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刚发生时，万念琛没反应过来。身后不断有人拉他，别人拉，他推。所有人都被推开，没人敢更进一步打断他，直到他发现观众反馈一片空白，才意识到直播中断。
当场，万念琛大发雷霆。他详细而狠戾地说，不论是谁，都会因此付出代价。
这种技术上的低级错误，对于他所代表的科技企业而言，是极其影响公众形象的。他早早注册了以Omega诱导剂为主营业务的公司，如今预备上市。这一下的损失，光是想想就让他极为光火。
发作结束后，他仍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身边的低着头的学生愈发不顺眼起来，他给了最近的一巴掌。学生捂上脸，仍然一脸震惊地盯着手里的终端，没有抬头。
他的耳朵被万念琛狠狠一扯，薄薄的耳垂和脸颊之间被撕裂开。学生这才被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痛感叫回来。
竟然连直播中断这种事都能放着不管——万念琛正要看学生究竟忙着做什么，动作慢了一拍，钱亦文已经将终端里的内容甩到了房间正中间。
这是星际联邦几个世纪最年轻的教授写的檄文：自根至梢，条理分明，脉络毕现。
只要是有阅读能力的人，就能通过那几个明晃晃的大标题，迅速理解发生了什么。
每个标题下列证据，甚至还有影像记录。
万念琛脑子里嗡地一声响，脸上突然烫了起来。有些影像唤醒了他的记忆。
他剜了一眼钱亦文，压下本能的反应，指挥着所有人让他们从终端上删掉“谣言”。
时间拢共不过两分钟，几位人口所安保模样的人进来拉着他离开时，他还觉得没什么。
他被带到人口所里的某间办公室，不是他自己的。
“万所长，您先在这里稍等一下。”熟悉的安保小王有些支支吾吾。万念琛起身就要离开，小王竟然直接按住了他，将他往椅子上推了推。
迎上万念琛狐疑的眼神，安保眼神躲闪，嘴里不住地说：“您先在这等一等，等一等……实在是……”
“到底怎么回事？”
安保继续舌头牙齿打架。
“谁让你这么做的？”
“您再等等，真的，您再等等。”小王像一只夹板中的鱼，绝望地蹦跶，一边是板子，另一边也是板子。
万念琛坐了回去。
一小时后，他被带进了联邦监狱。押送过程中，他行动自如，除了路径既定，其他的丝毫不受限制。终端也在他的手里，信号非常好。
除了有人还没回复他。
他很放松，仿佛身边的人不是联邦警察，而是簇拥着他的人群。被传送到所有人终端上的内容，他就这样当着身边所有人的面，投射到了半空中。他被萧泽总结的细节之准确惊了一，啧了啧嘴。
他再次联系白崇武，但没有回应。
这事直播中断以来三小时内他第四次联系白崇武。那一刻他终于短暂地愣了愣，随即没再多想，因为到地方了。
监狱的环境非常好，除了不能出门，各种设施一应俱全。只不过，他的终端被扣下了。
这让他感到莫名其妙，但还是把终端交给了面带歉意的典狱长。而后，熟悉的面孔逐渐被新面孔取代，他没有慌张，交接时提醒了一句对方，“让他动作快点，上市不能再推迟了。”
这一下，股价肯定要蹦极了，也不知道白崇武在怎么处理。而且，他们居然连他的终端都收走了。
——还挺会做样子的，他想，只不过，没了他，那帮孙子真有本事摆平这事么？
万念琛舒服地将腿搭在监狱简陋的桌面上。在他眼里，这张桌子只有一个桌面四条腿，简陋至极，实际上这个单间已经是专门将管理人员使用的地点腾空的结果了。
没有人敢得罪他。联邦监狱里的人，也犯不着和他结梁子。
时间一点点推移，外面的世界早已天翻地覆。
萧泽没有想到，当一件事，通过科技的手段，传递到所有人的耳朵里时，会荡出怎样庞大的涟漪。
首先受到影响的是直接购买过人口所服务的人，这些人率先向人口所发起了诉讼，主要诉求是退还差价，以及连带着，人类母体孕育可能产生的风险造成的各种需要反复验证的事。
同一批反应的还有一群生物领域的科学工作者。他们天价购买着有价无市的**动物，并努力取得实验的伦理许可时，竟然有人能无视规则，对活人为所欲为。
说好的敬畏生命，善待实验动物呢？他们精确到微克地控制动物用药剂量的时候，有人已经把Omega的身体当成了赚钱的工具。
伦理所必须给出交代！凭什么？！谁允许的？！
生物学家们发了联名信，其中，一个极富盛名的实验室创始人也代表他们发起了诉讼。
人权组织也是先锋之一。有趣的是，起草了《Omega避险法案》的Alpha律师，后来加入了Omega权益保护组织“爱O”，这次，他非常积极地参与了志愿者们的解救行动。
“请所有人放心，”他说，“我们会和警方一起，妥善解救并转移受害的Omega。”
除了爱O组织以外的人权组织中，不乏发声的Alpha。
“万念琛的这种欺骗是不可接受的！8098年了，我们还能看到这种可耻的行径……他一定会付出代价！”
当然，各类论坛，个人媒体的讨论也是翻了天。一时间，大家都在回忆，人生中某个节点遇到，后来又失去联系的Omega们。
他们是被万念琛骗走了吗？
个人媒体中，有一段叙述在三天里获得了百亿级别的浏览量。
在全息影像里，一位女Alpha拿着一张合影，十分遗憾。
“我小时候住在四十子星系，当时有个特别穷的Omega哥哥，家里大人经常不给他营养液。我妈妈看他可怜，经常把我们家快过期的营养液分给他，”一位Alpha女性绘声绘色地描述，“后来他说有个很好的机会，在第一星系，只需要给科学家当助理，Omega也没关系，点数也给得特别丰厚。”
“特别丰厚？有多丰厚？”画外音问。
女Alpha略作思考：“具体我也不知道，当时太小了，但我妈妈说，他什么也不会，别人就给那么多钱，可能不是什么正经工作。”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没别的意思，但现在想想，唉……哥哥他可能……”
全息影像戛然而止，后续的是一个男人的侧颜。他上半身敞着衣服，脖子上贴着仅能盖住信息素味道的廉价抑制贴，瘦得每一根肋骨都清晰可见。
插着鼻饲管的脸有些嶙峋，和资料里的脸差得很大，但大概可以辨认。其余的信息，诸如年龄、住址，都吻合。
他被用作测试Omega发情期不做任何干预的后果。没有抑制剂，也没有Alpha的安抚。就硬撑。
实验记录显示，除了常见的剧烈疼痛，他在一年后还有了不可逆的精神损伤。即便是日常时期，他也会不断产生发情期的症状。
瘦成照片里的样子，是他拒食的结果。不过死没有那么容易，他很快被控制了起来，插上了鼻饲管。
那些资料里本就有各式各样的照片，可这一则声情并茂的“当事人”叙述，还有前后对比，才真正地将所有人的舆论推向**。
整个U98，从每个人都收到了一份罪证，变成了每个人都收到了一份罪证，并清醒地认识到，这位罪人，究竟造了多么深重的罪孽。
众人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位已经不知道使了多少通天的手段，才能一次又一次地践踏法律和道德的底线。
这次，他总该完蛋了吧？
第一波声浪后，人口所是最先站出来撇清关系的。万念琛的学生、同事，凡参与者，都经历了最可怕的心慌，但还好，他们并没有慌很久。确凿的证据非常迅速地将他们送进了该去的地方，只不过，他们的待遇没有那位所长的好。
人口所很大，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分得一杯羹。那些未直接参与但是知情的，在这个过程中，早就主动约着有影响力的媒体公开谴责好几回了。
那多半已经胎死腹中的上市公司，此时却安静得可以。
钱亦文既不出声谴责，也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被披露。他又开始等。万念琛一天还在联邦监狱带个大桌子的漂亮房间里，他就一天不会有任何动作。
但思虑深重如他，也没能理解，为什么白崇武仍然联系不上。他将新药一事视作向白崇武投诚的机会，因为其中的技术难题并不是万念琛攻克的，主要的大脑是他。
万念琛被钱与权力迷花了眼，以为只需要坐享其成，但他早早就绕过了万念琛，直接和白崇武联系上了。
事情不断发酵，公众和各种组织纷纷声讨的几天里，白崇武，好像死了一样。钱亦文坐在人口所里，万念琛在与世隔绝的漂亮监狱里，都觉得很蹊跷。
萧掐断直播信号和发送证据，都是萧泽匿名进行的。那些将事件披露出来的人，反倒成了舆论声浪里，最不起眼的存在。
[狗头]现生真的忙疯了，我真的没跑路。但还是，各位别蹲更新了，11月我确定会回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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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黄金笼（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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