉沉叹息一声,又说:“如今想来,事情也还没坏到那种地步。亲事虽没落在萍儿头上,但那丫头好歹也是史家千金。她既得了史家恩惠高嫁,日后必会对娘家有所提携。筹郎,还有安哥儿,往后仕途也算有所倚仗。”
史夫人却有担忧,犹豫着,仍是问出了口:“如此之仇,她往后能顾着安哥儿吗?”
史老夫人:“她若聪明,自然会顾。”
老夫人又说:“早在她抢了这门亲事时,她娘的仇就已经报了。她在这京里无根基,虽高嫁,看着光鲜,可高门大户里的日子也不好过。若娘家无人,她的那些婆母、妯娌,谁都可以唾弃她。所以,就算她不喜安哥儿,为她自己前程,她也得尽力去为安哥儿铺路。安哥儿是她兄弟,安哥儿前程好了,她在娘家才能更站稳脚跟。”
“她那么聪明,又那么有手段和心机,那‘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她该懂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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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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