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部埋伏五星级，已撤离，我会在岛上自行寻找救生船。”伊万发现他的通讯终端上进来了一条不属于规定频道的消息，语气干练而敷衍。
“最后一个潜入者已经逃出来了。”
乌城曦大概是随便抢了哪个人的电子设备，在干扰乌丸基地的电磁屏蔽下，这条消息能发出来想必也费了不少时间。
伊万·罗曼诺夫回身，铆钉长靴迈过直升机后舱摆满的军用密封箱，半边身子探入汹涌波涛之上的天幕，周遭劲风如鼓。
空中，更远的前方，来自英国的轻型直升机已经盘旋在岛屿上空，一个戴黑色护目镜的金色短发女人坐在那架直升机的副驾驶，一只修长的小腿已经踢开舱门，降落伞的绑带散在风中。
赤井玛丽以简短的颔首向俄方致意。
不同于她的手枪，伊万的惯用手中握的是□□。
“这里是全频通讯，切尔诺瓦刚才在向今日的诸位问好。”对讲机让他的声音回荡在前方渐起的交火声中，低沉而醒目，“总攻开始。”
“本局确认。”
“北美特情局确认。”
“英**情六处确认。”
下方方阵编列的铁色舰队形如黑棋，加速推进。
浪涛是它们的履带，就像坦克之于陆地，没有哪里不是它们的坦途。
前锋已经将岛屿上的防守薄弱点进行了标注，今日这方海域渔船禁行，由无人机进行过红外线侦查后，炮声密集了起来。
很多人想留活口，也有很多人不想。
乌城曦是不想的一个。
乌丸集团的三座岛上，因为启用时间短，她对大西洋基地的内部通道最不熟悉。
可顺着沿路的细微痕迹，也足够乌城曦追上好多个熟人了。
在一截环形向下的通道的末端，捕捉到一个仓皇前进的身影后，她投掷出一柄多功能军刀。
正中后心。
那个换下了白大褂，穿了一身草灰色不起眼衣服的人趴倒在地上，手中的背包也滚落了。
乌城曦没瞄准心脏，所以他一时还能活动，手脚并用地撑起上半截身子。
“冰酒大人，冰酒大人！”有点医学常识的人都知道不能贸然拔出插在身上的锐器，所以这个人没有太大幅度的动作，而是怀揣着希冀喊，“是我，您不记得，但我是凯恩博士的助手啊！”
乌城曦记不起实验基地里绝大多数的人脸，但对部分人的声音还是熟悉的。
她走上去，捡起凯恩助手掉落的背包，拉开拉链清点。
“重要的研究资料和原液都在这里了？如果少拿东西，你说不定还不会被我追上。”棕发女人挑走了包里唯一一把有用的手术刀，而后拿起一罐装在小型冰冻装置里的红色液体。
啧，看标签上的时间，不会是她的血液样本吧。
冰酒毫不犹豫将背包里的几管试剂砸到远处的墙面上，看着珍贵的透明器皿碎为齑粉，研究员一阵肉痛，好像插在后背的刀子又捅到了他心里翻搅。
这些都是S级项目数年的研究成果啊！说是组织最有价值的东西也不为过了。
但眼下还是保命要紧，所以研究员强忍身体和心灵上的绝望之感，努力地说：“我给凯恩教授打下手，知道大人您中了剧毒，既然凯恩教授能想出办法，大人，我也——”
濒死之人的呼吸被拉得无限长。
棕发人似乎对他的话产生了兴趣，微微俯身。
对，听说冰酒在实验室外面脾气挺好的，研究员心底燃起了希望。
也是这时候，那双在昏暗的环境下也变得幽深的绿眸忽而一眨，像是沉寂多年的潭水被林风惊起波光。
乌城曦的双耳捕捉到了新的脚步声，但只是路过，又去往了别的方向。
“真可惜。”她如此说着，手上还转着刚拿到的手术刀，如同起笔勾线般横向一划。
尸体触地时无力又沉重，又一个研究员比这座基地更早死亡。
“阿拉，我还是想尽可能地和更多人叙旧。”
乌城曦动手杀雅文邑和各国机构开炮有个时间差，所以即使研究员们逃跑速度不慢，大部分人也被她顺利截到了。
到了深层的地下楼层都开始因炮火震荡的时刻，她干脆封死了基地这一边的所有逃生通道，自己守在了最边缘的一个货运电梯。
电梯朝上，就是生机。而乌城曦只是静静站立，目睹逃亡而来的人们做出不同的反应。
跪地求饶的？
淘汰。
痛哭忏悔的？
乌城曦听人哭了一会，终于认出这是以前研究人体大脑的那个项目负责人。
她下手时动作照样干脆，只是把时间延长了些，欣赏那人眼底如冰块般凝结的希冀，又将其像敲冰块一样砸碎。
举枪拼命的？“你的枪很好，是从安防组手里贿赂的？”实验基地内严禁科研人员携带武器，乌城曦从此人手中夺过枪支，多问了一句。
被她用膝击压在地面上的日本研究员喉头喷出一口血，眼神躲闪。
乌城曦也就了然，“这把枪是你偷到的，或者说，你以为是他们放松了警惕，所以你偷到了武器。”
“不、不可……”
生命的最后一刻，日本研究员恍惚以为自己已经堕入来了地狱。
三途川下蛰伏着高高在上的魔鬼，她之所以目空一切，是因为她可以轻易粉碎所有的精神寄托。
冰酒说：“你们已经是世界前沿的科研者了，但级别还不够高，沃克基地陷落的时候，不也杀了一批没有转移价值的实验体和研究员么？”
琴酒那家伙，在第一声炮响的时候，就该下令清理无法战斗的基地人员了。他的行动指挥向来高效，不留余地，除非，要榨干废物的最后一滴血。
所以行动组人马都集中在基地的另一侧，让研究员们有了席卷财物，自己逃命的机会。
这不是网开一面，而是抛给某类人的饵料。
某类人冰酒笑道：“我不想死，能杀我的人就不多。你们加起来，勉强抵一个吧。”
她不想浪费子弹，就再次复刻了雅文邑的死亡方式。
吱吱作响的骨头和大西洋基地横亘已久的骄傲一起跌入了尘埃里。
大型仪器的内部都安装了微型火药，基地各处的承重墙就更不用说了。
Boss在今天之前，还嘱咐说炸药安装得隐秘一些，不要被冰酒发现，那场面就太难看了。
琴酒对此嗤之以鼻。和许多组织成员的认知相反，作为国际通缉榜上赫赫有名的反人类型罪犯，他对于人心、人性自有野兽般的感知直觉，用以甄别每处幽微的喜恶与敌意。
不然，Top killer也不会擅长并热衷于情理老鼠。
哈，手上染了数不清鲜血的两方阵营头领，凑到一起讲和？
相识十八年，琴酒清楚，冰酒是绝不会接受和平一点的结局的。
冰酒答应谈和的概率和伏特加是卧底一样大。
Boss手中有“乌城曦”过往生活的调查资料，琴酒很早以前就看过，和组织中的其他高层人物摆在一起。
不得不说，一个天赋奇才，一个运气足够好的天赋奇才。
她原本的生活过于平顺，因此养就一副相处起来看着温和，实则心高气傲的性格。这样的人既然成了卧底，就势必会为了她卧底途中所有的付出讨要代价。
即使是从官方特工的角度考虑，世界树的其他枝干陆续倾倒，乌丸集团也过于树大招风了。
如果指挥权全都在琴酒手中，他一定会在冰酒现身的第一时间就送她下地狱，然后再杀光研究员，装出防守不力的样子让各国特工们顺顺利利地进入地下，然后——
琴酒摩挲着□□的红色按钮。
Boss到底是老了，不光是躯体，他用百年时间磨砺出的决断力也已被求生的**腐蚀。
不到亲眼见血的一刻，乌丸莲耶就还抱着尽可能止损的期望。
以至于到了刚才雅文邑身死的时候，琴酒在干掉凯恩二世之后就按下了□□，却没得到任何回馈。
基地内吵嚷如街头，他的脸色黑成了锅底——条子的新发明胜过了武器研发组，□□的信号一时也断掉了。
如果伏特加还在，他大可以自己先去执行手动清场的后备方案，让伏特加找个信号好的安全地方，一次调试不成就两次，两次爆炸不了就三次。
奈何伏特加已然失联。
于是在地下的上层建筑不断被炮火冲击垮塌时，琴酒依旧留在了为数不多还能用的下滑式逃生通道前，有条不紊地指挥死士，身体却丝毫未动。
白墙歪斜，实验室长廊的石砖寸寸断裂，乌城曦上来时，目光准确地钉在一道不动如山的黑衣上。
“不好……海水——”她反手一刀，让那个多余的行动组成员安静下来。
这条长廊此刻脆弱地如同空中楼阁，四壁之外，在人类斗争的浪潮席卷之前，自然界的海水将先平等地包容所有罅隙。
琴酒不咸不淡地投来一瞥：“老鼠。”
棕发女人偏头，好用手中断裂的长刀削掉一些过于长的碎发。即使浑身浴血，神态却云淡风轻，刀上的血擦不干净，她也不在意了。
“你们更像世界的老鼠。”乌城曦回话。
断刀向前，遥遥勾画银发男人的各处要害，她又微笑道：“黑泽阵，而你不过是其中最大的一只——银毛鼠。”
“咔嚓。”
透明的水体从上倾泻，由细流极快地转为汹涌，让上方的地板裂开了一条长缝，浩荡直降，洗劫所有，砸出了倾山倒海的气势。
海水兜头浇下的时候，谁都没有躲，也没有眨眼。
他们维系着搏杀姿态，动作复刻般寻找掩体，同时抬手开枪。
“如果下地狱，至少带走眼前这个人。”
至少乌城曦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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