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的水包围上来,许见秋紧闭着嘴巴,拼命挥舞手脚想要往上。
可他不会凫水,不得要领,脑袋好几次露出水面,“救命”两个字没喊完全就又淹下去,反反复复叫他呛了不少水。
两岸行人来往,有人注意到了他,但没人下水救他。
许见秋后悔自己小时候没学游泳,以至于这会儿陷入绝境。
正当他憋不住气惊恐绝望之时,忽然听见跳水的响声,紧接着有人从后面箍住他的腰,带着他往岸边游。
游到岸边,那人先将他送上去,随后自己爬上来。
许见秋双手撑着地面,吐了几口水,大口呼吸数次,方才看向救命恩人。
是名穿着粗麻衣的年轻男子,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对方倚着柳树,挑眉打量他,个头很高,五官很端正,气质却有几分轻佻。
许见秋整了整湿透的薄棉衣,站直身体,拱手行礼:“在下许见秋,多谢恩公相救。”
“不用谢,给点钱就行。”祁胜拧了拧湿透的衣袖,“我不多要,十文钱足矣。”
不远处的招幌随风摇摆,上书:竹酒,十文一碗。
许见秋看见了,心情顿时复杂,沉默几息才伸手去摸荷包,却摸了个空。
估摸着是掉进水里了。
陆续有人围过来看热闹,许见秋毕竟是个哥儿,不想被这么多人看见自己湿透的模样,出声道:“恩公,我家就在这附近,许家食馆,恩公若是不嫌弃,还请移步到食馆,我想请恩公吃顿便饭。”
话落,面前的男子还没来得及回答,忽然有一道男声传来:“秋哥儿!你怎么湿透了!”
来人是名少年哥儿,穿着一身嫩黄棉衫,他快速跑到许见秋面前,一脸焦急:“呀!你怎么落水了,这个汉子是谁,他怎么也湿透了。”
嫩黄衫嗓门大,引得更多路人往这边看过来。
许见秋不禁蹙眉:“春哥儿,你小声些。”
赵春儿是他大舅的儿子,只比他晚一天出生,因都住在镇上,两人常常一同出行。
今日也是赵春儿约他赏景。
方才赵春儿闹肚子,找茅厕去了,他边等候边观赏沿岸风景。结果,一个黑脸汉子路过,毫无征兆出手推了他一把,将他推进河里。
现在那黑脸早跑没影儿了,他也不认识对方,很难寻人。
“对不住对不住。”赵春儿连连告歉,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
许见秋再度看向救命恩人,对方仍旧靠着柳树,事不关己般把玩一片树叶,满脸写着“无趣”二字。
他正要开口说话,人群中挤出来一名年轻汉子:“秋哥儿?你这是怎么了,落水了?”
男声熟悉,许见秋循声转头,心里不由得叫了一声苦。
年轻汉子身量中等偏上,样貌文弱,穿着一身蓝色细棉长衫,玉簪束发,明眼人一看便知家中富贵。
他是许见秋的未婚夫,名叫胡天楠。
此刻,胡天楠脸上写满了关心,两三步走到许见秋跟前,脱下外衫给他披上,瞥了祁胜一眼:“秋哥儿,这是怎么回事。”
“方才是我落水,这位恩人救了我。”许见秋如实相告。
又看了一眼祁胜,胡天楠神色微妙:“他怎么救的你?”
听见质问,许见秋心脏一紧。这世道男哥大防,方才恩人救他,不可避免有肢体接触,若是传扬出去,他的名声就毁了。
“这四周又没有工具,还能怎么救。”祁胜忽然出声,语气有些不着调,“怎么,若是方式方法不合你的意,你还要把他丢回水里,看他淹死不成?”
胡天楠连忙否认:“我没有这个意思,秋哥儿是我未婚夫,我只是关心他。”
“既是关心他,为何不先带他回家洗澡换衣,反倒叫他湿着身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接受质问。”
胡天楠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暗自咬了咬牙:“秋哥儿,我送你回家。”
“等等。”祁胜往前迈了两步,伸出手,“我救了他,他刚才答应给我十文钱谢礼,但荷包丢了,你既是他未婚夫,你帮他出了吧。”
不过十文钱而已,胡天楠拿出荷包,发现碎铜板不足十文,便捡了最小的一块银子递过去:“这是一钱,别跟着我们。”
“谢谢大爷。”祁胜掂了掂银子,心情很好。
赵春儿拉着许见秋的手往食馆方向走,许见秋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人群散去,穿着草鞋麻衣的恩人已经往反方向走了。
还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许见秋心想,下次见面得问问。
*
回到许家,许见秋净身换衣,出来后,果然发现胡天楠已经走了。
这会儿是半下午,食馆不到最忙碌的时候,许母赵雪梅正陪着春哥儿说话。
看见他出来,赵雪梅迎上前:“秋儿,我备了些薄礼,你跟我一起去一趟胡家。”
许家开着食馆,生意不错,也算是小富之家。可和胡家比起来,就相形见绌了。
胡家是镇上首富,名下有三家布庄,一家酒楼,一家点心铺,还有上百亩良田。
以许家的门第,许见秋又是个哥儿,本来是够不着胡家门槛的,但胡天楠是妾室所生,又是次子,地位没那么高。
两年前,胡天楠在庙中偶遇许见秋,又在食馆吃过几顿饭,事后主动请媒人来打探,两家才结缘定亲。
胡家门第高,许家自然亲切联络着,胡天楠偶尔也会带着礼品来拜访,对许父许母从无不敬,许家对他很是满意。
今日胡天楠明显不高兴,哥儿不慎落水,是自家理亏,赵雪梅便想登门解释。
许见秋心里知道该去,可情绪上却有些排斥。
自打和胡家定亲后,人人都说他命好,攀上了胡家的高枝,以后当少夫郎,富贵无忧。
可事实上,这两年自家往胡家送的东西,远超胡天楠拿过来的。见到胡老爷胡夫人,自己父母还得做低伏小,处处巴结着。
他若是去胡家,自然也得做低伏小,被人挑拣一番。
“娘,我不想去。”许见秋垂眸道,“今日之事,路上我已经解释过了,错不在我,他若是介意,我也没有法子。”
“秋儿。”赵雪梅神色严肃,“下个月你们就要成亲了,节骨眼上别任性,去道个歉又不会掉块肉。”
“我又没有做错事,我不道歉。”许见秋任性起来,心头浮出几抹委屈。
今日他落水受苦,竟没一个人安慰他,反要他去道歉。
他就是不去,又能怎样,难道要退亲不成?
真退了也挺好,他和爹娘再也不用受胡家的气了。
他心中打定了主意,无论怎么劝都不愿意去,赵雪梅无奈,先让赵春儿回家。
待外人走了后,赵雪梅才关上门,耐心劝说:“秋儿,娘知道你心里委屈,可今日我们必须得去。”
“你落水被陌生男子所救之事已经传了出去,若是胡家借题发挥,退亲事小,毁名节事大。”
“哥儿最重要的就是名节,若是名声毁了,走到哪里都会有大麻烦。”
许见秋并不是固执之人,经过母亲一番解释,明白了利害,便点头同意:“好吧,就去一趟。”
*
母子二人来到胡家,在偏厅等候了约摸一炷香时间,方才看见一名穿着轻纱的中年妇人走进来。
妇人风姿绰约,身后跟着一名小丫鬟。
“亲家。”赵雪梅站起来陪笑寒暄。
许见秋喊了一声姨娘。
这妇人是胡天楠的亲生母亲,胡老爷的妾室胡姨娘。
胡姨娘扫了他们一眼,在主位坐下后,才阴阳怪气地开口:“我可当不起你这声亲家。”
赵雪梅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好尬笑。
“上个月我儿天楠考中秀才,位列一等廪生。”说起此事,胡姨娘满面红光,“老爷夸他年少有为,不仅办了贺礼,还说要给他大肆操办婚礼,时间就定在下月上旬。”
她脸色一变:“就在这节骨眼上,你家哥儿却和别的汉子做出丑事,还被那么多人看见,简直是在打我们胡家的脸。”
“亲家,您这话就偏颇了,我儿只是不慎被人推下水,并没有做出丑事。”赵雪梅蹙眉。
胡姨娘厉声:“和别的男人搂搂抱抱,还说不是丑事?”
“一个小门小户的哥儿,本就配不上我儿,现下出了这等事,你们若是还要脸,就应当主动退亲。”
赵雪梅脸色也冷下来:“你只是个姨娘,退不退亲还得看老爷夫人的意思。”
胡姨娘最恨别人说她只是个妾室,眼下被踩中痛脚,当场激怒:“你儿子就是个破鞋,没男人要的东西,等着被退亲吧,问谁都一样!”
话已至此,双方都没必要再陪笑脸。
赵雪梅拿起桌上的礼品:“秋儿,咱们走。”
母子二人还没走出小院的门,便碰见了胡夫人。
胡夫人年老,已有五十岁,不过身材还未走形,她往常对许家的人总是瞧不上,不怎么搭理,今日却热情寒暄:“雪梅妹子,秋哥儿,你们俩是来找老二的?”
“是来退婚的。”赵雪梅还在气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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