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沈回舟瘫痪在床瘦弱不堪,但毕竟是成年人,沈忠堂背着还是颇为吃力,更甭提山路崎岖难行。
但谁也顾不上洋辣子、荆棘,只没命地往山里钻。
也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再也挪不动一步,沈忠堂把儿子小心翼翼靠树放着,担忧地回头望去,山高路远,什么也看不见。
“忠堂?忠堂?”突然林中传来小声呼喊声,江氏等三人立马浑身一紧,四处张望,虎子爹娘、沈衡爹娘等人陆陆续续从参天古树后钻出来。
大家都苦着一张脸,好在胳膊腿儿还是全乎的。
“哎呀,妈呀,村里咋冒烟儿了!”小桃跟壮壮爬上一棵野樱桃树,正吃得欢实,突然发现山下冒出一股股灰白色的烟。
沈忠堂爬到树半腰往山下一看,大惊失色!
家家户户的屋顶可不正冒着一股股灰白色烟,距离太远,看不清那群蛮子是不是已走了。
“遭雷劈的蛮子!这让人咋活呀!”人人哭天抢地,但谁也不敢贸然下山,万一那群强盗还在村里,这会儿下山简直就是白白送命!
他们甚至不敢大声说话,生怕蛮子追上山。
等到天快黑透,姜枣一行人才满载而归。
“爹娘!你们咋在这儿?看看,我们摘了好多好东西,红彤彤的野樱桃、甜滋滋的桑莓........!”柳儿姐弟看见村里人,远远地就开始报喜。
但姜枣一眼就发现大家满脸愁苦“这是,咋了?”
“没了,啥都没了哇!黑心肝的蛮子进村,又杀又抢又烧,呜呜!”
“抢粮食还不够,还要杀人放火,没天理了哇!”
......
姜枣等人听得浑身发冷,粮食、房子都没了?!感觉就像一场噩梦,不过短短一天,一切都毁了。
“大家伙现在这儿等等,我带着阿烨下山先去探探底,确认安全了再回来叫你们,不要轻举妄动。”朱魁说完,将背篓搁在地上,父子俩一前一后往山下去。
已痊愈得差不多的李郎中想了想将背篓托付给姜枣“我也跟着去看看。”
里正、村里的后生闻言,也自告奋勇,前去照应。
大家谁也不敢走近,只等到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才悄悄溜进村。
朱魁先带着大家去了自家窝棚,放在窝棚里的粮食早被洗劫一空......窝棚居然意外地没被烧毁。
隔壁姜枣家也是一片狼籍,猪跟鸡早就不翼而飞,厨房被点燃,殃及旁边的房梁跟柱子,土墙坍塌了一大半......
朱烨深吸一口气“爹,现在咋办?”
朱魁握紧手里的柴刀“抄小路,挨家挨户去看看还有没有活口,不要走大路,都从屋后慢慢靠拢.......”
“我那瘫老母还在屋里,她让我们快跑.....”
“我被我爹直接从地里拖上山的,我儿媳妇跟娃还在屋里.......”
一番搜索下来,沈家沟家家户户都未能幸免于难——目之所及,没有一间完好的屋舍,能找到的粮食均被运走。
村里死伤严重——有舍不下粮食的,硬生生被人捅死,倒在血泊中;有人腿脚慢了半步,被砍断手脚烧死在火中......
男女老少,死伤过半!
里正看着自家孙女的尸体,气得“扑哧”吐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死亡和血腥,笼罩在曾经安宁的沈家沟。
山上的人,等得早已沉不住气,结伴下了山,眼前的惨状惹得大人孩子哭成一片。
姜枣反倒格外清醒,日子还得继续!总不能靠悲痛过日子,明天吃什么、住哪儿,蛮子会不会卷土重来?都比沉浸悲伤重要。
好在,孙卓、自己、沈衡、虎子一家,都没人受伤,还有什么比性命更宝贵的?
旺旺正舔舐着血泊中奄奄一息的狗崽子,姜枣擦擦眼泪“先拾掇拾掇,看还剩没剩下啥。”
“嫂子,鱼干菜干还在!”阿岩从倒下的房梁底下扒拉出来了几个破篮子,姜枣猜测那东西悬挂在房梁上可能那群人匆匆忙忙没发现,随着房梁坍塌袋子被埋在土里,没被烧着。
“嫂子,盐也还在。”柳儿从一个小口子钻进去,从红薯窖里抱出了一大罐粗盐,那是姜枣特意放在地窖里的,她怕天热了盐融化了,没想到歪打正着........
吧啦开泥土、残垣断壁,地上到处都是死鱼烂虾,有几只土鳖命大没死,缩在角落里,被姜枣一一捡起来扔回水桶里。
姜枣默默安慰自己,还好不是被洗劫一空,但一想到那些粮食,仍忍不住肉疼,白忙活了那么久。
她估摸着蛮子已经攻到南边来了,想必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所以才会烧杀抢掠抢夺粮草,而不是紧追不舍将全村人赶尽杀绝——他们的任务是粮食而不是屠村!
想到这一层,她眉头皱得更深了,他们还会再卷土重来重新洗劫一次吗?
大家都忙活了一天,早就饿得两眼昏花,背篓里都是野菜、野果子,吃不饱人。
江氏看着被倒得一干二净的粮缸,愁得直抹眼泪“连粮缸里的粮食都不放过......”
孙卓媳妇打外头进来,端着一个大碗,碗里装着麦子“婶子,晚上先凑合一顿,我那口子让我拿来的。”
姜侧目,孙卓媳妇擦擦眼泪解释道“我那口子说粮食不能放在一个地方,所以在用石头垒床的时候,床板底下是空的,他藏了一些粮食在里头......”
姜枣忍不住暗叹孙卓机智,江氏感激地接过麦子,好赖晚上这顿有粮下肚了。
许是饿狠了,野菜混合着麦子煮的稀饭,居然味道还不错,姜枣忍不住苦笑,要金手指没金手指,以后能不能吃上这样的稀粥都成问题......
其他各家各户也没好到哪里去,啜泣声、嚎哭声,让这个七月的夜晚悲凉又凄婉。
天亮后,死了人的人家,在大家帮衬下将亲人下葬,没有葬礼、没有花圈,一切从简。
里正包着一块白头巾,将大家召集在一处“现在房子房子毁了,粮食粮食没了,就余下地里那些包谷,也不晓得能不能有收成,人总不能被尿憋死,有亲戚投奔的就去投奔亲戚,留下的大家伙儿都相互帮衬着撑下去。”
“我不走,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狗窝,忙活了大半辈子才置办下几亩地,走到哪儿去?有地好歹还有指望。”
“就是,沈家沟这么难找都被蛮子找到了,别的地方能好到哪儿去?我亲戚估摸着还想来这里躲难。”
“我们不走!大不了跟他们拼命!根在这里,老的一把年纪,小的还在吃奶,去哪儿都是一个死,要死也死在自己老窝。”
......
幸存的人,意见出奇地一致。
里正叹口气“那可说好了,要是都留下来,咱劲儿往一处使,有那多余想法的,趁早自己做打算!”
朱魁叹口气“照我说,巡逻还是得巡逻,陷阱也得布置起来。”
大家都默不作声,要是早晓得......
“朱老弟,这里只有你是老江湖,我们都听你的,陷阱咋布置你知会一声......”里正红着眼睛,强压下失去亲人的悲痛,一一安排好。
就连平日里总爱说三道四的胡婶子,这会儿也出奇地沉默......
人们压下悲伤,更加卖力地从河里挑水去浇菜浇庄稼——家里没有一颗粮食,地里生死未卜的庄稼就是下半年唯一的指望。
端午时洋芋就能吃了,但那时候个头小,吃得心疼人,现在终于能挖了,姜枣挖得十分细心,不舍得遗留一个洋芋——几个洋芋加点野菜,勉强又是一顿。
阿岩、柳儿带着孙卓家的两个儿子,跟在姜枣后面翻查已经挖过的洋芋地,每当发现一个小洋芋,孩子们都忍不住欢呼雀跃。
奈何古代种植技术有限,土豆品种也不是很好,亩产极低,半亩地也没挖多少。
“娘,我想着明儿去东山头看看,平日里都在南山头转悠。”睡前姜枣迷迷糊糊嘀咕一声。
第二天一大早,姜枣刚吃完饭,孙卓一家子、阿岩、柳儿就等着上山了,刚出发,圆大妞、杜月娥也来了。
男人们在挖陷阱,女人、孩子也不敢闲着。
南山头比北山头荒芜许多,连条上山的路都没有,圆大妞自告奋勇地走在前头,手里的柴刀劈开荆棘、野草,开出了一条路。
“嫂子,你在找啥呢?”大家跟柳儿一样疑惑,一路上野芹菜、虎杖、野薄荷、寻麻叶、野莓.......很多,但姜枣看都没看一眼,似乎在寻找什么。
降噪一言不发,只四处张望。
蓦地,一大片红色的肉穗花序植物映入眼帘!黑色带斑点的叶茎粗壮、肥硕,一看就是长了很多年的!
它们占满了整面山坡,年复一年的繁衍,大规模的占领着每寸土地,风轻轻一吹,空气中弥漫着奇特的味道。
“这是啥?葡萄吗?”大家都被眼前大片的开花植物震撼。
姜枣蹲下/身,边刨边道“这可是老天爷送我们的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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