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来说,找她的并不能算是姜序,毕竟来的不是本人,而是他身边的小厮。
小厮是个清秀小伙子,自我介绍叫元竹,自幼跟在二少爷身边服侍,这会儿板板正正站她面前,很不好意思似的,半天都没说清来意。
季时薇起得早,吃过饭后困意正好来袭,原本还想回房补觉,被元竹这么堵在院门口,也不是个事儿,于是盯住他,问:“到底有什么事?”
元竹终于从怀中掏出个白陶小罐,看着很是精致,开口道:“二少爷从芝小姐那听说了,当日你与她在院中闲聊,不想意外被梓容少爷砸到了脑袋,当了他的替死鬼。”
季时薇好笑:“这是过意不去,来补救了?”
元竹呐呐:“这雪肤膏能消肿祛瘀,见效极快,二少爷特意叮嘱了,一定要送到姑娘手上。”
“那可晚了,”季时薇毫不留情,“要送也不快点儿,这都过去了好几日,就算我当时脑袋上被砸出了个大包,现在也消了,这药膏,我实在是无福消受,你拿回去还给你们家二少爷吧。”
话里话外,都不想与姜序过多扯上联系。
元竹一张脸涨得通红:“若姑娘不收,回去了,二少爷肯定要责罚我。”
季时薇幽幽叹了口气。
元竹继续道:“这雪肤膏,除了能药用,平日里还可以美容养颜,搽在哪儿,哪儿的肌肤就能细致柔嫩,或者是留下以备不患,都很好的。”
季时薇心想,看来她不收下,是送不走这人了。
于是从元竹手里接过,道了一声谢谢。
元竹听见她和风细雨般的声音,脸不知觉中更加红了。
*
元竹回到西院,刚跨过院门口,便兴致勃勃大喊:“少爷,少爷!”
姜序正好没在屋内,此刻在院中晒着日头饮茶,被他连喊几声喊得烦了,拧住眉头,不满问:“吵吵嚷嚷什么?”
元竹走至他身边,似还在回味:“少爷,你……你是没看见那位季小姐啊,黑发如墨,冰肌玉骨,整个人跟从画里走出来的仙女似的,季家从前不愧是大户,季小姐她,不愧是京城里娇养出来的女子啊。”
姜序面上透出几分不屑:“有那么好看吗?一张脸就能把你给收买了?魂摄走了?我们府里的姜芝,不也挺好看吗?你从前还说她是最漂亮的。”
元竹讪讪解释:“芝小姐当然……当然也好看,但是那种好看,不一样……”
怎么说呢,姜芝小姐是能预料到的好看,寻常的好看,而季小姐除了好看,还有种冰雪般的气质衬托,像仙女下凡,教人不敢多看一眼,生怕亵渎了。
总之,两位小姐没法放在一块儿比较。
姜序很是不以为意地哼了声:“我看未必,就你这眼光,一块土坷垃都能看出几两金来。”
元竹很不服气:“那金子不就是从土里挖出来的吗?少爷你这损的,等于没损,我眼光还是很不错的。”
姜序没理他了。
其实给那季小姐送雪肤膏,不是他本意。
姜柏也从姜芝那里听闻了姜梓容胡闹的事,随手翻找出来雪肤膏,本想着亲自前往慰问,不知怎么的,半道上改了主意,非得让他以他的名义送去,说是什么,促进一下情谊。
笑话,两个连面都没见过的陌生人,哪来的情谊可促?
但他还是喊元竹送过去了,这样一来,他和姜梓容高下立判,他还是很乐意见到姜梓容吃瘪的。
这半大小子,日日胡作非为,明明到了该上私塾的年纪,偏偏不去,他前些日想了个法子给姜柏,让他照着做,结果触怒了姜梓容,找他撒火不成,反把火撒在了季小姐身上,想想那孤女从京城奔波千里过来,有此一遭,也是怪可怜。
想到这里,唇角稍弯,不由笑了声,想着这人是真倒霉。
元竹见少爷半天不说话,现下笑起来,肯定是想到什么事心情好了,胆子大了些,道:“少爷,近些年来,你愈发憔悴体弱,几月前来为你诊治的那位大夫说得最离谱,什么药石无医,呸呸呸!少爷才不会呢,可老爷听进去了,之后又听说了京城里季家遭的难,才想着把季小姐给带回来,让你与她成婚,用她来……来冲喜,其实依我看,少爷是到了该成家的年纪,这事合到最后,是件大喜事,少爷怎么就不愿意呢?”
姜序掀起眼帘,冷冷看他:“怎么个愿意法?娶了别人,让别人没过几日守寡是不是?捆在这姜府里一辈子,说不定死前,还能挣一座贞节牌坊,挺好啊。”
“不是,”元竹涨红着脸拼命解释,“少爷,说不定冲了喜,人沾了喜气,就能完全好起来呢?”
姜序哼笑一声:“尽信这些歪门邪路的玩意,姜府从上到下,我看是都要完了。”
他话放得猖狂,随后想想,锁住了眉头,还是说了句:“我到时候再去同姜柏说几句吧。”
其实在姜柏生出这个主意后,他明里暗里劝过好几次,可惜了,他本来就和姜柏的关系不怎么样,姜柏人又极其固执,他去劝,根本改变不了他的想法。
这季家小姐来了,他去劝上最后一次,估计是因为自己心里有愧,明知道这件事最终还是会发生,这于事无补地劝上最后一次,就当是弥补她这只替罪羊被砸的脑袋吧。
姜序烦心,为了静下心,回到房中坐在书案前,让元竹研了墨。细杆毛笔沾饱了墨汁,在上好的宣纸上氤氲出一片墨迹来,手微微颤抖,始终无法拖拽出笔锋。
元竹看在眼里,很是替少爷可惜。
目下,少爷连下笔的力气都不剩什么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听起来是冲喜,女方很可怜,其实少爷若没有这副病躯拖着,和季小姐堪称般配。
*
当夜,姜序便去找了姜柏。
姜柏在书房里算着账目,油灯只点一盏,烛芯子在灯罩内摇摇晃晃,映出的光不十分明亮。
看见他来,姜柏放下手里的账本,近乎玩味地看他一眼:“人家季小姐初来乍到,让你去瞧一眼,你百般推诿,说自己身娇体弱,现在冒着夜里的湿气过来,又不弱了?”
姜序只当没听见,提起在他面前重复过好几遍的话题。
姜柏将毛笔往桌上重重一顿,声如洪钟:“婚姻大事岂是儿戏?你们早早定下了的,现在不过是履行当时的诺言而已。”
姜序笑笑:“恐怕你这么说,只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过点,为了让自己刻意营造出来的名声不被败坏,保持姜老爷的高风亮节,对吧?”
姜柏气得不行,偏偏没什么有力的反驳,因为姜序说的恰好戳在了他心窝子上。
姜序接着道:“当初季家与姜家定下这桩娃娃亲时,我身子骨还好好的,他们不知道,我现在只是废人一个吧?”
姜柏脸色一僵,道:“她嫁进我们姜家,现在算是高攀了,毕竟她们家落难,她成了一介罪人之女,若不是有我把她带回来,恐怕现在,她已经在花街柳巷里徘徊了。”
姜序听闻,意味深长地笑了。
姜柏自觉失言,被姜序气得,居然把真心话说出来了。
心里想着,说都说了,不如说完:“你好好想想,她嫁进我们姜府,有我们作为依靠,背靠大树好乘凉,难道还委屈了她?此事无可更改,你回吧。”
姜序做出了最后的努力,仍动摇不了半分结果,冷眼笑笑,没道别,没应有的礼节,转身便走。
气得姜柏心里一痛,他明明是为了他好,为什么姜序总是不领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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