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叶云婀走出来,素秋立马回过头,在身侧的那名身穿华服的女子耳边低语,后者抬起一双眼,朝着云婀的方向望了过来。
她身着一件水橘色的蝴蝶百褶衫,外披鹅黄大氅,无论从妆容或是服饰,都不难推断出她是宫里头的一位娘娘。
看阵势,应该是琳贵人。叶云婀暗暗思忖。
琳贵人听了素秋的话,向前买了半步,摇动着手中的鎏金小扇。
“你便是叶六小姐,叶云婀?”
“是。”
琳贵人捏着扇柄,一眯眸,“素秋,你说就是她偷了本宫的耳坠子?”
云婀一怔,还未来得及反应,素秋已冷哼一声。
“对,小主,奴婢亲眼所见。”她污蔑道,“就是她偷了小主您的玉坠子!”
阿宁皱眉,“叶小姐前几日刚到月沉府,从未见过贵人,也不曾见过什么耳坠子。小主定是找错人了。”
“没错,就是她!”素秋道,“小主,前几日奴婢见着她在偷您的耳坠,当场人赃并获。”
胡诌,尽是胡诌!
阿宁欲上前与之辩驳,身子却被人一拦,叶云婀走上前去,问道:“素秋姑娘既然说人赃并获,那么敢问姑娘,这物证何在?”
编故事也得有凭有据吧?她可从来都没见过什么玉耳坠,自然也不怕来者。
“物证?”听见她这么说,素秋不免冷笑,“六小姐可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既然非得与我们小主撕破脸,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给我搜!”
她猛一挥手,一声令下,身后的人群立马分散四周。
见状,阿宁急了,“你们这是要做什么?这可是月沉府,是千岁大人的府邸!”
他一边说,一边欲伸手去拦,脚下方迈开,便被人如抓小鸡一般捉了过去。
他身量本就矮小,被素秋身侧几个宫人禁锢着,更是动弹不得。
“本宫本不想惊扰苏提督,可是你们月沉府的人偷了本宫的东西,本宫自然要替你们提督教育教育这个手脚不干净的人。当然了,若是本宫错怪了六小姐,本宫也自然会给苏提督赔礼道歉。”
料她一个小小的妾室,也不敢跑去苏尘面前叫嚣什么。
不受宠,并没有人对她有所忌惮。
这个理儿,叶云婀懂,琳贵人也懂。
但云婀却不怕她,身正不怕影子斜,她不信对方能找出什么“赃物”来。
一群宫人在房屋里头叮叮咣咣地搜寻了一番,琳贵人摇动着小扇子,冷眼瞅着。不知过了多久,为首的宫人小跑过来,伏在女子耳边。
不知道低声说了些什么,琳贵人顿时眉开眼笑。
“取过来!”
一个小宫娥得令跑来,手里端着一个物什,恭敬呈上前来。
“你看看,这是什么?!”
素秋将东西取来,用粉白色的帕子包裹着。云婀疑惑,走上前去。
“这是......”她微微蹙眉。
这不是那日被打碎的玉势吗?
那宫娥道:“这是奴婢在院子角落搜寻到的,周围还有些碎屑。”
“好啊,”素秋“呵”了一声,将包裹着玉渣子的帕子又摊开了些,使得其完全暴露在众人眼前。
“绵雨说她在你院子里头找到的这东西,叶小姐,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不光偷盗了我家主子的耳坠子,竟然还将赃物销毁!”
“这不是耳坠子!”这下,就连阿宁也认出了那物,他道,“琳贵人,这不是您的耳坠子。”
“那你说,这玩意儿不是碎掉的耳坠,那还是什么?”
阿宁一噎。
他自然知道那物是什么,但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却不好说出口来。
他要说这是琳贵人送来的玉势,可叶姑娘说过了那日的事情最好不要让旁人知道,再加之当初素秋来送玉势的时候周围也没有其他人,素秋可以诬陷叶姑娘偷了琳贵人的耳坠,也可以一口咬定她并没有送过此物。
一旦说清楚了那碎裂的渣子是玉势,传出去了......
一想起自家督公那张脸,阿宁就冷得发抖。
见阿宁无言以对,素秋更是得意了,她又往前迈了两步,将那物什置于云婀的眼皮之下。
“叶小姐瞧瞧,这东西,是不是眼熟得紧呐?”
对方这句话另有所指,亦是在威胁她认罪。
素秋歪了歪头,一双眼死死盯着叶云婀,眸色之中,带了些许轻蔑的色彩。
“奴婢劝姑娘还是乖乖认罪,莫再白费力气了,折腾得越晚,对姑娘越不好,”她勾起唇角,“姑娘若是此刻认罪了,最多也就是押到大理寺,挨几下板子的事儿。若是将事情闹大了——”
她凑到云婀耳朵边儿,轻轻一呵,热气从她口中逸出,呵得云婀耳畔发痒。
只闻女子轻笑一声,慢条斯理地出声,“这件事,若是让苏提督知道了......啧啧啧。”
面前的玉势化为碎渣,素秋只取了其中一捧,毕竟其他的碎渣已经被云婀和阿宁处理掉了。那日他们处理得急忙,竟在角落遗落了些碎玉。
琳贵人派素秋送来的玉势十分纯净,玉体通透,从碎玉渣上也可窥到这是块好玉,竟也像极了玉耳坠碎裂的样子。
阿宁气得发抖,道:“我们姑娘从来没做那档子事,你平白诬陷叶姑娘,就不怕我家督公知道吗?!”
“平白诬陷?”素秋轻轻嗤笑,“我可是有物证的。”
正说着,又将那块碎玉用帕子包着,在他眼前晃了晃。
琳贵人亦是紧紧盯着叶云婀,用帕子掩着唇,挡住唇角淡淡的笑意。
“怎么,叶姑娘,随本宫走一趟罢?”
常贵妃让自己来教训她,把她送到大理寺,定是会脱层皮。
就连男子都忍受不住大理寺的酷刑,更何况是一名娇滴滴的女子。
她直戳对方痛处,“大理寺,想必叶姑娘要比本宫要熟悉得很罢。本宫听闻叶姑娘的父亲此刻正收押在大理寺中,兴许还能在他行刑之前,你们父女俩能见上最后一面。”
闻及叶家,云婀虽与叶家感情不是很深,但也是心头一紧。
她低声,道:“贵人若想针对云婀,云婀与您去大理寺对峙便是,何必带上我的家人。”
“怎么,”琳贵人扬了扬眉,“你父亲做了错事,还不让本宫提上一句了?叶小姐真是娇气,旁人一句都说不得。”
“只可惜——”她眯起一双眼,手指又将鎏金小扇柄捏了捏,使了力气,“叶小姐有那娇滴滴的心,却没有那娇贵享福的命。”
“给本宫带走!”
她猛地一攥,扇柄上玉指森森,白得怖人!
云婀的身子被人一制,一双手已经搭在了自己的肩头!
琳贵人上前,用扇面轻轻拍了拍少女的脸,“真是可怜,刚从大理寺被放了出来,以为自己嫁了苏提督便能飞黄腾达了。折腾了一阵儿不还是得乖乖回去。”
云婀被人押着,抬起头,望向步步朝自己走来的橘色衣裳的女子。
一双眼中,尽是清冽。
让琳贵人失望的是,她没有在少女眼中看到片刻的惊惧与求饶。
叶云婀此时是她的猎物,是她轻而易举便能一脖子掐死的猎物,却也是一只无趣的猎物。
她不反抗,这场捕猎收网便丧失了许多意义。
琳贵人有些无趣,不禁拿扇子往她脸上抽了抽。
叶云婀被她抽得偏过头去,左颊之上多了些红痕。
少女吃痛,轻轻闷哼了一声。
不求饶,还是不求饶。
琳贵人蹙眉,捏紧了扇柄。扇柄极细,亦是十分坚硬。
她突然心声了一个想法,将扇子一倒,握着扇面的一角——
“啪!”
叶云婀再次偏头,重重咳嗽了一声。
“琳贵人!”
阿宁再也看不下去,“咚”得一声跪在地上,哭着道:“您放过叶姑娘吧!奴才招,奴才都招!求求您......”
后半句,他已经哭得让人听不清了声音。
素秋两眼立马放光,竟有这等好事?她让人把阿宁拽过来,尖利着声音,盘问道:“你说,把她偷盗我家主子耳坠的事细细招来!”
阿宁两腿跪在地上,一双手也顺着腿面滑下。他低着头,抽噎着道:“奴才招......是奴才一时财迷心窍,偷了琳主子的耳坠,事后又怕东窗事发这才将耳坠子摔碎,想将它销毁。不干叶姑娘的事、不干她的事的!”
“混账,”素秋怒不可遏,“给我住嘴!”
“素秋姑娘!”阿宁爬上前,一下子抱住素秋的腿,素秋更恼了,一阵乱踢也不能把他踢开。
“你们这些人都是干什么吃的,快把这个狗奴才给我拉走!”
周围宫人这才回过神来。
“撒手!”
“素秋姑娘,那玉坠子是奴才偷的,也是奴才把玉坠子摔碎的。不干叶姑娘的事,求求您放了她吧......”
“撒手!给我撒手!”
她猛地蹬了一脚,一脚踹在阿宁的胸口上。阿宁面色一白,直接向后跌去——
“阿宁!”
云婀的心一痛,只觉得有尖锐之物猛地撞击着自己的胸口。她欲扑上前,却被人死死地拉住。
动弹不得。
她怕阿宁就此一下子瘫倒在地,动弹不得!
“你们想冲着我来,对他下手做什么?你们难道不知他是千岁大人的心腹么!”少女的眼中终于有了慌乱,亦是拔高了声音,厉声斥责道,“你们连千岁大人的人都敢动,当真不怕惹恼他么!”
“别拿千岁来压我!”素秋道,“你是千岁什么人,便敢来拿千岁压我们主子?一个不过是个的妾室,另一个不过是个不带把儿的狗奴才,竟敢在我们贵人面前耀武扬威起来。我不给你们点颜色,你还真蹬鼻子上眼了!”
正说着,她又猛一挥袖,欲往少女脸上扇去!
叶云婀下意识闭眼——
忽地一道疾风过,从耳朵边儿直直擦了过去,她紧闭着眼,听到一声不轻不重的撞击之声。
面上没有预料到的火辣辣的疼痛,下一刻,她竟然听到了素秋的惨叫。
“督公!”
阿宁惊喜地叫出声来。
叶云婀一愕,愣愣地抬起眼。冬天的日光向来晃眼,径直刺入她的瞳孔,宛若一把尖利的刀。
她却浑然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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