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寂静下来,只有祁雪不断翻折着衣服的声响,还有口中带着淡淡哽咽的喃喃低语。
“我走,我走……”
手边左右不过四五套衣衫,但是因为她双手颤抖不已,所以总是叠的乱七八糟,不是翻着角就是斜斜歪歪,所以折腾半天,除了徒增心烦以外,并无半点进展。
满腔怒意和委屈尽数发泄在这几件衣衫上,她用力撕扯着碍事的飘逸衣带,抛开整理不好的袖角,泪珠不断地砸在上好的衣料上,被迅速吸收,只留一道浅浅的痕迹。
承影看着她凌乱的发髻还有抖动的肩膀,朝秦竹奕使了个眼色,他迅速会意,主子失态之时,自己是切不能多看多言的,于是颔了颔首,踏出门去。
“泱泱……”
见房中已无外人,承影走到她身旁,和她一样蹲坐在地上。
发丝因为汹涌的泪水而黏在她脸边,祁雪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肯定很难看,所以抹了把眼泪,别过头去,换了个方向,不想让他看见。
见她不理睬自己,承影耐着性子又唤了一遍,可陷入情绪漩涡的祁雪此时哪里听的进去,反而往反方向缩了缩,躲得离他更远了些。
承影伸手扶住她的肩膀,将她身子扳正过来,明明已经收了力气,但还是捏得祁雪骨头生疼。
祁雪哪里有拗过他的力气,只得与他相对而坐,但眼睛和手仍以那团乱七八糟的衣服为依托,并不理睬承影。
下一秒,手中的那团衣料被他扯走,远远抛开,带了些偏执幼稚的意味。
“是我刚刚说的不对。”
承影矮下身子,将就着祁雪的身高,想要看清她低垂的脸上是什么表情。
祁雪仍不理他,手中没了东西,只能扣弄着自己指尖的皮肉,一道道红痕下很快泛起血印。
承影看得心脏又揪了起来,他轻锤了两下胸口,以为是又隐隐发病了,只是这次难受的方式好像和以往不同,是从未体会过的感觉。
可现在他没精力在意自己,满眼都是面前这个哭得像个被雨淋湿的小猫一样的女孩。
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她都不会听,做什么都像是错,于是他便将自己的衣角塞到她的手里,静静陪她平复着心情。
这一路无论是多么凶险的情况,她都没有如此失态过,定是他刚刚的话让她委屈了。
祁雪手中被塞入那团黑色的柔软,他的粗粝指尖擦过她的,虽然无言,但心头的梗塞仿佛因此被抚平了些。
啜泣声渐止,承影见自己的衣角被她蹂躏出的褶皱正一点一点舒展开,于是开口轻声和她说话。
“此处离京城山高路远,刚刚你的护卫跟我说了,你父亲给他们的期限只剩五天,他们为了准时完成主子的任务,一定会把你的需求放到末位,所以你早些出发,路上也能少受些苦。”
祁雪一听到自己要走了的话,刚止住的眼泪又盈了出来,抬着一双泪眼瞧他,喉头一哽,说不出话来,只能咬着下唇轻轻摇了摇头。
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模样,承影又觉心头一颤,蹙着眉又锤了几下胸口。
以为是他身体又不舒服了,祁雪赶忙往前倾了倾身子,关切地问他是不是心又疼了。
看着她眼中为自己而紧张的神色没有掺半点假意,承影也泛起一丝不舍的情绪。
活了二十载,除了祁雪,这世上怕是再无第二个人不掺杂任何别的想法,单纯地关心他的人了吧。
“我没事,倒是你,别再哭了。”
他捻起她下巴上垂着的一缕发尾,将它濡湿的的上端从她脸上拿了下来。
祁雪冷静下来,原本是以为他想让她赶紧离开此处,离开他,没想到他本意是想让自己少受点颠簸之苦。
只是不知这样一颗不愿分离的心,担忧害怕再也无法相见的心,他是否也和自己一样。
“你会忘记我吗?”
一字一句,像沉重的心跳,砸在耳朵里。
问的人太期待答案,所以比听的人还要紧张。
“常常联系,就不会忘记。”
这个回答让祁雪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常常?联系?”
承影摊开一个手掌在她面前。
“我送你的生辰礼物呢?”
“生辰?礼物?”
祁雪反问着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努力回想生辰那晚的事。
“你不会弄丢了吧?”
看她似乎忘记的样子,承影扶额。
那歃血蝶是师父的秘术,可以借此千里传音,极为珍贵,他只有两个,其中一个当作备用,也正是送给祁雪的那只。
祁雪思索半天,终于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回事,惊呼了一声,赶紧往怀里摸去。
摸索间掏出来一个被压的皱皱巴巴的纸蝶,虽然看着破烂了些,但是还好没丢。
祁雪松了口气,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放到承影掌心。
承影无奈地轻叹了口气,拿出自己的那只,被保管的完整、洁净,而且还流光溢彩,显得祁雪掏出来那个更像张废纸了。
“对,对不起,我……”
毕竟是他的一番心意,哪怕当时情况危急,自己也不该把这件事死死忘在脑后。
“这是歃血蝶。”
承影不愿见她满脸歉意,佯装无事地摆弄着手中的两只纸蝶。
“看起来虽然平平无奇,但是可以千里传音,比信鸽之类的要及时许多。就是需要用鲜血来养它,否则它就会处于休眠的状态,就像你的这只。”
他说着,举了举灰扑扑的那片。
“可若是用鲜血祭养,就会像我的这样……”
怕祁雪听了更加愧疚,所以承影欲言又止,没继续说夸耀它漂亮的话来。
“祭养……需要很多血吗?”
听到他的话,祁雪脑海中浮现出自己每日需要割腕放血的模样,有些惧怕。
承影将她的心思看的一清二楚,故意吓唬道。
“也不需要很多,也就每天接一碗泡上半个时辰就好。”
“一碗?”
祁雪惊呼。
刚想拒绝他的礼物,但是又想到以此物能与承影相隔千里仍可说几句话,还是咬了咬牙,道了句“好”。
“初次激活它需要更多的血液,所以今天你可能要大放血了。”
看着承影严肃的表情,祁雪不疑有他,闭着眼睛扭过头去,颤巍巍伸出自己的胳膊,露出白皙的腕子,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你割吧。”
承影故意在拔剑时把剑锋和剑鞘磨的擦擦作响,看着她紧闭的双眼,纤长睫毛颤动个不停。
一只手托住她的手指,通过那冰凉的触感能感受到她的害怕,但就算如此,也没有收手的意思,静静等待着他那把剑割开自己的皮肉,供奉出鲜血来。
想象中手腕上的伤痛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指尖的一点刺痛,在忍受范围之内。
祁雪满脸疑惑地转过头去,见承影已经收回了剑,握着她的指尖,挤了几滴血落在那两片纸蝶上。
鲜血滴落的地方,纸蝶慢慢浮现出一种近似于蓝与紫之间的色彩,还隐隐闪着细碎的金光。
承影滴的很小心,尽量不浪费一滴血,让血液恰到好处地浸满整个蝶体。
“你骗我!”
此时的祁雪也意识到刚刚是被他戏耍了,怒嗔道。
承影嘴角微微勾了下,虽然转瞬即逝,但还是被祁雪捕捉到了,那浅淡如水的笑容,却让整张脸都明耀了起来,展露出这容颜原本该有的美貌。
祁雪看的痴了几秒。
“你为什么要克制自己去笑呢。”
承影没抬眼,只是伸手管她要她的帕子,接过来以后将那小小的伤口包裹完好。
做完这些以后,才松开她的手,用指甲把自己的指尖也划出个口子,重复了刚才的操作以后,将这个也变得流光溢彩的歃血蝶放还到她手中。
“因为没有让我快乐的事。”
祁雪张了张嘴,原本想说自己可以让他快乐的话,但是想到分别在即,这般空话除了让人牵肠挂肚、徒增惆怅以外,根本就是别无用处,所以还是看向手中的歃血蝶,换了话题。
“那如果我想找你说话,需要像刚才那样做吗?”
“一滴血就足够,然后在蝶翼上用手写出我的名字,我这边就会收到信号。”
祁雪的好奇心驱使她想要试一试,但是看着被承影包扎得很好的手指又舍不得拆开,舔了舔嘴唇,舌尖传来甜腥的锈味,原是刚刚她不停地咬着下唇,所以破了点血出来。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拿起那片已经蜕变的模样的纸蝶,轻轻贴在自己的唇上,拿下来时,暗藏的金光变得明晰了许多,她迅速在翅膀上一笔一划地写下“承影”两个字,只见承影手中那个歃血蝶也发出了耀眼的光亮来。
祁雪将自己那片贴在嘴边,轻轻地唤了他一声。
承影手里那个发出不大不小的、和她一样的声音,在呼喊他名字。
“好神奇哎!”
唇上的血只有一丝,所以很快干涸,连痕迹都没留下,承影的那片上也就没再传来声音。
祁雪见状又往自己的唇上贴去,还用力挤压了下,导致拿下来的时候粘在了唇上。
因为怕撕破这轻薄的小玩意,祁雪不敢用力,往前伸了伸脖子示意承影帮忙。
承影又轻叹了口气,但还是靠近她的唇,指尖覆上那片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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