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60

他在阎王殿里待了很久。

趁着其他三位鬼差不在,他抛下李重九和余灯影,擅自来到阎王殿里,尝试打开那本厚重的生死簿,翻看自己的生平。只是不知为何,判官对生死簿下了禁令,他既无法触碰,也无法打开。

听到女子的声音后,他一抬头,和她四目相对。

有些痴妄是刹那间生出的,即便是在一片贫瘠的土地,也能长出终年不忘的情丝。

孤魂野鬼似的在阴间待了二十余年,他本以为自己无欲无求无所想,可这会儿看到这殿中一身白的女子,竟是.....竟是....

神女手指一勾,厚重的生死簿出现在面前,手指于虚空中画了几笔,像是在写一个人名。

却见生死簿毫无反应。

她惊诧,“怎么会没有。”

接着又试了另一个人,如出一辙。

一丈外,那面容阴郁的鬼差已靠过来,“你想找哪个鬼魂?”

“没事,你应该也不清楚。”

“我能帮你。”

“不用,”神女记下这两个古怪的凡人名字,转身离开阎王殿,然余光瞟到鬼差紧跟着自己,又偏头,迫令对方停下,“不用跟着我。”

“我想帮忙!”一向心境无波无澜的他,心里出现强烈的迫切——留下她,把她留下!

“你知道判官去哪儿了吗?”她问。

他一怔,“应该是到外面喝酒了吧,和无常一起.....我能带你去!”

只是下一瞬她便消失在眼前,“多谢。”

阴间外面,判官脚边堆了七八个空瓶子,七倒八歪地瘫在桌子上,催促对面的黑无常,“快去拿酒来!瓶子空了。”

“真是的你怎么不自己去,”黑无常碰了碰旁边白无常的手臂,“他叫你呢。”

“叫的是你!”白无常纹丝不动。

三人在争执,判官一撩眼皮,撑着沉重的身躯直起身子,正要教训对面两位下属,便见黑无常身后出现了件白色衣裳。

“何人?”他懒洋洋地问。

“判官。”

对方声音一平八稳,还挺好听。他应了声,抬头望去,手中瓶子“砰!”的摔在了地上。

“神、神女!”

这话一出,对面两位无常蹭的站起来,后退数步向她行礼。

“您....您怎么来了,也、也不事先知会下官一声,”判官脸色涨红,满身酒气道。

“不必,我来这儿是要查两个人。”

“何人?下官定全力帮您查清他们身份!”

“张肃和张孚陵,你可有印象?”

两位无常僵在原地,大气不敢喘一声,极缓极缓地转头——判官下意识捂住心口,颤声问,“谁?”

“张肃和张孚陵。”

随着这一句话落地,神女身后出现一人,虽姗姗来迟,但听得一清二楚。

张肃,这是他的名字。

她怎么也会想知道他的事?

三位鬼差都看到了他,不知该如何回答,两位无常找了个借口逃之夭夭,判官心思急转,“神女为何会想知道他们二人的事?”

“我发现生死簿上没有他们的记录,判官,这很不寻常。”

神女无悲无喜,脸上看不出一点表情,却有着迫人的威压。判官跪在地上,“神女,这二人身份特殊,阎王不在,下官不确定要不要将他们的生平写到生死簿上。”

“怎么特殊,”神女感受到背后灼灼的目光,走到判官面前低声问,“他们原先是九重天上的人?”

那孽畜怎么会是神仙,判官心道,“此事下官也不清楚。

“生死簿不是由你来纂写的吗?说起来,阎王又去哪了,他消失近百年了吧?”

“下官也在找他。”

“何事要找他?”

判官弯腰曲背,只字不吭。

“我会帮忙去找他,”神女知他不愿多说,适可而止道。

判官心里暗叫不好,面上却面不改色,“好,劳烦神女了。”

既如此,她也没必要在这儿停留,拂袖想要离开,身后却骤然多出一人,拽住她的衣袖。判官眼皮一跳,看到那孽畜竟又纠缠住神女。

“放肆!”大喊一声,从袖子里掏出判官笔,往前一划——

他没了记忆,失去法术,只是个挂名鬼差,因而抬手一挡,不光手臂上皮开肉绽,连胸腔、骨头都断裂了,鲜血淋漓!

“判官,”这时,神女挡在他面前。

“下官没教好下属,冒犯了您,”不同于方才在她面前的怯懦,此时,判官脸色铁青,眼神阴鸷。

“无妨,”神女仓促瞥了眼身后,“你和无常在这花天酒地,阴间的活,都是那鬼差干的吧?”

这话说的轻飘飘,却让判官僵在原地,而后索性跪地不起,“请神女赎罪!”

“我管不了你们阴间的事,”她兴致乏乏,“别怪罪于那个鬼差。”

说着,便消失在原地。

****

阎王殿,判官正在踱步,无常斜倚在案桌旁,翻着生死簿道,“不如我们把他们二人的名字加上去?”

“加什么加,加了神女不就更容易猜到她在凡间发生的事了吗,”判官恶狠狠地看过来。

“那就这样一直欠着,蒙混过关?”

“怎么欠着,她现在摆明了对张肃和张孚陵二人很感兴趣,”判官愠怒。

“还能留他在这儿吗?直接打进畜生道算了,”白无常漫不经心。

“不行吧,没有生死簿上的记录,怎么能随便将人放进去,万一被追究起来...”黑无常摇摇头。

判官气得跺脚,“真是个烫手山芋!”

这话我们早就说过了——黑白无常互看一眼,当初可是他非要将张肃留下的。

半晌,又悄悄来到他身边,瞥了瞥四下无人的周围,低声道,“你说....我们要不直接去找上面的神仙?”

“没有阎王的手令,阴间鬼差上不了九重天,”判官横了他一眼,他以为他没想过吗。

这阶级鸿沟,不仅是在凡人与神仙之间,还存在于神仙和鬼差之间。

“那真是.....无计可施了,”两位无常叹了口气。

难道他们阴间就和这张肃这么有缘吗,千年过后都甩不掉这麻烦精。

这三人在殿里唉声叹气,谁曾想,大殿外,有人正藏身于暗处,屏息偷听。

他千年前便和阴间有纠缠?但他不是一个凡人吗,即便曾在阴间有过停留,千年,也就是十世,不可能每一世都在投胎轮回时出了差错。

只有一个可能,他无法投胎,一直以来都待在阴间。

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判官与无常对他的束手无策。

神女回到殿中,“张肃,张孚陵?”

她喃喃着这两个名字,过了好一会才发觉案桌上那盏光亮不断跳跃的灯,走过去,席地而坐,轻声问,“你也陪我有万年时光了吧?一直没注意到你,怎么最近这么活泼?”

那灯似乎是因为她的靠近,变得沉稳下来,形状也变细长了,似是在赧然,躲开她伸过来的手。

神女逗了一会烛火,看着它缠绕在手指上,收回手,环视自己空荡荡的大殿。

“几时了?”无人应答,九重天上没有白昼黑夜之分,神女起身,走到外面遥望底下灯火通明的凡间,“又是黑夜了。”

她站在那儿,一身珍珠白的衣裳好似被模糊了轮廓,仅有一头乌黑的长发十分醒目。殿中的长明灯专注地看着她,有那么一刻很想化作人形站到她身边。但他犹豫了,阶级划分让他懦弱,羞愧,又迟疑。

只不断在那儿宽慰自己——我在这儿,便能陪着她。

****

许是天上太过寂寥,神女之后又陷入了沉睡,偶尔醒来,去天地各处寻找不见踪迹的阎王,但一直都没有结果。

她再没去过阴间,不知那儿如今变成怎样,但既然阎王消失已有百年,也没见出过一点岔子,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

这般想着,却不知,那儿正在发生变故。

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无非是那孽畜跳进了地狱道一事。

地狱道——是阴间六道轮回里最痛苦的一道,里面又细分为八大热地狱,八大寒地狱、孤独地狱和近边地狱。一般凡人,就算是罪孽深重者,也只会被投进饿鬼道,赎清身上所有罪孽才可投身人道。

然地狱道,是极凶残极罪无可恕的人才会历经的,他们要在里面反复经历被杀害、被肢解、被吞食的痛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地狱道空置了上百年,可几个月前,却有一人主动跳了下去。

两位无常急成热锅上的蚂蚁。

“怎么办,他真下去了,怎么就没留心看住他呢。”

“我看他就是故意的,隐忍二十多年,一直试图拿回失去的力量。”

“他是在六道轮回里修的一身妖法,如今重投地狱道......”黑无常哀嚎,“判官呢?他怎么不见了。”

“在大殿里忙着批生死簿呢,”白无常抬手,摁住黑无常的肩,“冷静点,大不了我们把神女叫过来。”

“上次判官怎么说的你忘了,阴间鬼差不能随意上九重天。”

“怕什么,神女和那些神仙不一样,她.....”白无常老神在在地说着,却被黑无常一把捂住嘴,“嘘!小心被听到!”

知道了,白无常示意他把手拿下。

“他最快多久才会出来?”

“地狱道五十年一开。”

“那不急,”白无常松了一口气,“判官说神女会帮着寻找阎王,说不定....五十年后阎王就回来了,我们也无需再怕那孽畜。”

两位鬼差相互对视点头,一偏头,又去喝花酒了。

只是谁都没注意到,在那地底四十八层,熔浆与寒冰共存的地狱道里,出现了一点异常——像有什么东西要浮上来,又像有什么离开已久的人要回来。

又是一年,四月初八,万物初开,到了佛诞的日子。

依照惯例,九重天上二十四位神仙都会前往西天,听三日佛会。二十八位尊者已在佛殿里,其中摩诃迦叶尊者居于首座,披一件红袍,其余尊者或闭目养神、或慈眉善目,冲远道而来的仙家点头。

神女和月老走在最后面,前者问,“我睡了太久,这佛会是多少年举办一次?”

“三百年。”

“三百年,”她微微吃惊,“为何我印象中上一次来,已是千年之前?”

于是前方一位神仙回头,不咸不淡地瞥了月老一眼。

月老面色不改,“许是你睡的太沉,没听到他们的召唤,我也没来叫醒你。”

她不是那样马虎的人,神女虽点头,心中却存了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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