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祁雪醒来时只觉神清气爽,好似许久没有睡过这样安稳的觉了。
昨夜不知承影是何时走的,只记得迷迷糊糊之间问了他许多话。
桐狄端了水盆进来,瞧见她踢踏着鞋子正要下床,忙快走了两步。
“今日怎么醒的如此早?”
还没等祁雪答话,桐狄又惊叫着出声。
“小姐你嘴唇怎么又红又肿的?”
祁雪闻言一惊,忙用衣袖遮挡着,闪躲道。
“是嘛?许是……许是昨夜被蚊虫叮咬了吧。”
桐狄狐疑着,一边用冷水浸湿毛巾一边嘟囔着。
“怎么过了中秋还有蚊虫,天气冷了,不应该呀……”
洗漱过后,又用冷毛巾敷了会嘴唇,待肿状没那般明显以后,祁雪才开始换上常服,准备出门。
“小姐今日气色真好。”
昨夜临睡前见祁雪失魂落魄的模样,桐狄原本还很是担心,没想到今日却生龙活虎的,心情仿佛好了不少。
祁雪笑着睨她一眼。
“昨夜,做了个好梦。”
桐狄嬉笑着凑近,贴在她耳边故作八卦道。
“好梦,那肯定是梦到了太子殿下。”
见祁雪没有否认的意思,桐狄眼珠一转,眉眼一弯。
“小姐不会是梦见和殿下,这样那样了吧……”
祁雪又气又笑,往她腰间一抓。
“愈发没大没小了!”
桐狄一边叫一边躲,没留神前路的人,一头撞了上去。
定了神抬头一看,是秦竹奕。
秦竹奕向前伸了伸手想要扶住桐狄,但又深觉不妥,迅速撤回了手,任由她自己往后踉跄了两步方才站稳。
随后赶来的祁雪将两人的动作尽收眼底,皱着眉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冲着秦竹奕对了个嘴型。
“木头。”
秦竹奕故意装作视若无睹,规规矩矩行了个礼,说道。
“老爷夫人正等你吃早膳,似是有事要说。”
“秦大哥可知是什么事?”
桐狄因担心是祁雪做错了什么事要被训诫,所以先一步凑近了些,机灵地小声朝秦竹奕窃问道。
秦竹奕一怔,微微转了头,犹豫了半晌以自己的身份该不该说,最终还是开了口。
“晨间宫里传来了消息,叶将军后日凯旋回京。”
“叶楸白?”
祁雪反问。
得到秦竹奕肯定的眼神后,不禁惊讶道。
“这般快?昨日提起此事时还说仍差一城未攻下呢。”
“最后那一城早已是强弩之末,听闻前战屡屡破防,早在叶将军兵临城下之前就投了降。算算战报传回来都需要几日,叶将军先行策马回京,明日的时间倒是也对的上。”
祁雪捏着下巴想了想。
“叶楸白少说也有五年未回来了,归心似箭,可见一斑啊。”
秦竹奕附和着点点头。
“五年零九个月。虽年年人未归,却岁岁战功累累。这场仗打完了,西北边疆的百姓也终于不用每日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了……”
祁雪听出他话里隐藏着的艳羡,抬头看了他一眼。
秦竹奕对上她眼神一瞬,立刻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话,赶紧错开眼神,噤了声。
其实祁雪又何尝不知,秦竹奕心里也有上战场杀敌的野心和渴望。
他的天资优异,练功也勤奋,叶楸白出征之前曾在府中见过他一面,见他身强体壮、武功高强,也想将他收招入伍,与他一同出生入死。
可这个请求被祁青山不留情面地驳回了。
当时她还为了秦竹奕求了父亲许久,可惜他始终不为所动,到最后被磨得烦了,只得拿出与秦竹奕签订的终身契来堵她的嘴。
时间一天天过去,随着军队的出征,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祁雪体察到秦竹奕的失落,赶忙对桐狄说道。
“我突然想吃一品居的桃酥,还有四宝斋的青梅煮,你去买些回来吧。”
这两样东西是桐狄和秦竹奕爱吃的,两家店铺离得又不近,小丫头立刻会意祁雪是想哄他出去散散心,于是兴奋地应声。
“难得出去一趟,可以再多买些别的回来。”
祁雪捏捏她鼻尖,往下继续递话。
“那我自己可拿不下,秦大哥陪我一起去吧。”
桐狄嬉笑着用胳膊撞撞秦竹奕的。
秦竹奕一怔。
“嗯?我?”
祁雪趁他不备,推着他转过身去,朝大门的方向一攘。
“快去吧快去吧,记得走那条大路,我用过膳去找你们。”
桐狄与她配合默契,一边挥挥手,一边扯着秦竹奕手臂往外跑去。
祁雪看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一个蹦蹦跳跳,一个摇摇晃晃,渐渐淡出视线,笑着摇了摇头,朝反方向走去。
一进门,便见父亲已坐在榻上品茗看书,饭桌旁只有母亲还坐着,桌上饭菜已被吃了多半,估摸着是父亲先行用了。
见祁雪来了,祁夫人赶忙叫人去后厨盛碗热粥,再把桌上的剩菜拿去热热。
祁雪叫住脚步匆匆的下人,伸手往盘边一探,还是温的,便让他们放回桌上,说道。
“母亲,这饭菜还不凉,就不必麻烦了。”
祁夫人见她执拗,便也不再坚持。
“起的如此迟,若不是你母亲叫厨房一直给你温着粥,你吃的粥都是冷的。”
往日祁雪的早膳都是由小厨房单独做的,若无他事,也不会来父母房中用膳,祁雪当然知道祁青山这话是故意在让她念着母亲的好,便没有犟嘴,顺从问道。
“听说父亲是有事要与泱泱讲?”
祁青山目光从书上缓缓抬起,落到祁雪身上。
“楸白后日回京,晚上会在叶府设宴,于情于理,你该过去庆贺一番。”
“不去。”
祁雪眼皮都没抬,自顾自咀嚼着碗里的小菜。
刚刚她便大概猜到该是这么个事,可是如今因为和梁宥然的婚事,自己与叶家闹得实在是有些不愉快,虽然与叶楸白没什么恩怨,可左右算来,到底是得罪了他妹妹,若是贸然前往,岂不是自讨没趣。
“太子殿下届时应该也会赴宴。”
祁夫人冲她使了个眼色,小声提醒道。
梁宥然与叶楸白素来交好,不论是君臣之礼,或是私交之好,他都确实该去。
只思考了两秒,祁雪便面不改色地改口道。
“我去。”
祁青山似是没想到祁雪会转变的这么快,端茶的手悬停了半晌,然后又若无其事地送到嘴边,继续悠悠说道。
“你母亲这几日身子不爽,我与她就不过去了,贺礼已经给你备好了,作为祁氏独女,也作为未来的太子妃,你也到了该独当一面的时候了。”
祁雪难以置信,一口饭差点噎在喉咙里没咽下去,求助地看向母亲时,却见她颇为为难地看看祁青山,再看看祁雪,终是锤着胸口配合地咳了两声。
原是他自己现在也不愿与叶洪再打照面,所以这等面子上的事全都落到了自己的肩上。
艰难地咽下那口饭,祁雪故作轻松地看向父亲,轻快道。
“没问题。”
见她如此配合,祁青山满意地点点头,放下茶盏,合上书本,背着双手,走出门去。
祁雪见状欲哭无泪,总感觉哪里不对,好像被亲爹坑了一样。
怎么还没嫁人,就已经成了泼出去的水了。
之后的饭吃的索然无味,祁雪随便扒拉了两口,就借口胃口不佳出门去了。
顺着与桐狄他们约好的大道一路走下去,远远就见两人停在一个卖叶儿粑的小摊前面。
人声嘈杂,虽然听不见桐狄在说什么,但祁雪凭她的神情和叉腰的姿势,便看得出,她正和摊主挑挑拣拣地讲价。
秦竹奕站在她身后,两只手里提着满满登登的糕点盒子还有酒壶,虽然一言不发,但人高马大地冷着脸站在那里,就足够有威慑力了。
那店家原本还争夺几句,后来抬头看了秦竹奕几眼,终于是摆烂一样放弃了,苦着脸为他俩装盒。
桐狄像个趾高气昂的小麻雀,得意地笑笑,转过头去又继续朝秦竹奕耀武扬威,还不知自己是在狐假虎威。
祁雪看的明白,秦竹奕在看向桐狄的一瞬,眼神马上变得温柔,宠溺地举起一只手,艰难的比了个夸奖的手势。
阳光下,两人的笑容璀璨,模糊了祁雪的视线,让她一时间恍惚,分不清是不是回到了以前整日无忧无虑的时光。
两人终于注意到愣在原地的祁雪。
桐狄笑着朝她跑来,秦竹奕付了铜钱,拎过叶儿粑,也朝她走来。
“小姐,每次和秦大哥出来都能省不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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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习习,山中凉意更甚。
树上仅剩的那些枯叶被狂风卷席着在空中打转,终是逃不了被碾碎在泥土里的命运,在稳健又匆忙的脚步下被踩得沙沙作响。
黑影挟着几片落叶踏入房中,拜伏在浑天仪下,毕恭毕敬地唤了一声。
“师父。”
座上人摆摆手,司檀便弓腰接过他手中的一张纸条,送到承影的手中。
承影看了一眼,在心中默念一遍,记住以后,熟捻地扔进一旁的火炉里。
这样的流程他不知做了多少遍,逐渐变得麻木不已。
那纸条上写了某人的姓名和住址,那是师父要杀的人。
这么多年,他不问缘故,不由分说,做事利落,像是把愈见血就愈锋利的宝剑,替他杀了许多人。
多的他都记不清数目了。
可这一次,他迟迟没有起身。
“还有何事?”
座上人开口,已有些不耐烦。
“师父……”
承影紧攥着衣角,踌躇着该如何开口,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
房间里寂静无声,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等他的一个回答。
终于,他抬起头。
“师父,徒儿不孝,恳请师父在我做完这最后一个任务以后,放我下山,过自己的生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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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杀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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