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嘉颂拨通他助理的电话,焦躁地在来回踱步。
“喂,嘉颂姐。”
“时晏州在哪?”
她的气息听上去不稳,带有明显的质问。
陈助理微愣,印象中梁嘉颂只是在最开始那一两次这样,后来就逐渐平静了。
原以为他们之间会永远这样拖下去,就像是所有没了感情的夫妻继续凑合过活,可如今,她内心升起某种强烈的预感。
“抱歉嘉颂姐,我不知......”
“告诉我他在哪!”
失控的音量从电话那端传来,陈助理怔了半怔。
“每次都拿这种话来搪塞我,瞒着我,把我耍得团团转很好玩是吗?你明明知道,你是他的助理你有什么不知道!”
陈助理能够很明显感受到她情绪的崩溃,婉言劝道:“嘉颂姐你冷静点。”
“你要我怎么冷静?如果是你你能冷静吗?另一半背叛了我整整两年,我却闷不作声,在你眼里我很可笑是吧。”梁嘉颂笑的苍凉。
“不是的,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陈助理急忙辩解。
她见过梁嘉颂三次,无意间听说过梁嘉颂的经历,知道她这一路来有多不容易,母亲早逝,父亲又对她不管不顾,她靠自己的本事走出贫民窟,如今又是设计师又是画手,同为女性,她对梁嘉颂更多的是怜悯和心疼,替她深陷这段感情而感到不值。
记忆里这个人知性而温柔,是那种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干净,清纯中带着几分姝静,让人联想起高山之巅的雪莲,了解过后,更能感受到她纯粹而强大的内核,也难怪时宴州会娶梁嘉颂,只是她不想明白,梁嘉颂为什么迟迟不肯抽身,梁嘉颂值得拥有更好的人。
这是她第一次见梁嘉颂歇斯底里的样子,看样子,真的是遇到大难题了。
“那你就当可怜我,行吗?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梁嘉颂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沙哑地请求。
她哭了。
陈助理拿着手机杵在原地,回头看向包厢。
良久的沉默后,梁嘉颂都以为她要挂电话了,泛红的眼角失落地合上,她甚至能感受到眼皮的灼烫。
“珑城私宴。”陈助理的声音响起:“到了给我打电话。”
***
暗红色的丝质窗帘推至窗沿,露出云雾浩荡的绵长江景,蜿蜒璀璨的霓虹灯连缀成片,宛若细碎银河。
时晏州两腿交叠,裁剪合身的白西装衬的他双腿笔直修长,身材比例匀称完美,他慵懒地仰靠在软椅上,做工精良的黑色德比皮鞋踩在厚重的赤地鸟纹纬锦毛毯上,面容看似耐心温和地听着谭家姐弟俩的言语,实则指尖时不时轻点屏幕,紧抿的唇线隐隐散发出烦躁。
那条朋友圈他已经发出去七八个小时了,然而梁嘉颂的短信还没出现。
梁嘉颂看着像是对什么事都满不在意的样子,但只要他和别的女人稍微亲近点,她就会流露出似有若无的醋意。
有些人爱你一分,能展现出十分,而有些人爱你十分,只露一分,因为她们的爱都在细节里。
有些人类似小狗,喜欢与不喜欢看尾巴就能知道,而有些人,则像小兔,爱的人不在时,就会躲在屋中最隐蔽的地方,爱的人一出现,就会舒展四肢趴在光里,每一个角落都开始有兴致探寻,因为爱的人的存在,所以所有地方都显得很安全。
这种爱意看似微弱,却令人欲罢不能,犹如鼓着腮的仓鼠,你去戳她的嘴才会知道,原来偷偷藏了这么多食。
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时晏州快要感受不到这种爱了,两年前确实是他的错,他有心弥补,可梁嘉颂没给他机会了,这种被人固执地拒之于千里之外的感觉格外不爽,他索性放任自己。
他也清楚,如果继续,这段感情迟早崩盘。
可这种恶性循行就仿佛某种瘾,他偏要恶意地试探她的底线,直到她肯吐露出她最真实的爱意和需要。
谭空谨的笑声将他的思绪拉回。
“你这性子还真是一点没变。”谭空谨大笑着:“老姐,以后就留在国内了吧?”
“嗯。”女子的身材高挑,法式大波浪卷发撩至耳后,露出精致的妆容,大红色深V鱼尾裙勾勒出性感身段,她的眉眼轻轻上佻,举起酒杯抿了口,意味深长地瞥向时晏州:“还是更喜欢有你们在身边的日子。”
面对谭空钰的意有所指,时晏州回应地笑了笑。
谭空钰是他的初恋,他曾经真的很喜欢她,所以当对方不声不响地出国留学,到最后才通知他时,时晏州很生气,气得删掉了所有联系方式,不过如今八年过去了,他早已没什么感觉了。
今天会去机场接她,一来是两家走得近,二来是因为梁嘉颂。虽然不清楚缘由,但时晏州知道她们高中时候关系不合,这么做就是纯粹想气她。
房门口响起敲门声,时晏州眸底一亮,还没等姐弟俩反应,他已经起身快步过去开门。
门把手一摁,入目即是眼眶发红的梁嘉颂,时晏州微愣过后,心底升起得意。
“你怎么找来了?我还当你不在意呢?”
时晏州佯装不悦地睨了眼一旁的陈助理:“陈柿,就你事多。”
陈助理头稍稍往下低,眼下时晏州并未动怒,但她清楚,他很快就会真的动气。
时晏州自顾自地生闷气,好半晌才注意到梁嘉颂并未看她,而是直直盯着他身后的谭空钰。
而谭空钰也早已起身,红唇勾起,弯起的眼角却毫无笑意:“我还当是谁呢,原来是你,梁-嘉-颂,老同学,好久不见啊。”
浑身的血液宛若凝固,梁嘉颂指尖攥紧,陷入皮肉掐出醒目的白痕。
梁嘉颂没有理会她,而是冰冷地看向时晏州:“你们为什么会认识?我给你看过毕业照你为什么只字不提!”
她的舌根泛起苦涩:“是不是因为你们不仅仅是普通朋友,你是她当年口中的男朋友对不对!当年的事你都知道!”
那双桃花眼微动,他没想到梁嘉颂会这么敏锐地察觉出来。
“你这是在质问我?”时晏州握住她的手臂:“你昨天在时家甩脸子走人我都还没说你,你现在对我这种态度?”
“时家?”谭空钰疑惑地眯眼。
“姐,你在国外可能不知道,晏州哥两年前结婚了,这是晏州哥老婆。”
谭空钰平静的面容顷刻皲裂:“你结婚了?你当初不是说只是跟她玩玩吗?”
轰——!
梁嘉颂只觉得心口像是有什么倾塌,犹如洪水决堤而过。
“谭空钰!”时晏州厉声大喊,仿佛在以这种虚张声势的方式掩盖什么,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谭空钰跟前,压低声道:“这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有什么可提的!”
“你吼我?”谭空钰难以置信。
“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只是玩玩?”泪意湿润了眼眶,她猜想的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你不知道吗?”谭空钰推开时晏州,高跟鞋踩在厚重的地毯上,面露揶揄:“他大三追的你吧?那个时候我要出国,他不肯,就以分手相要挟,甚至为了气我故意接近你,但我离开的决心很坚定,自此我们分手了,我还以为他顶多玩你一年,没想到还给你上位了,怎么样?穷光蛋攀上了高枝,很得意吧。”
“谭空钰!我都说了不要再提了!”时晏州第一次感到了慌张。
“她说的是真的吗?”
时晏州心虚地不敢直视她,可纵是不细看,也能感受到她的破碎。
“我只是你拿来气她的工具?”她的嗓音哽咽。
“喏,我还有聊天记录呢。”谭空钰掏出手机,却被时晏州猛地攥住,对上他紧张警告的神情,她忽然觉得可笑。
她还以为时晏州心里有她,最终却娶了她讨厌的女人。
“时晏州,你还有什么可瞒的?”泪水模糊了视线,梁嘉颂倔强地仰头望他。
“有必要吗?”时晏州暗暗咬牙:“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为什么你还要......”
“有必要!”梁嘉颂打断他,红血丝拉满了眼白,她强行把手机夺了过去,当屏幕上的聊天记录映入眼帘,整个心脏就像是被人狠狠拧了一把,痛到恨不得就此死去。
【一定要出国?】
【不是有新欢了?】
【她那种满身穷酸味的人我才没兴趣,就是纯粹气你。】
......
泪水在眼眶打转,沿着眼角逐渐滑落,她缓缓看向时晏州,嘴角挤出痛到极致的笑容:“只有我当真了,我以为我真的得到了爱。”
时晏州竟一时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他两手握住她的双肩,俯身安抚:“同学之间有点摩擦是很正常的事,那都是八年前的事了,究竟有什么值得......”
“从始至终你都看不起我吧?真是难为你了忍到现在。”梁嘉颂挥开他的手,心脏疼到快要窒息,浑身止不住地发抖:“知道她要回来了,所以这两年开始替她报复我了是吗?”
谭空钰眼神一动:“什么意思?”
时晏州不错眼地看着她,感受到有什么正在慢慢流失:“我说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可梁嘉颂已经完全听不进他的话了,她咬着唇啜泣,猛地推开他意图抱过来的手,颤抖地怒指他:“从前湘城一事,我始终觉得自己亏欠与你,所以才会违背自己的心始终去迁就你,而如今我才知道,这八年的感情都是笑话,只是你与这个女人用来**的工具!一想到你跟这个女人有牵连我就觉得恶心!时晏州你恶心透了!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为什么啊!我真的恨死你了!”
“诶!你怎么说话的?什么叫牵连到我姐让你恶心?”谭空谨上前,然而当那双眼瞪向他时,他的心口倏忽停滞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感受到了这个女人濒临极点的绝望。
“姐!”方承越风尘仆仆地赶来,头上沾染的雪花正在融化:“发生什么事了?”
他过红绿灯时恰巧瞥到了熟悉的车牌号,确认是梁嘉颂的车后,随即掉头跟了过来,只不过他没有预约,在楼下耗了一阵子。
凝重的气息蔓延整个包厢,梁嘉颂扭头就走,时晏州心脏一提,抓过她的手腕:“你要去哪?我们谈谈。”
“分手。”
梁嘉颂满眼决绝,时晏州喉间发紧,胸口猛然酸胀起来,他再度阻住她的步伐,眼皮下压:“分手?你就因为这点破事要分手?”
“分手?不应该是离婚吗?”谭空谨低声与他姐嘀咕。
那双沉静的眸眼如今翻涌着深不可测的厌恶与冷意,再不见半分爱意,时晏州不由得怔愣,第一次感受到了脊背发凉的寒意。
可素来高傲的心占了上风,他时晏州从不向任何人低头。
“你可想好了?”他的语气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我们在一起整整八年了。”
“分手。”两个字犹如从牙缝出挤出。
五脏六腑随着这两个字痉挛抽搐,时晏州下颌绷紧,强逼着自己松手,他伸手指着那扇门:“梁嘉颂,你要走出了......”
然而不等他说完,梁嘉颂抬脚决然离开,半分不带犹豫。
翻涌而起的酸涩几乎要将时晏州吞噬,他死死地盯着走远的二人,猩红的双目发烫发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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