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摊摊手:“没了。”
怀贤一言难尽地看着他:“这叫做乏善可陈?”
怀贞解释:“没了!没了!这是我动用手段,查到的全部信息——对了,还有一条,贵妃在王府中曾经与秦王生母何昭媛交好,后来渐行渐远——除此之外,找不到她生前的侍从、问诊的太医、母家的遗孤,换句话说,崇德元年之前,王府中的苏舜华,还是一个正常的吴王妃妾,有家人有来处有好友有恩宠。”
他艰难地缓了口气:“但是,自从崇德元年入宫之后,贵妃苏氏用几句话就能概括——全家没了,自己疯了,就剩下一个女儿永乐公主,从小也不养在自己宫里。”
“然后,崇德七年,贵妃死后,皇帝悲痛欲绝,当然没真绝,把扶云殿所有侍从以侍主不力的罪名全部赐死,扶云殿封存。”
“所以,从崇德七年之后,宫里宫外直接和贵妃有关的人,一个都没有,一时半会根本找不到任何线索。”
裴含绎忽然蹙眉。
“不对。”他想。
按照怀贞的说法,自从崇德七年元章贵妃病逝后,她留在这个世上的所有痕迹,仿佛都同她这个人一起被葬入了长陵。
刹那间仿佛一道灵光闪过脑海,还不等裴含绎抓住,怀贞聒噪的声音再度响起:“殿下,这太奇怪了!”
怀贤点头附和:“是不太对劲。”
怀贞肃然道:“奴婢有一个猜测。”
裴含绎平静道:“说。”
怀贞神情严肃道:“奴婢以为,皇帝一定对贵妃爱恨交织。”
“人性是很复杂的。贵妃得宠多年,皇帝对她必定有些真心。当初贵妃生父犯下大罪,贵妃尚且怀着身孕,皇帝处置苏家,心中对贵妃多半既亏欠又愧疚。
及至贵妃难以接受,竟然疯了,疯癫时语多悖逆、出言诅咒。皇帝刻薄寡恩,在他看来,或许这就是贵妃不识抬举,有负圣恩的表现,定然切齿恼恨贵妃。”
“但皇帝对贵妃情分尚在,贵妃又生有永乐公主,皇帝不能和一个疯子计较,索性将她好端端养起来,只是不去探望。等到贵妃死后,皇帝记忆里那个疯疯癫癫、神志失常的女人消失了,留下的记忆只有多年前他们恩爱旧事,还有年纪幼小的永乐公主。”
“所以,皇帝才会处死扶云殿所有宫人,将贵妃葬入皇陵,又对永乐公主加倍宠爱,来弥补自己记忆深处情深意重的宠妃。”
怀贞一口气说完,自认为前因后果十分通顺,挑不出任何破绽,很是得意,端起下首茶盏大喝一口。
怀贤:“……”
裴含绎:“……”
“殿下。”怀贞兴奋地问,“您觉得奴婢的想法如何?”
裴含绎问:“你对宫外的路熟么?”
怀贞愣了愣,弄不清主子的意图,只好诚实地摇头:“不太熟,奴婢从小长在宫里,殿下进宫后才有机会出去办几次事。”
“好。”裴含绎道,“你从西边德耀门出宫,沿着玄武大街一直走,走到玄武大街和建南巷交口的第一座楼,然后进去,就不要出来了。”
怀贞迷茫片刻,不解地转头看着怀贤。
怀贤过去在宫外侍奉裴含绎,倒比怀贞更熟悉京城许多。她想了想,不确定道:“那里似乎是国公府的产业,立阳书局?”
裴含绎说:“没错,书局不缺出口成章的文人,倒很缺你这等出口成话本的人才,他们一定敲锣打鼓迎接你,再不肯放你走。”
怀贞:“……”
裴含绎闭目沉思片刻。
他最初刻意结交永乐公主,只是为了临时扶植一个能帮他分担宫务,不至于使得掌控内宫的权力丢失。
但越是接近永乐公主,裴含绎就会发现更多的疑点。
他本来没有必要去查,一颗棋子有问题,设法更换一颗就是了。但像永乐公主这样身份高贵、心眼不多,能制衡贤妃等人的棋子着实难找。
况且,裴含绎有一种奇异的直觉。
永乐公主身上的疑点,可能会非常有用。
他思忖片刻:“我记得明德太子死前,先皇后送了两个贴身宫人过来服侍太子。”
那两个宫女都是先皇后身边的老人了,一个比一个眼神锐利,倒给当时的裴含绎添了不少烦恼。
“是。”怀贤应得很快,“后来那两个宫女被殿下放出宫了,先皇后死后,她身边的其余两个女官殉主,还有几个得用的宫人,也送来东宫安置。”
裴含绎道:“问问她们知不知道。”
说到这里,窗外忽然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响亮啾鸣。
裴含绎朝窗外望去,看见敞开的宫院门外,几个太监抬着一只铁笼路过,笼子里装着一只绿色的孔雀。
“哪里来的?”
怀贤朝外看了一眼:“那是禽鸟坊送来的孔雀,殿下忘了,前天和雅县主央求您,说想养一只宠物,您命禽鸟坊挑些禽鸟送来给县主玩。”
和雅县主喜欢动物,可惜一碰猫狗毛发,就会全身生出红疹。王良媛被女儿吓得要命,连猫狗坊所在的位置都要绕开三条宫道,远远看见穿着打扮像是猫狗坊的太监宫女,都要如临大敌。
怀贤道:“禽鸟坊怕县主不满意,一早特意带来这只精心养着的贡品孔雀,但县主害怕,觉得孔雀太大,挑了三只金翅雀——禽鸟坊这是准备回去了。”
裴含绎觉得有趣。
信国公夫人曾经养过这么一只孔雀,脾气很大、羽毛华美,每天无所事事地在院里游逛,有侍从路过想要摸一摸它的毛,就会挥动翅膀送对方吃上一耳光。
“抬过来看看。”
孔雀在笼子里瞪着黑幽幽的眼睛,警惕地注视着每一个人。
裴含绎倚在窗下榻上,隔窗看它。
怀贞拿了个果子出去逗它,孔雀伸长脖子啄,怀贞转头得意:“殿下看它……哎呦!”
孔雀一口啄在怀贞手上。
禽鸟坊太监眼看这只胆大包天的孔雀啄伤了太子妃身边的近侍,险些吓死,忙不迭请罪。
“这等野性未褪的动物,也能往县主面前送?”怀贤变脸,代替裴含绎训斥,“万一啄了县主一口,吓到县主,怎么办?你们有几个脑袋?只知道奉承主子,却不顾主子安危,你们好大的胆子!”
禽鸟坊太监连连请罪。
裴含绎从来不在怀贤怀贞开口训人时出声打断,直到怀贤训斥完,他抬眼瞟一眼怀贤。
怀贤连忙来到窗下,聆听殿下教诲。
裴含绎轻声:“这只孔雀留下来。”
怀贤大惊:“主子,它啄人!要是啄您一口怎么办?”
裴含绎信手捡起宫扇,轻轻摇着,微笑道:“无妨,脾气大一点才有趣。”
本周调休到周四,明天不更,周五三更合一入v,鞠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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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思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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