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天色不早,二人一前一后走出茶肆。

此时,一个身着红衣,手摇折扇的男子迎面而来,顾妍舒瞥去一眼,那男子报以轻浮一笑。

顾妍舒恍若未闻,和苏屿默微微欠身,转身上了马车。

苏屿默负手,目送马车离开,直至马车拐过街角,才收回了视线,也向那男子瞥去一眼,眼神中仿佛淬了冰。

那男子仿佛习惯了,挂着不知死活的笑意,凑上来,折扇收起,往苏屿默胸膛上一拍,“不至于吧你!”

“你瞧瞧你刚才那眼神,要把我吃了不成!”

苏屿默不想搭理他的胡言乱语,转身便走,苏隐架着马车,在巷尾等着,见苏屿默周身冒着寒气,又见苏屿默身后跟着的那位,非常识相地放好了脚凳,等着苏屿默上了车。

那男子冲着苏隐“嘿嘿”一笑,折扇敲了敲苏隐的肩,算是打了招呼,跟着上了车。

马车朝着宜南坊而去。

院门打开,男子先苏屿默一步跳下马车,轻车熟路地进了正堂,折扇随意丢在窗边的矮榻上,自己放松地靠在矮榻的软枕上,一只手撑着自己的头,指了指小案另一侧,示意苏屿默坐过来。

苏屿默并不搭理,在圆桌边坐下来,盯着他没有作声。

他直起身谄媚一笑,“听说郡主约你见面,我实在好奇,好奇到抓心挠腮,就想见见你挂念了……”

一个眼刀飞过来,他噤了声,喉结微动,又观察着苏屿默的神色,不知死活道,“就想见见你放在心上的人到底是何模样,我什么都没干啊,你摆着一张臭脸给我干什么!”

苏屿默蹙着眉,眼前的脸和方才冲着顾妍舒的笑脸重合,“把你那没眼看的笑给我收起来。”

坐在榻上的人“啪”一下打开折扇,频速飞快地扇了几下,“你说你,每次见面都是这个臭脸,像我欠了你钱一样。”

苏屿默好整以暇地瞟他一眼,那意思很明显。

你说呢?

男子有些心虚,又“啪”一下合上了折扇,“行行行,就算我欠你钱,你也不至于对我像仇人吧,我可是你正儿八经的弟弟。”

苏屿默平静道,“表的。”

男子是苏屿默姨母家的独子,名吴浚,家中历代从商,他从小跟着家中长辈在名利场中打拼,心思活泛,家中人人宠爱,自小缺少管束,直到遇上苏屿默,把他治得死死的。

吴浚三步并做两步,扯开桌边另一个圆凳,“就算是表的,我想关心关心你有什么错!”

“去见见我未来的嫂子有什么错!”

不知是什么措辞愉悦了苏屿默,他难得与他多说几个字,“你贸然出现,万一她察觉什么,岂不是坏我的事。”

男子见他语气软下来,笑道,“放心,我留意着呢,没人跟着,再说了,雨舒在她身边,有什么消息,雨舒会递出来的。”

“嗯”,苏屿默喉头微动,“这一批丝快到了吗?”

男子把玩着手中的折扇,语气难得地正经,“昨日差人去打探了,再过三日就能抵京。”

“盐引的事情如何了?”

说起正事,他坐的端正些,“盐铁司那个姓齐的,胃口不小,好在还能喂得饱,若他再要一成利,怕是不好办了。”

苏屿默起身踏出一步,“今年先这样吧,最近暂时腾不出手来,后面再想办法换成自己人。”

还坐着的人眼珠一转,试探道,“生意上的事不劳你费心了,要不你给我说说郡主今日跟你聊什么了?”

本来要离开的人脚步一顿,看在几桩麻烦被他解决的面子上,没有说话,继续提步朝外走。

只听一句轻飘飘的话从后面传来,“谁受得了你这个臭脾气,就是把人家娶到手,怕是也要闹个和离。”

苏屿默转过身,全身都散发着寒气,给人一种山雨欲来之感。

吴浚被看得汗毛竖立,站起身,不怕死地挺了挺胸脯,硬着头皮与苏屿默对视。

苏屿默一声冷笑,“欠我的钱,今日就划到我钱庄的账上,否则下个月,滚回姑苏去。”

没有管身后之人的哀嚎,苏屿默大步离去。

**

顾妍舒刚刚回宫,太后身边的刘嬷嬷在她寝殿门口候着,“郡主,太后请您过去一同用膳。”

“是,嬷嬷先回复复命,安华片刻就来。”

太后将膳食摆在偏殿,顾妍舒甫一进殿就闻到了饭菜的香气,她笑意盈盈地提着裙子快步到太后身侧,行了一礼,扶着太后向偏殿走。

少女语气轻快,有点撒娇的味道,“皇祖母,我就知道您疼我,看我出去玩累了,让小厨房做了一桌我爱吃的!”

太后停下来曲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出去玩的这么晚,都干了些什么?”

顾妍舒眨了眨眼,“不过就是听曲、看戏、逛逛铺子罢了,没有什么出格的事,您就放心吧。”

二人坐定用膳,太后看着她一时感叹,“还记得你初来时,才这么高”,太后用手在空中虚比了比,“如今,也定下婚约,到了出嫁的年纪了。”

“你父母在天之灵,知道了也该高兴的……”

“容亲王府一直着人打理着,我已向你皇伯言明,成婚后,将那宅子还是交到你手中。”

说道此处,太后触动了愁肠,眼中隐有泪光,嬷嬷递上帕子,太后接过在眼下点了点,拂去泪意。

顾妍舒起身又跪下,伏首一拜,“安华谢皇祖母”,随后又将头放在太后膝上,“皇祖母,您别伤心,我今天呀,出宫还遇到一则有趣的事儿,讲给您听。”

顾妍舒抬起头,绘声绘色地编了一个笑话,太后果然展颜。

她慈爱地抚摸着顾妍舒的秀发,“妮子哄我开心呢,无碍,明日得闲,你回府去祭拜一下,替哀家也烧些纸钱,聊表哀思。”

回到寝殿,顾妍舒令宫人们伺候着盥洗,早早便熄了灯。

“不用在殿内守着,退下吧”,床帐后传来顾妍舒的声音。

二人听命退下,床榻上的人翻了个身,思绪翻涌。

她尤记得当年,被接到宫里的情景,那时她虽然只有十岁,已经懂得很多事了,幼失怙恃,她不远千里,被接入京城,入住太后的长乐宫。

甫一住下,便生了一场大病,险些没能救过来,父母身死的情境反复上演,成为了她日复一日的噩梦。

茫茫大雪中,风声鹤唳,危险悄然而至。

她和母亲在马车中,不敢出声,父亲和一众部下,与来人殊死搏斗,刀剑相撞的声音不绝于耳,嘶吼声不断传来,她很害怕,但母亲还是很温柔地握住她的手,将她揽入怀中,最后,索性用温热的手掌捂住了她的耳。

可人数差距实在悬殊,父亲很快力竭,被一箭射中,倒在了马车的前。

刺杀的头目十分凶悍,那人跳上马车,马车因为巨大的重量,猛地一颤,父亲已经亡故,母亲眼睁睁看着,但她忍住没有哭泣,而是冷静地挡在她的身前,“阁下,我容亲王府与你无冤无仇,何必下此毒手。”

马车里很暗,顾妍舒看不清那人的眼,只听见那人不屑冷嗤,拉着母亲的手臂,一把将她扯出马车外。

她扑上去大喊道,“阿娘!”

来人却如恶魔般无视一个孩子痛苦的呐喊,只朝她这边戏谑地瞟来一眼,一刀穿透了母亲的心脏,面容清丽的女子脸上染上几滴鲜血,倒在了皑皑白雪之中。

接着,那人掐着她的脖子,将她从马车上拽到雪地里,她直视那人一双阴鸷的眼睛。

那时,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她竟挣脱了,瞪着那人。

那人不屑道,“亲王的女儿又如何,还不是要死在这冰天……”

那人话还没说完,顾妍舒扑上前,一口咬在那人的虎口处,还不等那人反应过来,被她生生咬下一片。

“呸!”一口血沫吐出,鲜血顺着顾妍舒的嘴角流下,回以一个冷笑。

那人被激怒,一脚踹在她的肩头,强大的力量,让她直接栽在雪地中,那人不想再浪费时间,怒瞪双眸,举着刀就要砍下。

突然,悬崖上传来一阵哨声,那人才生生顿住,骂了一句脏话,愤愤离去。

顾妍舒顾不上肩上疼痛,爬到她娘亲的尸体身侧,抱着尸体,痛哭出声。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她逐渐麻木,直到天空中传来老鹰悠长、锐利的啸鸣之声,才回过神来。

她拂下母亲的双眼,拿出帕子,细细地擦净母亲脸上的血渍,脱下斗篷,盖在母亲的身体上。

站起身的刹那,又踉跄着摔倒,她使劲揉着已经酥麻的腿,半晌,才恢复了知觉,回到马车中,她拿出了母亲的斗篷,走向一旁的父亲。

泪水接连滴落,很快被大雪覆盖,她拂下父亲不甘的双眼,跪地磕头,然后,颤抖着,双手握住父亲胸口那一只箭矢,用尽全力一掰,箭断成两半,她握住剩下的箭矢,奋力向上拔。

“噗——”

血液随着箭矢拔出,喷溅而出,沾在她的脸上,她恍若未闻。

而后用一旁斗篷遮住父亲的身体。

她转身回望。

满目雪白,尸体遍布,有他父亲的随从部下,也有刺杀之人,她勉励咬住不停发颤的牙齿,忍住恐惧,一个一个地拉下刺杀之人遮面的面巾,复又盖回去,没有一个相熟之人,这些人穿着南国的衣物,却大都不是南国人的长相。

其中唯有一人,一看便知是南国人。

所以。

到底是谁?要置他们全家于死地。

是大宁的人还是南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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