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澜的冬天常飘雪。
陈果看着落地窗外光秃秃的枝桠,地面落满了金黄的银杏叶,雪子砸在窗面上,这一刻,视觉转为了触觉,那股隔绝在外的寒意仿佛扑面而来。
房门吱嘎一声从外打开,她用余光扫了眼来人,目光淡淡,随即又收回视线。
“医生说你今天可以出院了。”
女人的声音清泠泠的,听不出什么情绪,像是已经习以为常。
陈果转过头来看她,梁嘉颂气质温静,与她们圈子里的人完全不一样,浓密乌黑的长发撩至耳后,露出小巧精致的鹅蛋脸,那双眼干净澄澈,让人不禁想起松柏雾绿的小鹿,只是认真去瞧,还是能窥探那抹似有若无的忧郁。
梁嘉颂把鲜花放在柜面上,随即掏出一张卡递给她:“离开平澜吧,这里面的钱够你去两三线城市好好过一辈子了。”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时晏州的意思?”陈果挺直腰身:“他为什么不露面?”
“他在生气。”
“生气?因为我怀了他的种?”陈果反应过来,轻声冷笑:“果然,男人在床上说的话都是骗人的。”
陈果故意这样说,想看梁嘉颂的表情,然而对方的脸上并无波澜。
“他整日在外面捏花惹草你都能忍受?”
梁嘉颂不语。
“要不说时太太这个位置还得你坐呢?”陈果故意阴阳怪气,但梁嘉颂仍旧不为所动。
“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你是不是不爱他?”陈果拽住她,苍白的脸上燃起最后一丝希冀:“所以你才能这么放纵他,你只图他的钱对不对?”
梁嘉颂轻叹,转头看她:“放手吧。”
“该放手的是你,你对他根本没有感情!我才是真正爱他的人!”
她继续道:“我打听过你们的事情,你们从大学就在一起了是吧,这么多年他对你早就没感觉了,当年头脑一热结了婚你都不知道他有多后悔,他碍于面子不提你难道也不懂吗?为什么还要拖着?这种名存实亡的婚姻究竟有什么意义!”
梁嘉颂不愿理会她的歇斯底里,这两年来她遇到的这类情况太多了。
“保安。”
门外的两个保安像是一直守在外面,听见动静立马冲了进来,左右制住陈果。
“放手!”陈果剧烈挣扎,冲着往外走的梁嘉颂就是大吼:“梁嘉颂!你真是可悲又可怜!简直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梁嘉颂面无表情地走出病房,即便是已经溃烂的心,再被针扎,仍旧会感到刺痛。
有人迎面走来不小心撞上她的肩膀,将她撞得踉跄。
那人低头玩着手机,反应过来撞到了人,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
梁嘉颂没有看他,她的神情有点木然,摇了摇头。
浦沿江的江水滔滔,撞击两岸发出磅礴澎湃的浪潮声,梁嘉颂站在桥上往下看,冰冷的江风吹乱了她的长发,她低头看着湍急的江水,耳畔回响起陈果的那句话。
“没有感情吗?”她反问自己。
我只是累了。
***
梁嘉颂第一次见时晏州是在高考后的暑假,那时她送方承越回时家,方承越就站在他爷爷身边,裁剪合身的黑色马甲,里搭白色衬衫,笔挺的西装裤衬得他双腿修长,透露出优雅俊逸的矜贵气质。
从他们的对话中梁嘉颂得知,时晏州刚去参加了国际钢琴比赛,拿了第一名,比赛完就匆匆赶回来,想要亲自见见这个素未蒙面的表弟。
雕花古朴的大门缓缓打开,白色喷泉中央伫立着高大的雕像,金碧辉煌的巴洛克建筑美的晃眼,梁嘉颂跟着他们踩上一层层台阶,走入奢华气派的大厅,玉石长流苏笼月形水晶吊灯发出冷冽的光亮,大家的脚步声在偌大的城堡里回荡,梁嘉颂听见了自己自卑到骨子里的心跳声。
那时的梁嘉颂全程都很局促,时晏州坐在她身旁,并没有瞧不起人的睥睨眼神,他的眸光很温柔,大抵是看出了她的紧张,一直都在同她闲聊。
梁嘉颂很感激他的照顾,但内心不愿与他们过多牵扯,她有她自己的生活,没了方承越这个负担,她会过得更好。
但是缘分总是说不清道不明,她和时晏州在同一所学校。
为了大学的课堂学分,梁嘉颂经常去听各位专家教授的讲座,但也不仅仅为了这个,同样也是为了多学一些知识。那日她听完讲座准备去图书馆,群里发来消息,问谁愿意去音乐厅看晚会表演,能加期末总分。
这学期的奖学金梁嘉颂认为自己已经十拿九稳了,不需要为了这几分浪费自己时间,但听说有钢琴表演,梁嘉颂的脚步停住了。
她想起了那日见到的时晏州,她没怎么接触过声乐,印象里,这类人都是带有艺术细胞的高雅人士,是精神层面丰富的人,而时晏州的出现,恰巧加深了她的这个认知。
她想去看看,是不是每一个弹钢琴的,都像时晏州那样。
梁嘉颂站在台下看着台上的男子,光束打在他高大挺拔的身影上,骨节修长的手指在黑白键上跃动,引人入迷,梁嘉颂忍不住把他的样子与时晏州相对照,发现格外相似,而在男子转身那一瞬,梁嘉颂的心跳仿佛都停滞了。
因为台上人不是旁人,正是时晏州。
时晏州也注意到了她,但他好像并不意外,下台后大方地与她打招呼。
同他聊天中梁嘉颂才得知,原来时晏州早就知道她在杭海大学,至于为什么不联系,时晏州的原话是这样。
“感觉你不太想跟我们来往。”
梁嘉颂心头咯噔一跳,她不是不喜欢他们,只是心里自卑,可是这种窘迫的话她说不出来,只是忙摆手解释:“没有没有,我,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跟你们相处。”
下一秒,时晏州的脸逼近过来,那双深邃的眼眸噙着笑看她:“那我以后可以常找你玩吗?”
路灯照出的橘调光线打落在时晏州的碎发上,像是铺散了朦胧的金光,高鼻梁深眼窝的精致五官像是杂志里的明星模特,让人看的移不开眼。
夜色掩盖了梁嘉颂的脸红,她的声音轻若细纹:“可以。”
之后的日子里,时晏州经常来找她,陪她去图书馆,陪她吃饭,陪她过生日,在她的轮滑课面临挂科时陪她练习,在互联网大赛中为她捧场,在运动场上给她鼓劲加油,他还会带她去看海,带她挑礼服,带她去迪士尼,带她玩逃杀,带她去环球影城......
点点滴滴,汇聚成黑暗里的璀璨星河。
他的温柔恰到好处,不会太多像是怜悯,也没有太少像是虚情。
她的过往是一片灰调,承担着父母欠下的贷款,肩负着养活自己和弟弟的使命,每天有打不完的工和受不完的刁难,时家的出现就像是一道曙光,他们替她还清了债务,还出钱供她读大学,梁嘉颂终于不用那么辛苦了,她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了。
曾经的苦难令她的性子变得平和,但过往的缺憾也使得她不善交际,每每有同学周末约她出去玩,她都得绞尽脑汁想理由拒绝,因为她要打工,但这样的理由容易暴露她的真实家境,她不愿向任何人袒露自己的自卑面,一来二回,也就没人再去约她了。梁嘉颂不是没有想过融入,但课间她们不是聊追星就是聊八卦,梁嘉颂什么话题也插不进去,她都不懂,她的生活只有赚钱还债。
她开始向内生长,紧闭心门,把自己伪装成不需要人关心、不需要人陪的样子,只有她自己清楚,自己有多渴望爱。
而时晏州的出现,无疑填补了她所有的空缺,生活里的那些美好几乎都与他有关,她难以控制自己的心,早在时晏州迈向她的第一步起,她便沦陷了。
时晏州的表白热烈而浪漫,他在学校大胆示爱,宣誓自己为她所有,给足了梁嘉颂一直以来缺少的安全感。满操场的粉玫瑰,他的乐队在他身后演奏着青春之歌,设计学院一大半的人都被他请到了现场,随着她走动而不断在在空中绽放的礼炮,他们在沸腾的起哄和掌声中接吻,那是梁嘉颂最珍而重之的记忆。
时晏州比梁嘉颂年长两岁,梁嘉颂大二时,时晏州面临毕业,他不愿遵循父母的想法继承家业,他要去追求自己的音乐梦。之后的走向就像所有的烂俗小说剧情一样,时父开始断他的经济来源,时晏州的人生第一次遇到低谷,乐队的成员在时家的打压下换了一批又一批,而梁嘉颂是唯一一个一直陪在他身边的人,时家不会动她,她有恩于时家。
梁嘉颂就像时晏州曾经无数次支持自己一样去支持他,陪他和其他成员交涉,陪他联系场地演出,陪他去酒吧驻唱,陪他去公益领养宠物节上益演。那时的时晏州情绪不稳定,梁嘉颂经常充当他的镇定剂,反复劝说他压住火气、劝说他不要放弃。
那时的时晏州总说很感激她,但时晏州不懂,他才是梁嘉颂的支柱,而把时晏州作为唯一的精神寄托的这一点,也是梁嘉颂往后最悔恨的一件事。
经过两年的沉淀过后,时晏州的乐队终于开始有了名气,但让经纪公司找上门来的,不仅仅是时晏州自身的实力,梁嘉颂的宣传功不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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