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窗外泛起鱼肚白时,燃了一宿的蜡烛终于灭了。祁玉嵘缓缓睁开眼,常年的习惯让他醒得极早。他茫然地望着头顶的雪纱床帐——这不是他在书阁的卧室。胸口传来一阵刺痛,他转头,却见沈娆趴在床沿,小脸埋在臂弯里,睡得正沉,乌黑的发丝散在她的手背上,像柔软的绸。

世间仿佛突然静了下来,连窗外的鸟鸣都轻了。祁玉嵘僵在原地,脑子里一片混乱:他怎么会在这里?沈娆怎么会睡在他床边?睡梦中他好像还梦到,有人摸了他的额头,指尖温软,带着淡淡的玫瑰花香……

似是察觉到他的动静,沈娆也醒了,揉了揉眼睛,抬头见他睁着眼睛,连忙伸手探他的额头——温度已经正常了。她松了口气,笑道:“太好了,不烧了。”说着便起身,一边伸懒腰舒展筋骨,一边拨开床帘朝外喊:“修竹!郎君醒了,你进来伺候。”

拔步床的帘子缓缓落下,将两人隔开。祁玉嵘躺在床榻上,心脏还在砰砰直跳,刚才那一瞬间的触碰,像电流般窜过全身,让他指尖都有些发麻。

外面传来沈娆的声音,清晰地传进耳里:“你先替郎君更衣换药,厨房温着粥,问问他要不要吃。对了,郎君今日得卧床休养,你派人去翰林院给郎君请个假。”

“是,郡主。”修竹的声音带着恭敬。

接着又听沈娆道:“这里交给你了,我去找地方眯会儿,有事让花奴找我。”脚步声渐渐远了。

修竹捧着干净的衣物进了床帐,见自家郎君睁着眼睛望着帐顶,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忍不住问:“郎君,先更衣吧?换完药再洗漱。”

祁玉嵘这才回神,声音还有些沙哑:“修竹,我怎么会在这里?”

修竹将昨日的事细细说了一遍,说到沈娆时,语气里满是赞叹:“郡主昨晚守了您一宿,奴婢劝她去歇会儿,她都不肯,说怕您再烧起来。喂药、换毛巾,都是她亲手做的。”

“她为何要这么做?”祁玉嵘皱紧眉头,满心不解——他明明对她那般冷淡,甚至带着厌恶,她为何还要这般待他?

“奴婢瞧着,郡主是真心喜欢郎君。”修竹趁机替沈娆说好话,“从前郡主或许性子傲些,可如今待您,是真的上心。”

祁玉嵘沉默了。他想起昨夜模糊间,那只温软的手抚过他额头的触感,想起祖父在万恩堂说的话——“嘉裕是个好姑娘,别亏待了她”。胸口的刺痛还在,心里的郁结却好像松了些。难道他真的该妥协了。

沈娆躺在听潮阁的贵妃榻上,望着窗外的湖水发呆。花奴刚才进来送水,还笑着说:“郡主对郎君真是用情至深。”她勾了勾唇角,自嘲地想:哪里是用情至深,不过是可怜他没娘疼,又趁机多看几眼美人罢了。熬夜也不算什么,从前她追小说时,熬到天亮都是常事。

可心里却有个声音在反驳:若是只图好看,为何梦里总出现他的眉眼?有时是黑暗中睁眼看到的那个宛若仙人的身影,有时是弥留之际水下的惊鸿一瞥,似乎绝望之时,看到的总是他,这是传说中的雏鸟情结?

她明明知道,这里是纯爱文的世界,祁玉嵘心中有人,还是个男子。可为何自己总是想着他呢?这就是主角光环?

困意渐渐袭来,沈娆没再想下去,沉沉睡了过去,这次她没梦见那个绯红的身影。

再次醒来时,已近午时。今日偷了个懒,早就让月奴去各院“请假”今日不去问安了——反正祁玉嵘病着,她这个做妻子的守着“夫君”,也合情合理。

独自用过午膳,汀兰便来了,躬身道:“郡主,郎君请您过去说话。”

沈娆整理了一下衣摆,跟着汀兰进了主屋。祁玉嵘正斜靠在罗汉床上,身上盖着月白丝被,穿了件淡青色的纱袍,乌黑的长发没束,柔顺地垂在肩后,散在榻上,像一匹上好的墨绸。他脸色还有些苍白,唇瓣却透着浅红,衬得那双桃花眼愈发潋滟,宛若一幅水墨丹青,好看得让沈娆都愣了神。

“郡主,坐吧,我们谈谈。”祁玉嵘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见她穿了件青白襦裙,裙摆绣着细碎的兰草,比从前的胡服男装悦目多了——早该这般穿了。

沈娆回过神,在八仙桌旁坐下,亲手倒了两杯温茶,将其中一杯推到他面前,轻声唤道:“六郎。”

这声“六郎”,似乎比“夫君”更显亲昵,祁玉嵘耳尖微微发烫,手指攥紧了丝被,接过茶盏却没喝,沉默片刻后,抬头看向她,语气坦诚得近乎残忍:“郡主,你该知道,我不愿与你成婚。”

沈娆没料到他会这般直接,指尖在杯沿划了划,平静地说:“我知道。”顿了顿,接着道:“我还知道,你心里有别人。”

祁玉嵘像被人猝不及防地戳中了心事,心跳骤然加速,脸颊泛起薄红,急切地追问:“既然知道,你为何还要执意嫁我?”他自己都没察觉,语气里带着一丝恼怒。

“为何?”沈娆被他问笑了,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这是圣上亲赐的婚,你我能拒绝吗?”

“我以为,只要你开口求圣上,他定会收回旨意。”祁玉嵘脑子一乱,口不择言,“你是镇国公的女儿,是嘉裕郡主,圣上怎会不依你?”

“呵,你把我想得太金贵了。”沈娆的笑声冷了些,见他满眼怨怼,眼眶都红了,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憋了许久的火气,“你可知,我在圣上眼里,算什么?”

祁玉嵘被她问住,张了张嘴,却答不上来。他只知道她是尊贵的嘉裕郡主,飞扬跋扈,不可一世。

“是质子。”沈娆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眼眶却红了,“你知道什么是质子吗?我爹手握三十万重兵、执掌三军,圣上要拿捏他,最有效的法子,就是把我留在京城。我是我爹的软肋,也是圣上的筹码——这样的我,怎么敢求圣上改变旨意?”

那日梦里,沈清摸着她的头,眼眶泛红说“爹爹没办法陪你”的模样,突然清晰地浮现在眼前。或许是原身的残留情绪,或许是共情,一滴泪从她左眼滑落,她连忙抬手擦掉,语气又硬了起来:“祁玉嵘,你只想着自己的心意,觉得这门婚事委屈了你,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也没得选?”

祁玉嵘看着她微红的眼眶,苍白的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疼得发紧。他张了张嘴,想说“抱歉”,却发现声音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他从未想过,那个看似尊贵无比的嘉裕郡主,竟也有这样的苦衷。

沈娆见他满眼无措,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心里的火气又消了——她何必跟一个小说里的人物置气?他的性格,他的选择,都是作者写好的。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缓和下来:“祁玉嵘,给我半年时间。这半年里,我会试着找一个能让我托付的人,找到之后,我们就去求圣上和离。这半年,我们就当……同僚,相互配合、互不干涉,如何?”

祁玉嵘猛地抬头,看向她。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的脸上,她眼底没有怨怼,只有一种平静的坦然。他张了张嘴,最终只说了一个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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