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可惜

霍令仪骄矜地瞪他一眼叫嚣,丝毫不把他的话放在眼里。

她就不信越少珩真敢拿她怎么样。

下一刻,车檐上的銮铃发出碰撞铃音,马车车架小幅度地晃动起来,木板发出吱呀声响,半垂的竹帘被人撩起。

越少珩身形高大,身姿挺拔,从狭窄车笼中钻出,犹如猛兽出笼,鹰隼般的黑眸锐利,紧紧盯着自己的猎物。

他的身影在霍令仪眼前逐渐放大,如乘扁舟行近翠微,山峰越发巍峨磅礴,气势凌人。

那张俊美耀目的脸,带着猛烈的视觉冲击力,让人目眩神迷。

她还是第一次与他有这样近距离的迎面相撞。

半生不熟的人但又带给她全然陌生的感觉。

她与越少珩私交不多,交情也浅,要说相熟,也只是因为他们一直针锋相对,互相使绊子,在旁人眼里相熟罢了。

事实上,霍令仪鲜少和越少珩有过吵架以外的交流,如果不是他招惹她拌嘴,霍令仪见他从来都是目不斜视的。

尽管她知道越少珩长得很好看,但相看两厌的人,她又怎么会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再俊朗的容貌,一旦心中有了隔阂,便不能客观去对待。

辕座的位置原本并不狭窄,但站了两人便显得有些逼仄。

他的个头比她高出许多,又站得如此接近,迫使霍令仪要看他只能仰着头。

他的衣裳熏了熏香,但也掩盖不了底下属于青年男子的清冽气息。

他步步紧逼,将她挤得只剩一处落脚,压迫感十足。

霍令仪盯着眼前她越来越近的衣袍,眉毛拧得快要打结。

陌生的男性,越线的距离,霍令仪察觉到对面投来的视线,都是带着侵略性的。

她下意识地抵触异性的靠近,这会令她生出恐惧。

生怕他下一刻会做出什么越界的举动,虽然这在大街上,晾他也不敢。

他离得越发近了,大约只剩半只手臂的距离。

呼吸可闻,气势凌人。

那一刻她像是被入侵了自己领地的小兽,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既然对抗不了,便只能逃离。

霍令仪扭头转身,三步并做两步跑下马车。

越少珩没有错过她方才脸上的表情变化,一闪而过的厌恶,好似他是什么脏东西。

从未有人敢对他露出这种显而易见的憎恶。

原本有些逗趣的心思在此刻都歇了,越少珩心口冒出一股无名愠怒。

他站在辕座上,背着手,广袖长袍被烈风鼓动,散漫又冷漠地俯视站在底下的霍令仪。

薄唇轻启,语调凉薄:“本王还以为霍将军说虎父无犬子只是自谦,原来借着自谦净说大实话,怎么吠了两声就害怕得夹着尾巴逃了。”

霍令仪是领教过越少珩这张嘴的,既毒又辣,完全不顾旁人的脸面,总让人下不来台。

不过她也不是吃素的,当即反击回去:“景王平日里一定很喜欢吃大蒜,一张嘴就是一股臭味,自己闻不到,就让别人闻,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三岁小孩都懂的道理,景王怎么不懂。”

说罢霍令仪还故意掩鼻扇风,满是挑衅。

越少珩挑眉:“好一张巧嘴,颠倒是非黑白的功夫学到家了。”

霍令仪握拳:“彼此彼此,我也是跟景王学的。”

越少珩散漫地靠在门框边上,似笑非笑的打趣:“本王可没你这样的学生,嘴巴吐不出象牙,倒是能流哈喇子,日日枕着孔孟之书,学堂考核却垫底,梦里跟庄周戏蝶去了吧。”

霍令仪险些跳脚:“你简直是危言耸听!”

霍令仪忘了自己最初是想拿回蹴鞠,越少珩也忘了自己因何事而争吵,二人越吵越欢。

霍令仪嘴皮子不笨,但遇上嘴毒的越少珩,她总是落于下风,更何况被他揭老底,让她脸面全无,都恨不得把鞋塞他嘴里让他闭嘴。

霍令仪绞尽脑汁去想越少珩能有什么糗事,可这人滴水不漏,鲜少有把柄落她手里。

周围百姓纷纷搁下自己手中活计,凑上前来听听怎么个事。

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

人群里还有刚刚在香雪铺里议论越少珩的几个少女,她们个头不高,看不到被密集人头遮掩的霍令仪,只看到了站在马车上的越少珩。

她们相视时心照不宣地笑了下:“我家中有事,先告辞。”

“妹妹慢走,我也去别处逛逛。”

躲在人群里一副百姓粗布麻衣装扮的锦衣卫面面相觑。

摊开簿子,咬着笔头思索。

吵架也挺别开生面的,起码这是他们这些天跟踪景王以来,能写的第一个人名。

喜鹊终于追上了她家大小姐,从人群边上挤进去,拉着霍令仪哄道:“小姐,咱们还是走吧,大街上跟景王吵架,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万一被冯公知道,过年又得训你一顿,咱们不跟景王计较,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霍令仪听到外祖父的名字不禁暗地里打了个寒颤,顿时收敛不少,但这口恶气还没消下去,拒绝道:“不行,我今日必须得跟他争个输赢!”

喜鹊哄人有一手,揽住霍令仪的肩膀,顺着她的后背拍了拍,给她递了个台阶:“大小姐,好女不跟男斗,咱别生气,不值当,还是早些快回府,对了,咱们不是要给小少爷送礼物吗。”

霍令仪这才想起她是为什么跟越少珩吵架,指着越少珩的马车说:“我的蹴鞠还没拿回来呢。”

喜鹊余光瞥见越少珩手里的蹴鞠,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蹴鞠怎么落入景王手里的,她来不及细想,先将霍令仪安抚好:“一个蹴鞠罢了,奴婢再给您买一个,再买一个啊。”

喜鹊哄了好一会,才把霍令仪劝走。

临走时,霍令仪还狠狠剜了越少珩一眼。

越少珩毫不在意,勾唇顽劣一笑,故意掏出她落下的蹴鞠在手里抛上抛下,玩得不亦乐乎,满是挑衅。

霍令仪看着他故意刺激自己,一口银牙险些咬碎,被喜鹊拉着走也要三步一回头。

站在马车旁看戏的江野看着霍令仪忽然被人带走,惋惜道:“哎怎么走了……”

“上车吧,咱们也走了。”青山把马鞭塞进他手里,推了他一把,示意他驾车。

江野挥鞭驱车,吆喝着把围观的百姓赶走。

马车不疾不徐地继续往城外方向走。

车门忽然被人拉开一条缝,青山不知何时进了车厢,换上锦袍,低声对江野吩咐道:“改道,去明月阁听曲。”

*

明月阁。

坐落在盛京南边坊市的一座茶楼,周边竹林环绕,曲觞流水,颇为雅致。

店家也是个风趣雅人,长袖善舞,广结善缘,往来皆鸿儒。

偶尔也会举办雅集,广邀盛京的名人雅士吟咏诗文,谱曲唱诗,以求能成传颂千古的经典佳作。

竹林外停了不少马车,几个书生携伴同行,一起走过溪水潺潺的竹桥。

“听闻今日柳小姐也来雅集了,不知道能不能听到她唱词,若是我写的词能被她看上就好了。”

“那就得看王兄你的本事了。”

有人初来乍到,对盛京的人情往来不甚了解:“柳小姐是谁?”

“苏兄初来盛京怕是没听过她名字,柳小姐,名唤青骊,她的父亲是平阳侯柳靖,平阳侯年轻时也是个才华横溢的风流人物,培养出来的女儿自然也是才女。柳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最擅古筝,又称盛京第一筝手。”

他更好奇了,被一个侯府千金看中自己写的词,能有什么益处?

于是追问:“写的词被她看上又有什么说法?”

“柳小姐才情出众,眼光独到,凡是被她唱过的词,不出三日便能风靡盛京,传唱到街头巷尾,就连宫里的娘娘们也爱唱她做的曲。柳小姐可谓是再世伯乐,作词人在她引荐下,也许能被哪位贵人看中,纳入麾下,从此平步青云。”

“可许配了人家?”

“收起你的小心思吧,这般人物哪里还轮得到你我,听闻柳侯有意景王,前不久景王写的词还送去给柳小姐作曲,算作给太后寿辰的贺礼,可谓是珠联璧合。”

“可惜了。”

苏公子叹息摇头,可惜她被人捷足先登。

“可惜了。”

竹桥不远的回廊下,霍令仪凭栏而坐,手中转着一根折枝柳条,轻轻拍打着水面,也跟着发出一声叹息。

不过她可惜的是,柳青骊一朵鲜花插在越少珩这颗牛粪上。

喜鹊倒是从未见过这个柳小姐,只是听他们描述,能给他人做引荐的姑娘,自身本事应该不小,小小感叹道:“好厉害的女公子呀,小姐你有见过她吗?”

“算是见过吧,远远瞥了一眼,长得是挺美的,不过冷冷的不太好接近呢。”霍令仪参加宫宴时曾见过这位柳青骊。

那时她从宴席里抽身,到御花园里透气,隔着湖畔远远就看到柳青骊孤身一人站在白玉桥上,神情恹恹地垂眸盯着湖水看。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想不开想寻死,霍令仪正欲过去瞧瞧,柳青骊就已经抽身离开。

她来到柳青骊刚才的位置,垂眸便见池塘中五彩斑斓的锦鲤汇聚在此处,嘴巴翕张,正在跟她讨要鱼食。

之后回到宴席,柳青骊还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样子,不主动跟人交际,安安静静坐在席上,清冷出尘的模样好像周遭一切都与她无关。

真是一个怪人。

从回忆中抽身,霍令仪扭头看向刚回来的喜鹊:“那边怎么样?”

喜鹊答道:“奴婢亲眼看着景王从马车里出来,然后被茶馆里的人引路进了茶楼,侍卫则离开了马车,大概是去解手了,现在马车附近空无一人。”

霍令仪把柳条往水里一抛,利索起身,二话不说便要去后院找马车。

喜鹊跟在她身边,小跑着追上她的步伐:“大小姐,咱们再买一个不就成了,何必去偷。”

“偷?我是拿回原本就属于我的东西!”

霍令仪撇嘴,步履一停,回首轻轻弹了喜鹊的脑门以作惩戒。

喜鹊吐了吐舌头,为自己说错话道歉:“奴婢错了。”

她们转身前往后院的同时,方才几个书生已经绕过竹林空地,来到了明月阁的正门。

恰好撞见一道眼熟的身影。

来人穿着一身浆洗干净的竹青色长袍,一身书卷气,君子端方,周正儒雅,孤身一人站在茶楼外徘徊。

“孟兄,好巧!”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雾色难抵

只此烟火里

离航

小船三年又三年

隔壁孟先生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佳偶误成
连载中海月火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