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翡冲谢玄祯软乎乎地笑了一声,不明所以:“嗯?怎么啦?”
谢玄祯少了血色的肌肤浮上红晕,她缓缓吁出一口气,淡淡道:“无事。起来用膳拜父皇母妃了。”说完,她就唤人来将她推了出去。
“哦。”薛翡看着谢玄祯沉郁的面色,心中也是莫名。人心似海底针,看来不论男女,都是如此。
想罢,她自己飞速净面着衣出了正殿。
……
“参见王妃娘娘!”宫嬷嬷带着六个涂脂抹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宫女前来行礼。
谢玄祯这会儿已经端坐在桌旁捏着昆仑玉盏用茶了。
薛翡看着这群面容姣好、细胳膊细腿的宫女点头叫起,而后踏步走到谢玄祯身边。
“奴婢服侍殿下和娘娘用膳吧!”
“不用。行礼也行完了,你们退下吧。”谢玄祯秀气的眉轻轻蹙起,她视线在那六个宫女身上停了片刻,唇角微冷。
“……”“是。”娇娇柔柔又带了两分委屈的声音随着宫嬷嬷飘远了。
上一世谢玄祯身边没有别的女人,薛翡这会儿一时半会儿也没领悟到这些眉眼官司,她看着琳琅满桌,对谢玄祯感慨道:“哇,好丰盛!不知道多久没有吃一顿这样的饭了!”
幼时生活被打发到庄子上,经常饱一顿饥一顿的,后来逃命,更是风餐露宿。由此,薛翡对吃食那是一万个看重。
她一边说,一边夹起一团桂花糖蒸栗粉糕扔进碧粳粥里。
谢玄祯见她语气坦然自若,也没多少恨意,她不由想起之前薛翡说的要报复薛家的话。
这是真想报复还是只是想留在王府的托词?
倘若只是托词,王府有什么吸引她的地方呢?
联想到薛翡对自己不正常的热情,谢玄祯及时打住思绪,她举止斯文地拿起银箸道:“那就多吃一点。”
“嗯!”薛翡当然不会亏待自己的肚腹,她连连点头,下手快准狠却又不失礼数的喂着肚子。
谢玄祯本来不欲多吃,见薛翡热情如火的夹菜,她也不由自主地多夹了两筷子。
薛翡于是吃得更快了。
这么你来我往不消片刻,薛翡就用了三碗碧粳粥,吃了一盘水晶饺填饱了肚子。
她用完之后就盯着谢玄祯了,心说这人吃东西怎么这么细。
“你怎么不用了?是不合胃口么?”小半刻钟后,谢玄祯终于无法当作没看见薛翡赤/裸裸的眼神了,她细嚼慢咽咽下口中食物,垂眸问道。
薛翡“嘶”了一声,半晌感慨道:“我在看你呢。”
谢玄祯骨节分明、比例合适的瓷白手指夹着银箸,她动作斯文温雅,行动间银箸和青瓷碗没有发出一点碰撞的声音,整个人满是优雅贵气。
薛翡下意识摸了摸饱饱的肚子,忽然觉得人家吃饭这才叫吃饭,自己倒比谢玄祯更像是军营出来的。
“我有什么好看的?”闻说这话,谢玄祯垂眸呷了一口茶,语气是纯然的不解。
“看你秀色可餐呀,你当然好看。”吃饱喝足,薛翡手托着腮,好听的话像是不要钱似的都送给了谢玄祯。
“咳咳!”谢玄祯久经沙场却未经情场的心态这会儿又被轻松破防了,她忙转头,从桌上拿起一方洁白丝帕捂住嘴剧烈咳嗽两声。
她狐疑地看了薛翡一眼,心中那个猜测如雨后的春笋一般更茁壮地往外冒头。
谢玄祯一字一顿道:“我们曾经,有过什么交集么?”
除了这点,谢玄祯想不出其他可能。
薛翡连连点头:“嗯嗯,这是真的,我们从前有很深的交集!”
“哦?你从前去过居延关?”谢玄祯歪了歪头,沉静眼神中多了几分好奇。
薛翡伸着胳膊拍了拍玄祯的肩膀,真挚道:“我们上一世做过夫妻,你说这个缘分深不深?”
“……”谢玄祯的耐心一下子用尽,她梗住半晌脸色涨得通红,最后不顾礼仪抖落了薛翡的肩膀:“我说认真的。”
谢玄祯怫然不悦。
薛翡心里也叫屈,自己说的真话,这人不信还以为自己在编故事呢,她殷切地道:“这么巧,我也是认真的。”
“……”哼!
因了这茬,一直到去拜见皇帝和齐德妃的时候,谢玄祯也没再和薛翡多说一句话。
两个人便都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被引入华阳宫。
崇元殿早已经散了朝,一心想要修道成仙的睿明帝头戴香叶冠,身穿大襟道袍在华阳宫读经,旁边面目温柔的齐德妃一边给睿明帝倒茶,一边等着谢玄祯夫妇的到来。
“拜见父皇母妃!”薛翡和谢玄祯的声音同时响起,恭恭敬敬的捧茶敬上。
睿明帝饮了半口茶,仔细地端详了自己这个儿子一眼。
身边齐德妃见两人相携而来,像是没看到两个人互相被对方欠了万两黄金的脸色,笑容温和道:“好好好!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说着,也跟着饮了茶。
谢玄祯神情隐忍地看了齐德妃一眼,最终还是什么话也没说。
睿明帝没有像齐德妃这么激动,他抚了抚胡须,淡淡道:“都平身吧。”
“老五,你如今已经成家,遇事之前要三思,切不可像之前那么冲动。”道君皇帝默念了两声“道可道,非常道”,然后才若有所指的训话。
谢玄祯纤长的睫毛盖住眼睛,对“冲动”一词不置可否。
睿明帝摇了摇头,不轻不重地道:“老五,你这心性,说的好听点就是赤子之心,不好听那就是太容易受人蒙蔽了。”
想到今晨范季忱朝堂上的台谏和散朝后的秘奏,道君皇帝的脸上满是阴霾,他叹了口气把手中的茶盏放在龙案上。
谢玄祯敏锐地察觉出谢愐的情绪并不好,她脊背挺了挺,在她身侧的薛翡看来,颇有种自己要把所有事情一力承担的意思。
薛翡贴在谢玄祯椅侧,想给她一点温度。
两方僵持了片刻,就听皇帝主动解惑:“今日,御史台范季忱上了道折子,说曾省做寿安府学正的时候,取了个第一名。那第一名的策论写‘蓄士马以讨不庭’……听说,曾省这人对霍光也颇为推崇。”
薛翡虽然有一点政治敏感度,听了这句却也不觉得有问题。如今正应该积蓄士马,讨伐西辽。
她疑惑地望向谢玄祯,就听谢玄祯凝眉道:“曾省曾三思?孟大将军的女婿?”
薛翡悚然一惊,是要通过攻击曾省来攻击孟大将军?
文官害人,不同于武将真刀真枪直来直往,他们奉行“去皮见骨”,想害人总是由表及里,温水煮青蛙一般把**祸完。
这句话肯定是有什么犯忌讳的地方,而且和孟大将军有关。霍光?那个行废立之事的霍光?
薛翡竖起耳朵,听谢玄祯继续往下说。
像是心有灵犀一般,谢玄祯继续推论:
“这句话前面一句是挟天子以令诸侯。有人用这个来指责孟将军结党且有另立新主之心?”说到最后,谢玄祯飒然一笑,唇边起了嘲讽的意思。
睿明帝皱着眉,威严道:“笑什么?”
“我笑我已经成了残废,一辈子都不能有自己的子嗣,做什么最后都要为人做嫁衣,竟然还有人这么不放心我!”谢玄祯凝视了齐德妃一眼,见她无动于衷,脸色更冷了。
这可真是平地一个惊雷!睿明帝齐德妃和薛翡都感觉当头一道天雷劈了下来,把人炸得外焦里嫩。
睿明帝是不敢置信,薛翡和齐德妃两个人却是讶异中含了七分不赞同,显见是觉得这坦诚的时机并不好。
“五郎你说什么胡话?和你父皇道歉!”齐德妃神色陡然严厉起来,往常平和的脸上一片风雨欲来之势。
薛翡仔细想了想刚刚“挟天子以令诸侯”这几句,心中却有了明悟——这时候坦诚不仅能表明自己没有觊觎皇位的心思,还能替孟大将军洗脱罪名,想到这里,薛翡一下子握住了谢玄祯冰凉的手腕。
“陛下,五郎刚成婚是欢喜疯了……”齐德妃急切转移话题。
“我看你才是疯了,他能拿这种事情胡说?”皇帝这会儿觉得自己看不明白齐妃了,亲儿子都这么说了,她竟然还不顾五郎身体粉饰太平。
睿明帝立刻叫了御医来看,谢玄祯目光黑沉,用剩余的内力调节脉搏给御医试。
御医吞吞吐吐半晌,得出一个“脉相羸弱,暂不可测”的结论,看御医不太好说的模样,这事儿恐怕已成定局。
睿明帝收到御医肯定的眼神,望向谢玄祯的眼神隐隐带了几分不赞同。
“你怎么能当着你媳妇面说这种浑话?天下最好的大夫都在太医院,你这结论下得太早了些。”说罢,睿明帝又叹了口气,对薛翡道:“老五媳妇,听他胡说八道,你莫要多想。”
薛翡眼神古怪了一瞬,心说自己早就知道了。不过见皇帝表情有些悬心,她当即点头道:“当然,只要能嫁给殿下就很开心了,儿媳怎么会多想呢!”
说着,薛翡又灿烂一笑。阳光映在她身上,给她镀了一层金光。她脊背挺直,虽然身躯有些纤弱,却自成风骨,明艳夺目。
谢玄祯轻嘲了一声“愚不可及”,然而下一刻却慢慢捂住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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