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之后赵赫每隔三五日就会来一趟府院,大多时候都是来试探沈韫态度,少部分时间会透露些朝廷的消息,虽说最终消息如何全凭他一张嘴,沈韫尽数听了,却未曾全部信去。
如此反复了近一月,不知是不是见沈韫没有要松口的意思,赵赫来的频率也少了些,距离他上次来府院试探已然过去六日,至今未再有消息。
这日沈韫一如往常早早的就起了身,用过早膳后正在亭外石子路上闲逛,百无聊赖间听见外头传来动静,寻声一看不见外人,反倒是守在院中的侍卫提着剑走了三两个。
随着侍卫的脚步渐远,那来人喧闹的声音反倒越来越近,近到沈韫都能听见那人嘴里骂着的是什么。
“赵贺琢!你给我出来!休要在此做缩头乌龟,别以为在我父亲面前挑拨几句此事就能罢休!有胆子出来同我当面说,我叔父的死究竟与你有没有干系!”
沈韫侧身一探,起初觉着这声音耳熟,听到最后一句时彻底明了,胆敢这般指名道姓地骂赵赫,除了张文邺还能是谁?
“赵贺琢!你给我滚出来!放肆!谁让你碰我的!”
又是一阵推搡之声,叫骂中夹杂着刀剑出鞘的声音,想来侍卫不敢真的同来人动手,怕是张文邺那厮带了剑来。
沈韫轻挑眉眼站在原地,看戏的心思渐渐浮起,心道不枉他在此处待了这般久,只是有些没想到,最先闯到此处的竟会是张氏的人。
如此想着,来人就好似有意迎合他心中所思一般,又是一阵叫骂连连,最终在看到他的那刻怔在了原地。
在与张文邺对视上的那刻,沈韫忽然就开始好奇,今日若是对方闹着要将自己带出去,赵赫会不会选择直接灭口,又或是以什么理由将对方安抚下来。
只是他最终还是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因为很快赵赫就赶到了府院,他亲眼看到赵赫掠过侍卫一把夺下张文邺手中的剑,瞧着行色匆忙,面上阴鸷得很,低声不知说了什么。
然而张文邺只在剑被夺走那刻看了一眼赵赫,很快又难掩面上困惑与惊讶,同仍站在原地百无聊赖的他对视着。
赵赫见状向沈韫投出一个警告的眼神,继而一把拽过张文邺的手腕,见拽不动,低声骂了一句,直接将人拦腰扛起,在对方的质问与挣扎中强制将人带了出去。
“赵贺琢!你放我下来!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监禁太子少傅!你就不怕唔——”
沈韫面上的笑一直到二人彻底离开才落下来,这之后发生了什么他不得而知,张文邺是否会被赵赫关起来他也无从知晓,只是今日过后,府院的侍卫怕是又要加一层。
在此之前,沈韫对于第一个来的人会是谁根本没有头绪,他唯一能确信的就是,只要他不松口,七皇子那边催得急了,赵赫往府院来的次数就会变多,来的次数多了,自然就易暴露行踪。
是以当赵赫不再维持以往频率按时来府院时,他就知道一定是有人盯上他了。
如今张文邺这般声势浩大闯到府院,且不说皇帝,一直在寻他的太子的人怕是很快就能知道消息。
果不其然,来人比预想中的还要快,甚至就在张文邺离开的当晚,在沈韫将要入睡时,屋外传来几声巨响。
不等他反应,睁眼就见烟雾自低处飘起,不过眨眼清醒瞬间,那股呛人的气味直冲鼻腔,他抬手以袖掩面,勉强让自己在袖中换气,穿上鞋往前走几步,就见门外火光冲天,嘈杂间一道血色溅在门上。
沈韫几乎是在血色溅起的瞬间蹙眉后撤,下意识往腰间一摸,这才想起软剑早被赵赫缴了去,纵使他真的还有软剑,此刻身着单衣也是什么都无法摸到的。
电光火石间,房门被一脚踹开,好在此处烟雾不算重,他勉强与来人对视,却见那人眉眼有几分眼熟,只是被血色染额,又走得急,没太看清具体样貌。
又是一声巨响,沈韫隔着那人看到对方身后又闪过一个人影,刀剑诈起又落,守在外头的侍卫滚下台阶,争斗还未彻底止下。
“沈韫?”
不知那人何时竟已走到沈韫跟前,手中剑仍握着,此刻能闻到一股血腥味。
沈韫没料到人会来得这般快,还这般大张旗鼓,好像生怕城中人不知此院今晚惨遭劫掠,非得将事情闹到人尽皆知不可。
可纵使如此,在此刻,沈韫还是点了头,且以一副虚弱至极快要被烟雾呛得昏死过去的样子,并在来人将要开口之前卸力倒下,佯装昏死过去。
在闭眼的那刻,沈韫从那人抱着自己的动作中感受到了无措,显然那人没想过自己会这么昏过去,又像是怕自己就这么死了,一把将他抱起夺门而出。
抱着他的人在踏过门槛的那瞬沉声开口,似在同底下的人说话:“料理干净。”
沈韫猜测,这四个字的意思大抵是一把火将整座府院都烧了,将侍卫全部灭口。
大抵是因为他太过了解太子,是以若问长阳城中谁有这样的胆子敢烧赵氏府院,他第一个想到的就只有太子。有了这般先入为主的猜测,当他第二天见到真正下命令的那人时,才会半分不掩面上惊异,甚至比往常多了几分困惑。
翌日,沈韫在睁眼的那刻就闻到了残留的熏香味,起身一看,才发现自己身处之地竟如此陌生,再一回想,却完全想不起来昨夜是何时真正昏睡过去,竟半点不曾察觉被安置到了此处。
他起身下榻,又闻到熏香味,寻着气味看向榻边桌案上的熏香,蹲下凑近一闻,顿时了然,想必就是这熏香将他迷晕了,这才导致他的装晕变成了真晕。
沈韫未能起身,也来不及观察周遭布局,只是在听见开门声的那刻警惕地看向屏风,不一会儿屏风后出现两个人影,继而是门被关上的声音。
他随手端起桌上茶壶,打开香炉盖子就将水浇进去,将最后一点未燃尽的熏香浇灭。
也不知那人一夜究竟添了多少次香,叫这香燃到了天明都还未燃尽。
屏风后的人也是在这时走到他跟前的,自然,瞧见的就是他还未起身,手中端着茶壶的样子。
意料之外的,来人并未对此举做出评价,只是轻笑了一声,上前几步。
沈韫没抬头,但他看到了来人的裙摆,那显然是女子衣裙。不待他抬头,来人蹲下,抚过他掩面的长发。
沈韫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料味,这味道他曾在京都城中闻到过。
“沈少傅怎这般狼狈,面容如此憔悴,缘何下榻不穿鞋?”那人回头看向跟着的人,“江邵,你怎么办事的,竟也不为少傅备双新鞋,还有衣物,怎可叫少傅还穿着这身沾了灰的衣裳。”
“回禀娘娘,昨夜抵达已过丑正,寻不到还开门的布庄。”
沈韫这才抬头,粗看之下只觉面前之人有些眼生,细想才发现多年前应当是见过的,在他与萧茗出城前往京都那日。
这分明就是萧茗的母妃,淑妃娘娘。
若没记错的话,淑妃名唤李昭华,乃御史大夫李若成亲妹。
再一抬头,瞧见淑妃口中的江邵,他才想起昨夜为何会觉得来救自己的那人眼熟,他不是眼熟江邵,他只是想到了江揽明。
这分明就是江揽明的胞弟。
时至此刻,沈韫才终于反应过来,江揽明哪里是投靠七皇子,江氏哪里是对沈氏背信弃义,从始至终,江氏就一直是同李氏站在一道的,所有人都被李氏算计了去。
早年间李江二氏就交好,萧茗被附以质子身份时江氏就在朝堂上表示此举不妥,多番为九皇子说话,也因此被太子和七皇子的人排挤过很长一段时间。
在萧茗离开长阳后,所有人都以为江景程因被排挤一事与李氏决裂,渐渐失了来往,甚至多次在朝堂上与李若成对着干。
殊不知,这根本就是为了迷惑众人,叫众人放松警惕,好将自己的人安插到敌方队伍中。
江揽明就是如此。
掩去面上闪过的疑惑,沈韫听着面前二人的对话,也不戳穿淑妃那关切话语下的真实目的,只是如此瞧着,却发现从面前人的言行举止中瞧不出半点萧茗像的地方。
他忽然就明白了,为何淑妃会隐瞒怀有身孕一事。萧茗不像她,没有她的算计,得不到皇帝的赏识,怕是也很难再养出争权夺势的性子。除了重新培养一个新的夺权皇子,再无他法,毕竟萧茗连个傀儡皇子都当不了。
“沈少傅?”像是察觉到沈韫心思没有全然跟上,淑妃以手背抚上他的额头,又在他看向自己的那刻将手收回,莞尔一笑,“不曾有热,想来是方睡醒,还未回神?”
沈韫能如何,自然是顺着台阶而下,看看她究竟想做什么。既然昨夜放火烧府院将他劫出来的是淑妃,那就意味着太子消息还是不够灵通,甚至可能因此莫名为淑妃背上罪责,连带着来闹事的张文邺。
只是他二人同是替淑妃背罪责,却有些不同,太子的责在暗处,只将怀疑的矛头引了去,而张文邺则是因为白日大闹府院,将明着的罪引了去。加之张文邺有入府砍伤赵赫的先例,怀疑他也是情理之中。
“有劳淑妃娘娘记挂,微臣无碍,只是方睡醒,不大清醒罢了。”沈韫面色自然,借着蹲着的动作跪下,朝面前人叩谢,“多谢娘娘搭救之恩,让微臣得以脱离苦海,从府院走出。”
大抵没料到沈韫会跪谢,淑妃当即抬手将人扶起,语气听着亲切得紧:“少傅莫要在意,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似乎是见淑妃一人不好扶,一直站在身后的江邵也上前帮着搀起沈韫。
“茗儿自打回宫后就一直在本宫耳边念叨着少傅这些年待他的好,说少傅宁可自己受苦也见不得他吃半点亏,要本宫来日好好替他报答少傅。”淑妃面上依旧一副温柔亲切模样,“如今得知少傅受难,本宫自当竭尽全力救助一二,这算不了什么的。”
倒是个会试探的,沈韫腹诽,他还没来得及问,只一句“脱离苦海”,对方就顺势说出“救助”二字,显然已经默认他就是被赵赫关起来的,至于为什么会被关,需要他自己交代,而她为什么会知道他被关押,自然也需要他自己去问。
而是否询问,怎么询问,就成了淑妃依此推断他如今立场的判定标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