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风雨欲来

马车缓缓驶近宫门,车轮与石板路轻轻摩擦,发出沉稳而有节奏的声响。

崔昭训端坐于车内,目光透过半开的窗帘,凝视着那熟悉而又略显陌生的宫墙,心中五味杂陈。按照宫中的规矩,她轻提裙摆,优雅地踏出了马车。

临安公主的徴音殿,隐匿于宫城的东侧,需穿过昭德门,沿着一条漫长的甬道前行,直至巍峨耸立的广阳门,再穿过一片精心修剪的园林,方能抵达。

崔昭训对这一切再熟悉不过,她的脚步虽轻,却每一步都踏着往昔的回忆,那是她作为皇后时,无数次走过的路。

如今这宫中的皇后正是萧府的二小姐,萧淮的两个女儿分别做了两位皇帝的皇后,可谓华贵无极。

此刻的宫中,皇后之位萧府的二小姐稳坐,其母便是韩氏。对于崔昭训的到来,皇后显然心存芥蒂,早早便遣女史传话,以身体不适为由,免去了繁琐的拜见之礼。

这份意外的“宽容”,倒让崔昭训心中轻松了几分。

内官在前,步伐稳健,引领着崔昭训一行人缓缓前行。隐娘默默相随于侧,身后跟着的是一群训练有素的宫廷侍女,她们的步伐轻盈,无声无息。

前方,清晨的光辉洒在宫城的琉璃瓦上,金辉熠熠,将不远处那座巍峨壮丽的徴音殿勾勒得如同一幅精心绘制的画卷。宫殿的飞檐翘角,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庄严肃穆。

临安公主是当今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妹,这位深受帝王宠爱的天之骄女,其居所更是集天地之精华,尽显皇家气派。

崔昭训缓步前行,她抬眼望向那扇即将开启的门扉,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就在这时,宫殿门口,临安公主的侍女已候多时,见崔昭训身影渐近,连忙趋步上前,福身行礼,声音清脆悦耳:“奴婢拜见王妃,王妃万福。公主殿下早已等候多时,正盼着与您一叙,请王妃随奴婢来。”说罢,她轻抬手臂,做出了一个引领的手势,动作中透露着训练有素的优雅。

踏入宫殿的那一刻,周遭的一切都被一股庄重而又不失温馨的气息所包围。沿途,名贵的花卉争奇斗艳,尤其是廊下的几盆牡丹,花瓣层层叠叠,娇艳欲滴,宛如晨曦中的露珠,闪烁着柔和而诱人的光泽,与临安公主那清冷中带着温婉的气质不谋而合。

崔昭训不禁驻足,目光温柔地拂过这些盛开的花朵,侍女见状,轻声笑道:“这些牡丹乃花房精心培育而出,殿下见之亦是喜爱有加。”

崔昭训微微一笑,赞道:“名花配美人,确是相得益彰。”话音未落,只见宫殿深处,一道雍容华贵的身影缓缓走出,正是临安公主。她平日里的清冷似乎被这难得的相聚所融化,脸上洋溢着难得的笑意,打趣道:“渤海王妃果真是难请的贵客,本宫左等右盼,总算是把您盼来了。”

崔昭训连忙行礼,却被公主快步上前,轻轻托起她的手,笑道:“你我之间,何须这些繁文缛节。昔日‘并肩作战’的情谊,岂是他人可比?”

崔昭训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温暖,笑道:“既是战友之谊,那便是昭训拘泥了。”

临安公主佯装嗔怒,轻轻拍打了崔昭训的手背一下,随即亲昵地拉着她步入殿内,两人一路谈笑风生,亲密极了。

崔昭训的心中泛起层层涟漪,她从未料到,平日里清冷高贵的临安公主,竟也有如此纯真可爱的一面展露无遗。公主虽贵为皇族,实则不过是个未及桃李年华的少女,那份稚气与纯真,在不经意间流露,让崔昭训不禁为之动容,却也让她心中添了几分莫名的沉重。

殿内,、柔和的光纤映衬下,映照出临安公主温婉的轮廓。她轻轻落座,手指轻敲案几,随即优雅地吩咐宫人奉上香茗与点心,那份从容不迫,尽显皇家风范。

然而,当她的目光触及崔昭训脸上那抹不易察觉的忧郁时,眼神瞬间柔和了许多,关切之情溢于言表:“昭训,看你兴致不高,可是这些点心不合口味?本宫这就让人去换。”

崔昭训轻轻摇头,嘴角勉强勾起一抹温婉的笑意,“殿下,点心香甜可口,只是臣妾今日或许心绪不宁,胃口略减罢了。”

临安公主闻言,眸光微敛,一抹难以言喻的深色悄然划过眼底。她轻轻抬手,优雅地做了一个手势,示意殿内侍从悄然退下,直至整个宫殿被一片宁静所包围,只剩下两人呼吸可闻。

临安公主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温柔:“昭训,你心中似乎藏着什么?不妨说来听听。”

崔昭训闻言,眼眸微垂,犹豫片刻后,终是鼓起勇气:“殿下,您的婚期日益临近,臣妾……”她的话语中带着几分迟疑,似是不忍提及。

临安公主微微一笑,那笑容里藏着几分了然与豁达:“本宫自然知晓,可这又能如何?婚姻大事,向来由不得自己。”

崔昭训闻言,心中五味杂陈,终是沉默不语。她知道,自己本不该多言,这份忧虑与不舍,或许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临安公主见状,轻叹一声,继续说道:“本宫与你相交,从不是在乎你的身份地位。那日萧府之事,你身为名门贵女,却不顾一切拉着本宫去看那捉奸好戏,那份率真与勇气,让本宫深感敬佩。昭训,你我之间,无需隐瞒,有话直说便是。”

崔昭训的眉头轻轻蹙起,那双如秋水般的美眸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她的声音细若游丝,几乎要被周遭的静谧吞噬:“殿下,我……可不可以不要嫁……”这话语虽轻,却足以在临安公主的心中激起层层涟漪。

临安公主闻言,身形微微一滞,眼中闪过一丝愕然,随即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那笑容中藏着无尽的苦涩与无奈:“我岂能抗拒?兄长的皇位,有赖于萧相的鼎力相助。皇嫂入了元家,我自然也要嫁入萧家,这联姻的宿命,你我身为世家子女,又怎会不知其中的利害纠葛?你我不同,你尚有自由去追寻自己的心意,而我,却早已被命运的枷锁紧紧束缚。”

崔昭训望着临安公主,眼中满是不忍与心疼,她轻声细语道:“殿下,我只是希望,您能在这既定的命运中,为自己寻得一丝喘息之地,活出自我。”

临安公主轻轻握住崔昭训的手,那双手温暖而坚定,仿佛能传递给她无尽的力量:“昭训,这便是我的命运,我的使命。身为公主,我享受着万民的敬仰与供养,便也要承担起这背后的责任与牺牲。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也深感温暖。”

崔昭训轻轻叹了口气,知道再多言也是无益,于是转而道:“萧澄确是才华横溢,年纪轻轻便已在朝中占据要职,颇有其父之风范。但殿下,他性情中难免带着几分风流不羁,望您日后多加珍重。”

临安公主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带着几分释然与坚定:“我知他为人,但既已决定嫁入萧家,我自有应对之策。那些旁的莺莺燕燕,我自有办法置之度外。”

说着,临安公主拿起一块精致的糕点,亲自送至崔昭训唇边,笑容温暖如春日暖阳:“你为我担忧已久,这块糕点便算是我对你的谢意,尝尝看,可还合口味?”

崔昭训顺从地就着公主的手,小口品尝着糕点,那细腻的口感与恰到好处的甜度,让她不由自主地露出一抹满足的微笑。

两人随后漫步于花丛之中,赏花品茗,谈笑风生,好不惬意。

然而,时光匆匆,宫规严明,崔昭训终究还是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临别之际,两人眼中皆是不舍,最终还是临安公主以玩笑的语气打破了这份沉重:“待我嫁入萧家,我们便能时常相聚,畅谈心事,你可要等着我啊!”

崔昭训闻言,无奈而又宠溺地笑了:“好,那我等着殿下。”

……

夜幕低垂,崔昭训的马车缓缓驶回萧府。马车刚在府门前停稳,便见一人影急匆匆地冲了过来,待那人影走近,崔昭训才认出是自己的二哥崔昭奉。

崔昭奉身着华服,眉宇间紧锁着不耐与急切,他的步伐匆匆,穿过繁复的门廊,直奔向那辆停靠在府门前的华丽马车,那架势,不像是迎接久别的亲人。

“怎么现下才回来,叫我好等!”崔昭奉的声音在静谧的空气中骤然响起,带着几分压抑的怒火,打破了周遭的宁静。

这时,一旁静默的车夫,身形魁梧如山岳,闻声而动,如同守护神一般,一步跨出,稳稳地挡在了崔昭训的身前。他的眼神锐利而坚定,语气中透露出一股子蛮横的力量:“阁下何人,胆敢对王妃出言不逊!”这简单的几个字,却如同惊雷炸响,让周围的空气都为之一凝。

崔昭训从车内缓缓走出,目光在兄长与车夫之间流转,心中暗自感慨。她望着那道宽厚的背影,此时她确信,此人绝非池中之物,定是身怀绝技的行武之人。

崔昭奉的目光在接触到车架上的渤海王府徽记时,神色微变,他瞬间认出了这标识,也意识到了面前这位壮汉的身份。

那股子咄咄逼人的气势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尴尬的笑容:“王妃是我妹妹,我不过是做兄长的,前来找妹妹叙旧罢了,昭训,你倒是说句话啊!”

崔昭训见状,无奈摇头,对车夫道:“今日多亏你护我周全,他确是我二哥,不必介怀。”说着,她示意隐娘上前打赏,以示谢意。

然而,车夫却坚辞不受,恭敬地行了一礼:“为王爷与王妃效力乃卑职分内之事,不敢居功。王妃若有事,可随时传唤卑职,潘苍定当效犬马之劳。”言罢,他便转身离去,只留下一道坚毅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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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玉侗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