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成亲
凤烛红火,洋溢着喜气。
苏绵捏扇坐在镂花描金的喜榻上,喧闹后的安静叫人无比轻快,她吐了口一直吊着的浊气,随手撇了柄悬玉坠、价值连城的芙蓉纨扇。
“呼!可算结束了,成亲好累啊!”
金儿给她揉肩,银儿就笑眯眯的捏腿。
苏绵享受了会问:“方才进来,你们可都瞧见了些什么?”
她是新嫁娘,众矢之的,为了不堕苏家面子,还是骄矜些比较好,因此目不斜视端了一路,累也要端着。
但没了外人,她又着实好奇,眼睛明亮亮的,“快说与我听听。”
不怪乎苏绵急切。
她家金陵是首富,城中最享锦绣,但华京魏氏国公之府,可是世代为将,中宫皇后就出过三位,权势盛名非常人所能及。
自来联姻少问喜好,利益交换只合二姓之好。
母亲只她一女,自是入骨宠爱,这门婚事母亲生前原是不同意的,将门之妇哪那么好做?故从小到大,自己这位夫君模样性情、生长状况,都少被提起,沉默是母亲对父亲最强有力的反抗。
然而直到母亲身死,都没求来最想要的。
父亲倒是常和她说魏沉景,但男子的关注点和女子天差地别,苏绵唯一知道的便是那人大她十岁。
十岁……
那是多遥远的距离?
约莫就是她才出生,魏沉景就能随长辈去战场了!
“姑娘放心,奴婢瞧着呢!”
她两个丫鬟,金儿规矩稳重,银儿要活泼些。
现在说话的就是银儿,“魏家极重视姑娘,这门婚事办的热闹,观礼来的好多人都官服加身,威风凛凛的。”
苏绵满意点点头,诱问道:“三爷呢?”
她嫁的夫君叫魏沉景,家中行三。
银儿细想了想:“三爷很好啊,看着与人为善,性子应当不错。”
“那……长相呢?”
苏绵捏着手,紧张的有层薄汗。
金儿银儿同时转头,对上花钿下她那双眼,衬着红烛高照,清澈如琉璃,明澈中闪烁着期待和忐忑。
“问来问去,这长相才是最重要的吧!”
银儿调侃她,“姑娘早说啊,奴婢肯定第一时间告诉您。”
“少促狭,快说。”
银儿不敢真惹她急,“姑娘若担心这个,那尽可放心,三爷长的赏心悦目。”
“那就好。”苏绵坦坦荡荡的庆幸,同时松了捏着的手,但没等真正放心,她瞧见墙上挂着的角弓,又忧心起别的,“他是个将军,日日练武,莫不是个膀大腰粗的男人?”
那她可是……吃不消的。
银儿嘴角抽了抽,“姑娘,您这般看重皮相,真的好吗?”
“……”苏绵心虚的足尖相触,但没一会儿又鼓着脸,努力说的理直气壮,“怎么不好?我生的漂亮,夫君若不匹配,我虽不会弃他,但也是要伤心的好不好。”
银儿想笑,但金儿看出苏绵已有些窘迫,暗扯住她示意:别再说了,大婚之日把人逗哭,你哄?
银儿果真捂着嘴住了口。
没人再提及这件事,窘迫很快过去了。
苏绵揉了揉凤冠压疼的脖子,觉的自己好饿好累,但初来乍到她不舍金银两人出去摸索,那边糕点也码的……太整齐了吧!!
偷吃几块,肯定就叫魏沉景看出来了。
苏绵不舍的挪开眼,整个人身心俱疲的想靠一靠,挪动的时候忽然按到什么东西,苏绵低头一看——花生欸!她怎的忘了,榻上好多撒账的坚果。
她这回饿不着了。
苏绵一面偷笑,一边顺其自然的把花生落在嘴里,嘎嘣脆的声音还有几分小可爱。
时辰渐渐晚了,外头夜色变浓。
苏绵吃厌了花生,正在摸红枣,乍然听见吱呀的一声,她甚至都来不及坐好,门就已经被人从外推开。
于是乎,她与魏沉景初相见是这样的……不同寻常。
她眼惊的像葡萄,手里还举着枣。
而对方呢?
长身玉立,站在门口,身后是无边夜色沉沉,唯他站在光里。黑白双色云纹交织的宽袖喜袍,革带束腰,金印紫绶,配了两条牙白玉佩,一身装束显出他对妻子的看重。
男人剑眉入鬓,面色俊朗,目光柔和深邃,并非银儿一句“赏心悦目”可简单概括。
她忽觉自己话本子里的将军以后有脸了。
魏沉景想过无数个见面的可能,唯独没想到入了新房,他的小嫁娘不仅面无团扇,还在床上捡枣吃……而且看着她由于惊讶而樱唇圆张,却毫不避讳的盯着他。
疆场纵横十几年,沉稳又内敛,却还是对她诧异了一回。
“三爷来了。”金银两人行了礼。
魏沉景这才回神。
苏绵一言不发,眼睛却跟粘在他身上似的。
他提步入内,她在看他。
他驻足而立,她还在看他。
他凝眉相询,她依旧在看他。
魏沉景瞧她过于呆傻,嘴角微翘,屈指扣她额头,声音低沉又柔和:“好看吗?”
周遭鲜红一片,灯火朦胧。
正好蹦起一个烛花,屋里暗了又明,苏绵失神的摸着额头,懵的不知是这个笑,还是被敲的这个头。
彼时她想啊!魏沉景或许是个很好相与的人吧!
苏绵脸颊生烫,面如桃花,却实话答:“好看的。”
“比你好看?”魏沉景反问。
将相之门,总有暗卫,他留那些原是护她安全,但谁料到意外听见有人猜测他膀大腰圆的言论。
她那些话,他都知道,因此含笑。
苏绵不知道那些,十分犹豫。
“那还是、我比较好看……吧?”
自恋的话即便是事实,也说的人不好意思,苏绵声音越来越大,后面一个“吧”更颤巍巍的带着询问商讨之意。
魏沉景忍俊不禁。
但仔细看她描摹过的脸,眼睛干干净净的,声音软糯,浅浅笑起来露出对梨涡,的确漂亮又乖巧的样子。他“嗯”了一声,算是认可,顺便取了她手里的枣,“莫吃了。”
苏绵却显然理解错了。
她瞟了眼可怜巴巴滚到角落的红枣,同样有种被抛弃的感觉,回头迟疑道:“您可是觉的我不规矩,嫌弃我这么吃?”
魏沉景大她良多,自问并非刻薄之人,何况这是他夫人,要共度一生之人,现在已经忐忑的低头。
遂他压低了些声音,“怎么这般想?”
“您丢了枣,还叫我别吃。”苏绵绞着手。
成亲之前父亲曾说,夫妻若想久远,当不卑不亢,但即便魏沉景声音低目光柔,却总叫她不敢放肆。魏沉景此人,有着文臣没有的英朗大气,又有着武官无法媲及的风雅气质。
他更像一把鞘中青剑,看似沉静,又注定有一份危险。
“您别嫌弃……我是因为等太久饿了……不是,我没嫌您来的慢的意思。”苏绵越说越乱,最后放弃了,“总之我不是故意的,我以后不会了。”
“没有嫌弃。”魏沉景打断她。
“啊?”
“坚果夜里吃多不好。”
“您不觉得榻上进食,难看吗?”
“我只觉夫人方才像个小动物。”
他不怪她,苏绵又忍不住好奇:“是什么动物……嗯,我最喜欢兔子。”她给他提示。
但魏沉景答:“仓鼠。”
苏绵歪头:“仓鼠是什么鼠?和松鼠一样漂亮吗?”
魏沉景犹豫片刻,“……嗯。”
那是他第一次撒谎,没忍心告诉她,其实仓鼠更像耗子,也并不漂亮。
金银两人皆垂头,目不斜视,表示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流程总是要继续的。
见苏绵似乎没有打算结束问话,金儿趁机硬着头皮提醒:“姑娘……”
苏绵转头。
金儿努下巴提示:“扇子。”
“哦!对,扇子。”苏绵想起来了,左右看了看,最后伸手爬到床尾,留给魏沉景一双裙摆中的脚,还随着摸团扇的动作而绷直。
魏沉景看着,不免陷入沉思。
这就是他魏家的三夫人!?
沉默的同时,银儿奉上笔墨,魏沉景看看苏绵,隔着扇面苏绵也探头看着他,睫羽扑闪扑闪的好奇。
魏三爷几不可察的叹了口气,在妻子期待的目光中,写下了他人生第一首赞美之词。
即使牡丹盛华京,不及芙蓉美人妆。
为卿倾心许婚嫁,青山不老我不移。
苏绵的花钿、团扇、嫁衣、绣鞋,皆是芙蓉。
她看完果真就笑了,自个不用说就丢了团扇,捏着纸看了一遍又一遍,就连后面结发和合卺,眼睛也控制不住挪过去。
魏沉景取了她的酒盅递给两个丫鬟。
金儿银儿见苏绵没任何舍不得她们的意思,无奈又怅然的走了。
魏沉景说:“却扇诗而已,就这么喜欢?”
“嗯,喜欢的。”
她第一次被男人这么夸,忍不住有那么一丝丝小小的得意和羞涩啦!
“行,那你接着看吧!”
他这话有些狎昵,说的也调侃,但偏生又一本正经的。
苏绵还很年轻,骨子单纯,自然难辨其意,不舍的拒绝道:“我、我就先不看了吧,咱们在成亲呢,我收着以后慢慢看。”
她特别实诚,说着真的收进了袖中。
“接下来是不是该睡了?”她都已经很困了。
“不是,按照规矩,是该圆房。”
“……圆房啊!”
苏绵略微抬头,暖色宜人,不妨和人目光撞在一起,脸腾一下烫了起来,她忙回头。
但余光看见他一动不动,似狭着丝笑。
苏绵羞恼的嘟了嘴,“您笑什么?”
有什么好笑的。
“见你之前那么会聊,我当你不羞呢?”他又叹道:“可这么怕羞,待会怎么办呀?”
苏绵嘴硬:“灭了灯,您瞧不见。”
他对她很纵容,“你还知道这个?有人教过你吗?”
“没有人教。”苏绵这个有些黯然。
她生母是二嫁去的苏家,后来意外身亡,家中继兄待她不亲,那些嫂子们又嫉妒她高嫁,自然都不会管她。唯一挂念自己的苏父,是个忙碌的小老头,给得了女儿金银呵护,却教不了这种亲密事。
苏绵所知,尽来源于话本,只约莫知道圆房一事,大概就是男女熄了灯,睡一张被下的亲密事。
因此羞涩有余,经验为零,懵懂更多。
如今魏沉景问,苏绵便以为这是自己应该知道的,不好意思道:“虽还没人教,但我可以学,您教也是一样的。”
魏沉景为难,“可这事要夫妻才行。”
“咱们是夫妻的啊?”苏绵不解,“是拜过天地君亲,结发合卺的亲夫妻。”
魏沉景淡定反问:“你既当我为夫,为何称呼我‘您’?”
苏绵闻言一愣。
她喜欢将军,有英雄情结。
看见他就是自然而然的敬重,称呼了您,但他好似有意见呢,苏绵翕动着嘴,试探道:“那……夫君?”
魏沉景抬眸,面上依旧淡定,“嗯。”
苏绵看他一眼,见魏沉景人高大挺直,神色也柔和,忽然有种陌生的安心感觉,跟着他笑了笑,“现在可以学了吗?”
苏家是花了多少力气,才教给他这么一个可爱夫人?
魏沉景失笑,“学的话,你我得去衣,到榻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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