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梦中云雨(4)

数月之前,恰是去岁暮秋。知府夫人借以秋色连波寒烟翠之名,邀各家官妇湖面泛舟,于湖心亭中听戏,观彼岸黛山之上橙黄橘绿之景。若有雅兴,亦可泛舟往之。

苏家自然也在受邀之列,只是赵芸为妾室,按规矩是不能出门为客的,阮书云便只带了苏絮与苏婉前往。

湖心亭不大,独落于清波碧水中心,唯有乘船方能过去,故而贴身女使一概只留于岸上。

官妇姑娘们来到湖心亭上,听了几场戏,秋乏缠身,皆有些困倦了。也不知是哪家小娘子提出,要去对岸那座山上赏红枫。于是恹恹困意霎时烟消云散,几个年轻的姑娘都颇有兴致,官妇们便端坐着等着渡船。

阮书云一向体弱,在湖中央吹了几时风,嗓子里好似生出数丛芦苇,芦花扫在喉咙里,止不住地多咳了几声。

徐夫人关切道:“苏夫人可是贵体抱恙?我令小女去岸上为夫人拿件衣裳添着罢。岁暮秋寒,这湖上又西风缭绕,倒是我思虑不周了。”

阮书云客气道:“多谢徐夫人好意!只是我这身体素来是三好两歹,年少时伤了根本,大夫说这是旧疾,药石无医,怨不得旁的。”

苏絮在一旁听着,遂道:“娘,祝锦带了披风,我去拿,你可要在此处等着我一道。”

阮书云轻轻点头。

有船夫的舟楫都在忙着载官妇姑娘们去对岸,苏絮便跳上一只停靠在湖心亭旁侧的备用小舟,自己划了过去。

苏絮拿了披风,正往回划。忽见候在湖心亭上的一众人都走到上船的石沿边上,俯身往水中看,像是在找什么。

来往的船只都正从对岸往这边赶,此处也没有栏杆,稍不留意便会落水。

阮书云本站在人群后头,她是不喜凑这些热闹的,可众人都围了上去,她也不便再只身坐着。可几经推搡,阮书云便被人推到了前头去。

人群混杂,都想到前头来帮着找东西。

阮书云只觉得身后受着力,步子前面已然空了半截。她被人挤着身躯一晃,幸而腰间施力,身子往后仰着,这才没踩空落水。

眼看着情况不妙,阮书云便折身往亭中央走去,可身后便是几个官妇连着的一道栏杆,她只得轻声请让。

苏絮在船上看着,心中有些担忧,也加快了手上划桨的速度。

快要拢岸时,苏絮喊着:“娘,小心!”

话音未落,阮书云便一个斜倾,整个人扑到在了水里。她虽是江南女子,可在益州住了十来年,早不会划水了。只能一个劲儿地在水中扑腾,水波时而掩过她的头顶。

亭中众人在亭上焦急的不行,也有人不顾仪态,爬在亭板上伸手去够阮书云的手,可无一人敢下水救人。

眼看着阮书云的动作越发僵缓,沉浮的间隙越发长了,苏絮也顾不了那么多,将船桨一松,只身跃进了水里。她本不会水,可情急之下哪里管的了那么多。

苏絮手脚并用,用以往在杂书上看过的游水法子,只呛了几口水,竟几下游到了阮书云身边。她拦住阮书云的腰,将她往亭板上推。

终于,阮书云伸手够到了木板,众人合力将她从水中拉了起来。可苏絮自己却被涟漪往外推,与伸手来拉她的人擦指而过。

经由方才那一番折腾,苏絮也乏了力。她拼命地仰头,伸手在空中胡乱抓着,却怎么也够不着亭板。

眼看着要没了气力,她忽而想起方才的船只就在身后,便由着波纹将自己往后带,而后伸手抓住了船沿,费力翻了上去。

苏絮厚重地喘着气,疲软地仰躺在舟中,双眸望着碧色苍穹。天上划过一迹鸿雁,耳畔荡过几声白鹭的鸣叫。世间还是如此平静,似乎落水之事从未发生。

一阵霜风拂过,被水浸湿的衣裳好似寒冰,裹在苏絮身上。青丝见残留的水悉数往发梢流去,凝成一滴滴水珠,落在苏絮面上,冰的她身躯一阵抖擞。这才令她清醒过来,就在方才,她与母亲差点死在这里。

众人见她们母女二人从水中脱身,也都松了口气,可方才的兴致也都消散了。

徐夫人为此事深表歉意,事后还送了好些补品到苏家来。

苏絮也一一谢过,又告诉徐夫人,此事只是意外,她也不必愧疚。谁知道姜二姑娘的耳环就恰好落在了乘舟的水边呢,谁又会知道阮书云会不甚滑倒呢。

直到夜里,阮书云告诉苏絮,她之所以落水,是因有人推了她一把。苏絮这才明白,这并非意外。

据阮书云道,她本欲折身往湖心亭中央去。正转身之时,忽而胳膊上一道暗力,她这才被斜着推倒坠湖。

阮书云素来性子温和,与那些官妇相交虽浅,却总能搭话一二,又有谁会想着害她呢?想到此处,苏絮心底已然有怀疑之人,可那时人多眼杂,她又怎敢!

母女二人本坐在靠窗软榻上,可若真是她,那她定会派人来盯着阮书云。苏絮将阮书云拉到床榻边,又看了眼窗牖门外,见外面只立着几根枯枝的影子,这才道:“娘,你还记得当时的具体情状么?”

阮书云思索片刻,娓娓道来。

“那时应当正巧轮着姜二姑娘与苏婉上船,她们二人便在边上候着。后来不知怎的,姜二姑娘说她的耳坠不甚落入了湖中,苏婉也道,她方才瞧了是极为名贵的宝石所致。故而大家才都前去亭边看,又安慰姜二姑娘说定会为她寻到。”

苏絮纳罕,这姜家亦是钟鸣鼎食之家,此次赴宴又并非什么要紧场面,又何必戴如此珍贵的耳坠?可若只是一般的坠子,又何苦担着性命之忧去寻这耳坠?

若说这背后无人推动,苏絮是万分不信的。

她坐在床沿边上拍了拍母亲的手,决然道:“阿娘你放心,此事我定是查明!”

若是径直去姜家怕是不妥,意图过于明显。可距那李家娘子的赏菊宴尚有半月有余,若是那时再问姜家娘子,只怕她已然记不清那日的情状。

因此苏絮只得日日去姜府周遭绕一圈,总能遇见姜小娘子的。可她又不敢太过靠近,便日日欲盖弥彰地在姜府后头的谢府徘徊。

苏絮未曾见过谢府的主人,只知其中住着一个富商家的公子。听外头的人道,这谢家公子日日花天酒地,是个不折不扣的败家纨绔。

苏絮想着这公子哥既日日沉湎淫逸,想来是极少在府上的,便也胆子大了起来,累了尚能在谢府的围墙上撑一会儿子。

这日谢怀安正在自家府上练刀,只见沈确拎着药材从外头进来,便随口问道:“那小娘子今日又来了?”

沈确躲过长刀几步跳上台阶,点头道:“可不是。裴怀瑾,你可得谨慎些,说不定就是这官老爷派来的耳目呢。”

谢怀安擦了擦额间豆粒大的汗珠,扯嘴道:“耳目?派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来当耳目?”

沈确转身向屋内走去,只留头道:“谁知道呢?说不定是美人计。”

“美人计?”谢怀安喃喃重复了一遍,将长刀往架子上一放,两三步回到屋内穿衣,想着去看一眼这姑娘究竟有何企图。

谢怀安穿好外衣,轻巧地往檐上一跃。脚底踩着青瓦,默不作声地行至苏絮身侧那堵墙檐,单膝屈起,坐在屋脊上瞧她。

她穿了身秋日应景的鹅黄色外衫,内里着了条堇色百迭裙。发髻上仅有些许珍珠装点,倒也清新脱俗。

谢怀安并不知她是谁家的娘子,只见她伸了个懒腰,侧过身来,面对着谢怀安,往墙上一靠。只需稍稍仰头,便可见屋顶上坐着的谢怀安。

谢怀安坐了半晌,只见底下人又拍了拍胸口,借着仰首打了个哈欠,正巧抬眸撞进谢怀安眼中。

下一瞬只闻姜家角门吱嘎一声,下头这姑娘便匆匆转身往巷外去了。

谢怀安心中一笑,有点儿意思。

这边苏絮哪会想着,这谢家屋顶竟坐着个男子。虽说她看得并不真切,可余光中那模糊的面庞看似非同常人,倒像是天上谪仙。

正逢此刻姜二娘子出门,苏絮便也并未深思,就往巷子外头去了。

待苏絮从姜二娘子处了解到那日情状,是日夜里便去了母亲的住所,告知她那日详情。

“姜二姑娘只说,那耳坠并非什么重要物件,掉了也无妨,这样的小玩意儿她家中多的是。可苏婉却道,可苏婉又说,都怪她非得求姜二姑娘将耳坠取下来给她看,这才不甚在还与姜二姑娘时,将耳坠落入水中。”

“她只说她很是自责,又蹲在亭板边上往下看。众人怕她不甚落水,都劝她别过去。可苏婉却道,筑亭之时,会以泥土打基,沿着亭边,水并不深。于是众人这才帮着她找寻。”

苏絮言罢,冷笑道:“可我划船往回,那混乱之时,却见她分明站在高处,哪里有半点自责的模样。这若不是她设的局,我反倒不信了。”

阮书云垂眸思索,叹了口气,并未言语。

二人缄默半晌,苏絮忽道:“娘,这些年来,她们母女俩克扣我们月钱、吃食也就算了,现下竟想杀人!我们不能再容忍她们二人这样下去了。”

阮书云眸中惊异地闪过一道光,她在苏家窝囊了十几年,已然习以为常。她也教苏絮能忍则忍,想着她出嫁后,便可不必跟着她受这种苦日子了。

苏絮平日里也极为听话,从来都是抱朴守拙,不与苏婉争抢什么。可她今日竟出言反抗,倒令阮书云有些不知所措。

阮书云心底暗笑一声,这么多年,她已然被磨得没有了年少的性子。可谁知,女儿却似她年少之时。

阮书云心中有些欣慰,轻声问道:“那你想如何?”

苏絮正色答着:“倒不如将计就计。”

怎么说呢,真的很想写好女主和女主母亲的这两个角色。她们虽心地善良,但绝不是柔弱小白花,也有智谋,也会反抗的!特别是女主母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梦中**(4)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他的暗卫

窃玉

小船三年又三年

天才双宝的恶毒小姨

钱充好了,几点开播?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嫁给妹婿后
连载中白鹤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