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昭看着眼前之人,缓缓抬眼,深如寒潭的眸底浸出几分凉意。
他尚有一丝好脾气平静地说道:“让开。”
“你要去做什么?”萧明承明知故问道。
萧明昭坦然地说:“去北疆,找费依依。”
“费依依已经死了!”萧明承压抑住悲哀的怒意,将那断剑拿出来,放在萧明昭面前说道:“我那日将整个云井山翻了个遍也没寻到半点踪迹,你可要知道一旦坠入云井深谷,根本生还的可能。”
“我不信。”萧明昭扬了那剑,说罢便要飞身跃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萧明承一把拦住了他,压制住他挣扎的手,低声说道:“只要你踏出这府邸,我们所有筹谋的一切都要前功尽弃,你当真想好要如此做了吗?”
萧明昭抬眼看向他,漆黑的眸底翻滚着怒意,他尽力地克制住自己情绪:“若没有费依依,我一切筹谋将毫无意义。”
“事到如今,你要好好想想,如何保全自己,才是最要紧的事,费依依的功劳我自然会向父皇说明,不会让她白白死去的。”
“人都死了,还要虚名做什么!”萧明昭挣脱开萧明承的束缚,甩了甩袖子,握住缰绳上马,道:“今日说什么我都要走,明王殿下若是想拦,便来杀了我吧!”
“萧明昭!你不可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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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风雪刮得人彻骨寒冷,从元京到北疆至少要十日的路程,萧明昭不到七日便到了北疆边境。
北疆城内战事,百姓大多都还心有余悸,看着残破城土,被侵略的场景历历在目。
有些已经逃到了城外,剩下来老人行动不便,幸得一些妇人组成了建设家园的小队,为留下来的老人修葺家园,不少街道合并在一起,形成了新的区域。
百姓为这条街取名叫,春望街。
萧明昭就在春望街的一个酒馆,坐在角落默默喝着酒,这一路他身上盘缠不多,又要赶路,来不及吃饭,消瘦了许多,再加上没日没夜的赶路,眼下聚积起一片鸦色乌青,冒青胡茬早已长长。
他带着大大的帽子遮盖住自己的容貌,旁人远处一看根本认不出来。
可阿庆嫂隔着老远,只看到背影便认出来了,她手里挎着菜篮,试探地叫了一声:“昭王...殿下?”
萧明昭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滞,转身寻着声音来源,看到是阿庆嫂,麻木的神情才微微有所动容。
“还真是您啊!您这是...”阿庆嫂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兴奋神情暗淡了几分,过来站在他身旁:“您...”
“阿庆嫂,你可知费依依的消息?”
萧明昭已许久未开口说话,刚一开口粗糙沙哑的嗓音,也把自己吓了一跳,更别说是阿庆嫂了。
“神医娘子...不是死了吗?”
“你们都说她死了,可见过她的尸首?”萧明昭的情绪早已磨没了,他现在就如一副空壳,没有任何情绪,余下的只剩执念。
死也要找到费依依的执念。
“这...倒是没有,那日神医娘子带队上山,铲除了山上的西斯人,这才控制住了局面,明王殿下才能领兵御敌,只是听说神医娘子与西斯指挥同归于尽了。”
人人皆知云井山是何种艰险之地,就算是坠入深谷,找不到尸骨也实属正常。
若是神医娘子如此还能活下来,除非是神仙,不然根本没可能。
萧明昭静静地听着阿庆嫂讲述那日她的所见所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可握着杯的手,险些将杯捏碎了。
“殿下...”阿庆嫂放下手中的菜篮,挺直腰板,捋了捋布衣:“民妇虽是一介草民,也没什么文化,本就没资格在殿下面前说上两句话。可我知道殿下平易近人,是个好人,神医娘子也是好人。”
“殿下且看这破败城池,每个人活得都不如意,甚至...有人刚死了亲人,朋友,爱人,可他们依旧在这乱世努力活着,您看就我这样的人,也不是一无是处,还能给那些流民做做饭,不至于饿肚子。”
“民妇没有资格劝解殿下,只是以曾经能算得上朋友?才同殿下说这些,您若是想上山看看,那边去,了了心愿也就罢了,万不可做傻事,万一神医娘子哪天回来,岂不是让她伤心吗?”
萧明昭敛眸点点头。
阿庆嫂从菜篮子里拿出一根黄瓜,放在他面前:“殿下不要嫌弃,吃了解解渴,也好爬山,民妇还要去做饭嘞,先行告退了。”
萧明昭看着那绿油油的黄瓜,末了倏然地笑了。
天意渐暖,春日似乎要比以往来得早些,萧明昭将自己裹得严实上山。
暖阳将深厚云层晕散开来,细细碎碎的阳光照得山路晶莹,冬季的雪也渐渐开化。
萧明昭置身于暖阳下,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他看着脚下的路,冰雪消融早已没有了往日的任何痕迹。
越往山上走,心情越发沉闷,终于来到了那日击退西斯人的地方。
萧明昭走上前去,手握枯藤,看着上面被消减的痕迹,心脏猛地被人扯着的疼痛,不知不觉间,冰冷脸颊忽而一热,几滴滚烫散发着热气的水珠砸落在枯藤上,浸润着陈旧枯枝,晕开上面干涸的血迹。
眼前的一切化作一道道虚幻的倒影,萧明昭似乎能想象到,那晚费依依是如何坚定赴死的。
刺眼白光映在萧明昭通红布满血丝的双眼上,他用沙哑得不成音的嗓音问:“费依依,你怎么把我丢下了呢?”
“费依依,你到底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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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梦荒凉,仿佛几辈子恩怨爱恨交织在一起,让整个人仿佛掉入虚无,混沌不堪。
费依依从这种混沌感中清醒过来,映入眼帘的是橙色纱帐,缀满珠宝的帘账,被不知从哪来的一阵风,吹得哗哗作响。
费依依猛然地惊醒坐起身来,身边三五个异域风情打扮的轮廓深邃,肤如凝脂的美女,奇怪地打量着她,接着说了一句她听不懂的语言。
“这是哪?”
费依依低头看着自己被换上了异域服饰,身上的伤也不觉疼痛,似乎是被治疗过了,她立马从床上下来,警惕地看着四周,鼻尖萦绕着浓厚的香气,转头一看似是在杨相夫人最宝贵的西斯多果香。
美女就走过来,用蹩脚的语言对她说:“你好,请。”
费依依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只能跟着眼前的人一路粗穿过长廊,来到一个灯火通明的房间。
房内中央站着个穿着豹皮大袄的人,正背对着她,看着墙上的西斯边疆图。
那人转身竟是与她交手的西斯指挥官,大胡子。
“来了,坐。”
大胡子说古陵话算是最标准且没有口音,更何况还认识费无妄。
费依依早就应该想到,他的身份不一般,可她一时分不清,对方是敌是友,故而选择按兵不动。
“重新认识一下,我叫阿罗烈,是西斯国的使臣,也是指挥官。”阿罗烈边说倒着酒,转而坐到凳子上,指了指桌上的酒杯,胡子尾巴要翘上了天,“尝尝,这是你父亲生前最爱喝的寒叶酒。”
费依依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之人,目光轻轻扫过酒杯,又转移到阿罗烈身上。
“你到底想做什么?”
“丫头。”阿罗烈鼻息冷哼了一声,不计较地端起酒杯,自顾自地喝着酒,仔细品味过道:“我救了你的命,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也不至于这么有敌意吧?你的父亲是怎么教你的?”
费依依闻言走过去,端起那未用的酒杯一饮而尽,烈酒入喉让她忍不住呛得咳嗽起来,她硬生生地压制了回去。
“嘿,还真是个倔强的丫头,身上有股子你父亲的样子。”
“你到底是谁?”
“丫头,你作为暗影阁的传人,自知这暗探谍者其中之道,你以为只有古陵有暗影的重要势力吗?”阿罗烈喝了口酒,继续说道:“不然那些暗影死士还真要死在西斯不成?”
“我自然知晓,可那些暗探也不应该是你在管,我根本不是你。”
“呵呵。”阿罗烈抬眼看向她,“我是你父亲早就遗落在这的一颗棋子,信不信由你。”
费依依心头一惊,她从未听过阿罗烈这人,养父也从未向她提过此人。
可看样子阿罗烈似乎对养父很了解。
“你要我怎么信你?”
阿罗烈抬眼瞄了一下她,转而指着那西斯边疆图,“你自己看。”
费依依视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将信将疑地走到边疆图旁,仔细勘察上面的字迹,确实是出自于她养父的手笔,她断不会认错。
“那年,古陵国内乱,你父亲被卷入朝堂之争,所有人都想要拉拢暗影阁阁主,可那时候费无妄只相信一个人,那就是慕晏。”
费依依心头一顿,些许过去的片段在脑海中闪过,有种恍然大悟之感。
“所有人也都想要费无妄的命,为保全暗影阁,他将重要势力送入西斯,东瀛,婆娑各国。你父亲是个厉害的人物,很有远见谋略,只是不得已沦为朝堂争斗牺牲品。”
“暗影阁自然可成为明君手中的利器。可偏偏昏君无道,不务正业。暗影阁断不能牺牲在这样人的手里,成为附庸权贵,任人摆布的傀儡,他要揭露朝堂黑暗,可却失败了,这才引来了杀身之祸。”
“本来说内乱风波平定,所有在外的暗影便可回家,我与他失去了联系,后来才知道。”
费依依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心口。
“你是怎么坚持这么多年的?”
“信仰。”阿罗烈暗淡的目光渐渐浮动光亮,“你父亲是我的教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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