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月盈回到宁顺侯府后,心情较出门时轻松了不少。
她刚在自己院子里歇了半个时辰,又有仆婢前来,道是阮夫人有请。
阮正柔见到穿戴整齐端庄前来的祝月盈时,还关心道:“月盈,母亲知晓你刚与祝郎君见过面,正是劳神的时候,本不想拿事情烦扰月盈的。”
祝月盈表面恭顺道着“母亲说得哪里话”,心中却叹了口气。
打个巴掌给个甜枣罢了,上一世的自己总感恩戴德把这甜枣当宝,浑然忘记自己挨过的巴掌。
她不想与婆母兜圈子:“母亲是有什么事么?”
阮正柔状若体贴:“还不是世子的那个小厮。祝家现在还要劳烦月盈多费心,母亲自然不会为难,但是侯府中馈母亲早先就给了你呀。”
祝月盈垂首冷笑。
婆母明知朝堂又有取缔一切商人充公的风声,她自然知晓此时祝家十分紧张,却还想从自己手中掏钱出来。
她嫁进侯府三年,侯府积蓄刨除她的嫁妆,怕是养这一大家人都勉勉强强。
可各位主子藏了多少私库,她一概不晓。偌大一个排场十足的侯府,竟然全靠世子夫人每月每月贴补,真是笑话。
祝月盈不想在现在把事情闹得太僵,她努力平和回答:“母亲放心,月盈自然不会因为执掌中馈便私下用以补贴娘家。”
阮正柔本就想好了对方答不答应的两种应答,可祝月盈八竿子打不着的答案还是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她面上的笑容有些僵:“月盈,母亲不是担心你接济祝家,母亲只是……”想问你要点钱去捞人。
祝月盈咬定了心思装傻,她有些疑惑地抬眸,乖巧望着婆母。
阮正柔心中暗骂,不愧是商户出身的泥腿子,女儿养得蠢笨如猪,全然不如尚书家娘子那大家闺秀的风范,以及蕙质兰心的温婉。
她表面功夫还是要做:“月盈啊,母亲的意思是,若想要捞出奉书,光有侯府的人脉外还不够,总得给旁人些钱财。”
祝月盈一脸谦虚受教的模样:“母亲提点的是。月盈今后做事也会多注意情利并行的。”
阮正柔简直要气个倒仰。
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祝月盈这妮子怎么还没明白是需要她给钱?
阮正柔再一次感慨,难怪是低贱破落户出来的女子,真是配不上宁顺侯府的名声。
不过她的想法若是叫祝月盈知晓,祝月盈也只会腹诽,她上一世一门心思全扑在侯府身上,也并不妨碍他们至死都嫌弃自己啊。
许是阮正柔的脸色实在太难看,祝月盈这才像是恍然大悟:“母亲是想让月盈出钱吗?”
她就这么大咧咧地说出来了,反倒惹得婆母脸色更黑。
祝月盈连忙找补:“母亲早说呀。月盈蠢笨,竟麻烦母亲口舌,是月盈的不是。”
“不过母亲,”她又换上一副为难的表情,“儿媳的嫁妆铺子这半年的进账一直不乐观,儿媳怕是下面伙计偷奸耍滑,恳请母亲允儿媳出府亲自敲打一番。”
阮正柔听到铺子收成不好时,心头一紧,可听到祝月盈的要求,她又犹豫了。
勋贵人家,哪有主母亲自出府与那些奴才接触的,若是被旁人听了去,说不定会笑话宁顺侯府穷酸。
她并不想松口:“你是世子夫人,这些事叫下人去做便也罢了,或是将铺子的人手全换一遍。”
祝月盈恭敬道:“母亲有所不知,这些铺子都是娘家给予儿媳的,里面的伙计也都是用惯了的老人,怕是仆婢前去料理不清呢。”
阮正柔听出她就是想出府,难免敲打:“月盈,整天抛头露面的,叫人瞧见了,万一不长眼的传了与世子的闲话可不好。”
又想要祝家的钱,又看不起祝家做生意的手段,祝月盈实在忍不下去了。
她索性挑破:“母亲,可是世子不在府中已有三日,儿媳现在出府应也不会沾染什么麻烦的。”
一个世子不在府中把阮正柔后面的话都堵死了,她的确无法为司所照天天夜不归宿辩解。
阮正柔只好摆摆手:“是母亲欠考量了,那明日你便出府吧,少带些人。”别让人瞧出来是宁顺侯府就行。
祝月盈也松了口:“多谢母亲。儿媳后日便将赎人的钱财送到杏儿手中。”
看着儿媳迤迤然离开的背影,阮正柔与心腹恨恨道着:“不过区区商户女,还真给我摆上世子夫人的架子了。”
杏儿在一旁安抚主子的脾气:“终归是泥腿子出身,不及夫人两朝勋贵风度呀。”
阮正柔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她还挂念着儿子:“传个信给世子,让他收敛些,再怎么说祝月盈还是名义上的夫人。”
“还有桐儿,桐儿好歹是侯府长孙,让他这个作大人的多留心孩子开蒙之事。”
杏儿一一应下:“夫人放心,杏儿都记下了。”
阮正柔方才被祝月盈装傻充愣气了一会,她闭目轻轻揉着太阳穴,猛地睁眼想起一事。
她的声音压低了许多:“上次同你说的,准备得如何?”
杏儿俯身:“夫人放心,动的都是私库,不曾让祝娘子发觉。”
阮正柔放心点了点头。
第二日,祝月盈骑马出了宁顺侯府所在的坊,并未坐车。
她为了在外行事方便,专门换了一身圆领袍,腰间束好蹀躞带,头上带着帷帽,一手执辔,一眼瞧上去倒像是哪家的小郎君。
谷雨和小满都会骑马,今日她俩也随主子一并出门,将宁顺侯中的院子尽数留给侯府下人。谷雨本觉不妥,但祝月盈依旧气定神闲跟她说没事,她便相信主子的判断。
一行人骑马到了东市,祝月盈翻身下马,瞧见身旁另一位戴着帷帽的女子为避让她的马而踉跄,祝月盈下意识扶住对方。
那名女子借着祝月盈的力站定,她的眉眼也从帷帽缝隙中显露出来:“多谢娘子。”
祝月盈看着这张熟悉的脸,缓缓笑了:“本就是我惊扰了娘子,何谈道谢呀。”
邢观止对着她点点头,继续转身往东市之外行去。
祝月盈站在原地目送着上一世的嫂嫂离开才抬步离开,惹得身旁的小满轻声问道:“娘子认识方才那位娘子吗?”
谷雨闻言也看过来,祝月盈笑着摇了摇头:“只是觉得有几分眼熟罢了。”
她许久不曾来过东市,宁顺侯府不愿让她抛头露面,谷雨出府巡查也处处受限,祝家给她的陪嫁铺子这些年多半是管事自己管着的。
不过祝月盈现在争取到了出府查探铺子的机会,这倒是和上一世的走向不同。
谷雨专门带了算盘,祝月盈在蹀躞带上栓了纸笔,她准备顺着铺子一家一家查探过去。
这一家药铺的管事是跟随祝家多年的老人,他同祝月盈打了照面后愣了几息,这才意识到那位拿了算盘对着账册拨珠的女子正是主家的大娘子。
他不免心生好奇:“大娘子怎想着今儿过来了?”
祝月盈有着与她阿娘一般娴熟的算盘使用能力,她甚至有余裕与管事笑谈着:“阿耶给了我的铺子,当然是要好好经营才是。”
“管事如此好奇,该不会也有藏私?”
她指尖拨弄着算盘上的珠子,发出清脆的响声。
管事先前在祝持德手下做事,与祝家人很是熟稔,此时也笑道:“大娘子这便是无妄之罪了。不过药铺的一切进账都在这里,大娘子若是愿意,我让谷雨姑娘直接带上也无妨。”
祝月盈见他的态度很坦荡,心中也有了计较。
药铺的生意一般,东市旁多勋贵之家,既是勋贵,便很少遇到府内捉襟见肘需要及时采买的情况。
此时的药铺只有零零星星的人前来,还有部分是出售自家药材的。
祝月盈坐在铺子里打着算盘,看着药铺的伙计们心里七上八下的,可那掌柜一直坦然招呼着生意,目不斜视。
算盘声噼里啪啦响着,祝月盈本就不是要坐在这里一口气算完三年的账,她借机观察着铺子内众人的反应,从而初步了解大概。
就在此时,药铺的门口却有争执之声响起。
祝月盈的算盘声未停,铺子里有机灵的伙计便同她说:“主家且先坐着,我去看看。”
几个年轻力壮的伙计走到药铺门口,提防着前来闹事的一众人。
祝月盈心不在焉地算着账,听着外面声音并不算大,看样子事态并不严重,稍稍放心。
她已经打完了所抽取月份的账目,与管事呈上来的数字相同,而这账目上的日期,已然是一年之前。
祝月盈将算盘的珠子拨回原位,起身走到铺子门口询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外面的人见她气度不凡,便也猜出许是这家铺子的主人,他们安静了几息,转向祝月盈七嘴八舌着。
“主家千万别看这小子可怜,他仗着略读过几个字,在我们村天天摆个脸色,实际上学问虚得要命!”
“是啊主家,他自诩读书人,实际上呢?搁村里要饭的叫花子罢了!”
祝月盈只略略扫过面前争执不休的人们,她偏过头去看掌柜,并不断然发话。
掌柜低声与她说着:“那位郎君方才来问铺子是否招工,他自言会写字算账,略通医理,想做工换钱。”
祝月盈这才注意到站在最前方的人,对方一袭黑衫已经被洗成了灰色,头发仅用木枝束起,本应是及冠的年纪,却并未戴发冠,想来是家中拮据。
可令祝月盈在意的,还是这人周身的气度。
许多家境贫寒之人习惯了伏低做小,也不敢直起身子大方看人。对方虽然穿着简陋,但站姿挺拔如松,好似并不在意身旁人的诋毁。
他方才一直安分垂眸,在声音渐渐弱下去时,这才抬眸望去,恰巧撞入祝月盈探究的目光中。
身旁的人看着主家一直望着他,心里升起几分紧张。
于是又有声音响起:“还做工?我呸!谁不知道你们步家都是偷鸡摸狗的人,你步九思还能安分给主家做工?怕是立马监守自盗!”
祝月盈听到这个名字,眉头微蹙:“步九思?”
步九思垂眸应声:“正是。”
阿耶就是指父亲,蹀躞带就是经常配圆领袍的那个腰带,腰带还可以挂东西,老方便了,我等哪天有钱买圆领袍玩了一定也要配一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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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装傻充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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