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撩起你的面纱来[番外]

子羽打听到蒋萍在织锦厂上班,便去找她。

他有备而来,疏通了厂保卫科方得进入。被指引到一个很小的车间。

里面就一个黑脸女工在那里刺绣,太特殊,不知是因她脸黑而与其他人隔离,或她的绣品特别重要。

他定眼望去,见她所绣的锦缎果云蒸霞蔚,品象不凡。他便离开了,想出一计,可弄清此女究竟是不是当年蒋萍。

车间外是座古柏树林。他便去往那里,打起唿哨。

黑女子初不甚在意。此人丹田之气甚足,持续时间又久,不仅震得她耳鼓刺痛,连针尖都抖起来了,难免要出废品。

不禁勃然大怒,戴面纱来到柏树林中,见竟然是个道士。

她暗中转到道士背后,将拇食二指含在口中,俟其唿哨声停下,便鼓唇用力吹响——存心将他吓翻在地!

她当年便靠这能够翻山越岭的唿哨声招集知青。

有社员爱说下流话,她一来想教训他一下,二来想试看自己打唿哨的威力如何。她便走到这口吐秽语的社员身后,运足气一吹,如鞭炮在耳边炸响,惊得这社员跳起之后又一个坐墩,差点滚下崖去。从此嘴巴就变干净了。

嘘——嘘——

今番她这哨声虽尖俏,早失当年之锐,不过如断弦之音,甚至泄气之球,飘飘渺渺。

道士将头转过,全未吓着,髯须拂着她面纱,倒使她后退,扶着棵柏树方站稳了。

她恼怒道:“吹什么吹,吹得老娘心烦!”

子羽忙规矩行了个作揖礼,道:“蒋萍,你好,我叫封岳。”

她过了分多钟,方道:“你,封岳?当了道士?”看不见她的表情,声音很激动。

他点了点头:“道士,就在江南的老君洞道观。”

她声音一下子恢复正常了,平静得出奇,想来表情也同样。

“样子还可以,又曾经是诗人,难怪她还把你看上了。我猜,你肯定没有找到她,要不然你不会……”

“噢,你说的丛菲?”子羽内心剧烈震动,不过,因她的声音如此平静,他也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身体不抖了,声音还是有些颤抖:“你莫非有她的消息?”

“你这家伙,我心已死,我这身体都已经是僵尸。提起她,才觉得我心头又像有些热气……”

子羽暗暗诧异,忙抓紧道:“蒋萍,那边,我们坐一会。”

那边林中有石桌石凳。但同时有人影幢幢。

“干脆,下班后你再来,工厂后门,我等你。”

“好!”

几小时后在她寝室,仍戴着面纱,子羽听她娓娓道来。

“我从农村调回来,知她在家里养病,我去看她。说起文化宫正在办破‘草与苗’案子的展览,组织全市人民去看。

“于是她拖着病体,劝不住,也跟我一起去看。看了出来我说,没有他。没有你,我是说,案子里面。

“她说,我看错了。我没有听懂,怎么叫你看错了?她就又说,我看错人了。我真的很不理解,问她,你希望他在里面?”

子羽道:“她肯定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说她是什么意思?”

“后来呢,蒋萍,你说她后来!”

“后来我怎么知道?她只告诉了我以前。”

丛菲寄出那封故意自我作践的信后,就病了一场。

这天赶场,她带病去公社邮政代办点,看有没有回信。结果没有,心里既生气又难过。

在街上听到人们在议论昨晚河边追捕知青通缉犯,金河两岸多个公社的民兵全体出动。不满我们也是民兵啊,为何被蒙在鼓里?

回来一路上想:哼,生我的气了呀?你生气就生气吧,看你能气多久!

但她忽又想到,他不要想不开吧?哎呀他那巴巴的眼神,那副可怜样子,他要真的想不开……

这念头便一直困扰着她,这是段长长的下坡路,她走得蹿蹿跌跌。

想马上写信去解释,把那封信的话收回来。可这一来胆小鬼还改什么呀?

那又怎么办呢?唉,我干脆就嫁给他算了,叫他明天就抬花轿过来!心里不光好笑,还真的眼角迷离,心波醉漾。

脚一绊差点摔倒。踉跄两步,见路边有块石头。她定了定神,正要坐下,看怎么石头是湿的?原来自己大串眼泪正往石头上滴。觉得像天已黄昏,其实太阳正当顶。

她回去后本来还要出工,因浑身乏力,又从镜中看见两眼通红,便干脆躺着。

迷迷糊糊觉得颜华她们收工回来了,听到农民和她们在说话,那天到你们组上来耍的知青被抓了。

这后来才知是传来传去传走了样。

“呀,抓了几个?”颜华的声音。

“两个。”

她顿时觉得自己跌进了一道无底深渊,两手拼命乱抓,抓着了颜华的手,问颜华。颜华只得又照农民的话说了。

她随后便咳喘不已,颜华给她轻轻捶背,看她吐在纸上的一点痰迹,说你都咯出血来了。

她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

“我现在对你说这件事,我就是不懂,对一个胆小鬼,她还说看错人了,她还是要这样!”

一床一凳,蒙面女坐自己床沿。她站起把他的肩头一扳,让他背过去,他现在又抖索得像张风中枯叶,发髻松散,给他挽起发髻来了。

“她还是要怎样?蒋萍,我现在都还是个软骨头,你说了我给你磕个头!”

子羽屁股离凳,将要跪下。

“你站好!”背后大喝一声。

为他盘好了发髻,扳肩头转过来。自己便也坐下,徐徐道:“我当时从文化宫出来,就想死,遇到个头陀,他几句话,就把我心头的结子解开了。

“我跟头陀说话的时候,看见她离开,我以为她就是回家去。头陀说的,我觉得又关系我的一生,就没有管她。

“过后我记不得是哪天,又去她家里,就找不到她了,多半是已经……不在人世了。

“噢你不要倒下,装什么伤心!我的老师她为了你这样一个人居然、居然会去死!”

子羽在她面前勉强坐稳了道:“蒋萍,我这个胆小鬼在你面前,已经无遁其形了吧?能不能让我看你一眼?”

他的话音刚落,蒋萍已一把扯下面纱。

一张砾石般粗糙的黑脸,不过,这也衬得脸上泪水莹莹、巴眨闪耀的双眼,如砾石滩上一对吞云吐雾的珍珠泉。

久不凝视女人的子羽心理上有所准备,才坐稳没有一个仰翻叉。

他沉静地看着这座砾石滩,他的这种表情和反应给了她以慰藉和勇气。

当她戴上面纱,他便说道:“我走了。我还会来约你的,为了方便可能会带个女的,白驹的姐姐小如来约你。”

这夜月华满地,戴着面纱的蒋萍跟着子羽和白姬到了四座墓岛上。她先去看了睡着的玉魂,随后便出来在石磨旁坐着。

这时候,天上那盏银灯笼,及草间长鸣的秋虫,敲击着她们的心扉。清光恰如往事,一泻难收。虫声唧唧如有问,今夕何夕?

白婶低声责怪:“这么久,你都不来看自己女儿!”

“当我摘下面纱,把他都吓一跳。”黑女头向后扭一下。

子羽担心玉魂醒来,在十多米外的门槛边坐着。

“呃,”白姬借此便问:“你脸,究竟怎么回事?”

“我反复涂的黑漆,故意把自己涂成这样。”很漠然的口气。

一阵难堪的沉默。

你为何要如此……这话印显在白婶和白姬脸上,碍难出口,只有等她自己说。

“想听你说说娃儿的事情……”白婶道。

“你和莽子的事……”白姬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比武招亲?”她问。

“这我们晓得,还晓得是他”,白姬回头瞅了瞅子羽,“把莽子鼓动去的。”

“哦?这我都不晓得。”她看了子羽一眼。

“我就招了他……”

蒋萍说了之后,就低着头耸了耸肩膀,接着整个背部都抖起来了,没有个完。

坐在她两边的白婶、白姬后倾着身体互相看一眼,都不明所以,以为她在哭,一左一右把她搂着。

这时她将头抬了起来,太奇怪了,白婶、白姬都看见面纱之下她的灿烂的笑容,这夜月有多圆她被捺入地狱的欢欣就有多狂,这夜星星多稀微她那面纱之下的面孔就有多奇特,她甚至咯咯笑出了声!

哦,原来是,不管后来有多大的苦难,对导致苦难的那件事,她不觉后悔!

“我比武……”她又笑起来了,半晌才停——“比武当天就怀上了。我怀上了不出怀,直到要生都看不出,就在组上顾薇薇给我接的生,薇薇妈妈是妇产科医生,她所以懂接生。

“生下来薇薇和好姐妹殷殷帮我拿去寄养在农民家里,殷殷干脆就说是她生的,她与罗中立同居,还引过产,她不怕别人说。”

“为何要养在农民家里?”子羽在门边嘀咕。

“你就给我送回来嘛!”白婶说。

黑女不接白婶的话茬,朝后扭了扭头:“哼,连你都不懂?枉自也是知青!正在招工嘛,还是要避招工人员和公社的眼睛,也没有到处打起锣说自己生了娃儿,只对那家人说嘛,那是别的生产队。

“我们那里农民很纯朴,表面很憨,几十年哪样没经历过,都懂,跟知青一条心。要喂奶,农民没有奶的话就吃米羹,殷殷也不可能叫她家里寄奶粉,寄奶粉公社就都晓得了。

“其实主要还是我奶很胀,我硬要自己喂,只好晚上去,尽喂夜奶,山路很黑,殷殷、中立我们三个一路去,不是一两天,差不多有半年……”

那莽子呢?白婶终于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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