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季大姑娘迟迟未曾现身，与她有关的消息却已悄悄传遍了整个宴席。
另一边路上，季渝宁才出门走了没几步，便遇上了不速之客。
后院花园，湖边假山，僻静小亭。
似曾相识的场景，季渝宁又瞧见了一片青色衣角。
脚步一顿，她拉住听兰，没有再往前走。
“姑娘，前边的亭子还在修缮，咱们不若换条路吧。”听兰适时地开口配合她。
季渝宁笑着看了她一眼，扬声道：“好啊。”
假山后的人却再也忍不住，一个箭步冲了出来，三步并两步，拦在了主仆二人面前。
来人赫然是许久未曾联络的陈王世子徐临轩。
听兰下意识上前把自家姑娘护在身后：“两家婚事已退，男女授受不亲，还请世子殿下高抬贵手。”
不想徐临轩恼羞成怒，厉声道：“给我退下！你没资格这么对我说话。”
他包含怒意的眼神落在了后方的季渝宁身上，见她垂眸敛眉还是强压下不耐：“渝宁，我不是同你说了，再给我些时日，我必说服母妃迎娶你过门，可你为何这般狠心对我，还要与那忠武伯定亲？”
季渝宁蓦然抬眼，半句话都未曾说便有泪下，她似是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哭得让徐临轩愣在了原地。
“那这些日子里，你徐临轩可曾送过半纸书信与我？”她颤着声道，“听兰回来，我们去见客。”
听兰心疼地看着季渝宁，立马回到她身侧。
徐临轩这下是真的懵了：“什么意思？什么叫我未曾给你递给消息？难道不是你一封都没有回复吗？”
“也是，你马上便要与孙尚书家的女儿定亲了，记得我还有什么用。”季渝宁勉强笑了笑，一脸的心如死灰。
平阳长公主府上，兵部尚书的儿子冒犯她的消息也不是没有无人知晓，可偏偏陈王妃就是挑中了他们家的女儿，可不就是明晃晃地打她季渝宁的脸。
“渝宁……不是这样的，这其中必然有什么误会，你听我说，这些我以后慢慢同你解释，当务之急是忠武伯，”徐临轩慌张地拦在她面前，“你听我说，这宴会你不能去！你爹根本不是想让你们相看，他马上便要当众宣布你二人定亲之事。”
“哦，所以呢？”季渝宁红着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难道我还能反抗我的生父吗？”
徐临轩激动地攥住季渝宁的手腕：“为什么不能呢？渝宁，为了我，为了我们的未来，我们为什么不能拼一把？”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季渝宁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徐临轩定定地注视着她，硬是塞给她一块玉珏：“未时三刻宴中，南边雅阁第三间，我等你。”
季渝宁身子抖了抖，把那玉攥进了手心。
半晌，她轻轻点了点头：“好。”
-
一直目送陈王世子远去，季渝宁才恢复了淡然。
她带着听兰，准备按照原路离开，却在路过假山时被人一把拉过。
“一别多日，姑娘可安好？”
季渝宁闭了闭眼，无奈出声喊人：“晏公子，好大的兴致，但这恐怕不是君子所为吧。”
假山石后边的晏如终于不是一身死了人的白，他换了浅浅淡淡的青绿色，配着头上的白玉竹簪和他的好皮囊，瞧着不像什么小官，倒像风雅居士。
他笑着松开手：“冒犯姑娘了，只是晏某有句话，还是想提醒姑娘，若生米煮成熟饭，旁人再多心思便都成了徒劳。”
见晏如这样说，她也不必问他方才听见多少了。
季渝宁轻嗤一声：“不劳公子费心，我自有打算。”
“晏某无意偷窥，只是在此休憩罢了。却不想能有幸再遇姑娘。”晏如眸色温柔，望向季渝宁的眼神认真又专注。
季渝宁弯了弯唇角：“今日得遇晏编修，亦是渝宁之幸，但这里是镇国公府，不知公子又是怎么进来的？”
“贵府老夫人做寿，晏某自然是收了帖子，被请来的。”晏如从容应答，他对季渝宁总是知无不言，“我与贵府二公子是诗友，是他与我递的帖。”
季渝宁皮笑肉不笑地瞥着他：“哦，那看来他诗也做得不怎么样。”
“自然不及姑娘您名冠京都，得谢老太傅盛赞。”晏如没有半分不恼，反倒笑着开始捧起了她。
季渝宁冷哼一声：“油嘴滑舌，你只有这点本事吗？”
“晏某所言发自肺腑，并非妄言。”晏如垂下眼睫，遮住瞳中晦暗之色，“姑娘之才貌，堪比明珠月华，怎可染俗世尘土？”
“你说的，是什么俗世尘土？”季渝宁缓缓走上前，一步步靠近晏如。
然后，毫不留情地拽着他的衣领，让他乖顺地弯下腰来。
“是商之道……还是……”
湿热的气息喷洒在颈间，晏如的身子明显地僵住了，季渝宁得逞似的勾了勾唇，坏心眼地又凑近了些。
“还是，在说那位忠武伯……又或是陈王世子呢？”
晏如没回答，但季渝宁看到他的喉结动了动。
沉默四溢，几乎要吞没了这个角落。
良久，晏如才开口：“姑娘会与他们见面吗？像与我这般见面，又这般亲密？”
他声音低哑，像是挠人的羽毛，不偏不倚地飘到了季渝宁的脚边。
季渝宁轻嗤一声，后退几步，把那片羽毛踩到了脚下。
晏如看清了她的神色，温和得不能再温和，以至于有些戏谑。
“父命不可违抗，别说相看，便是日后要定亲，也是由不得我的。”季渝宁笑着陈述道，似乎在打破他的幻想，“或许这便是我的命吧。”
晏如攥紧了衣摆。
他原想虚虚地拥上那抹月光，可还没伸出手，月亮就躲起来了。
她好像真的很认真，也真的那样想。
“那你以前在这里和陈王世子见面，现在又接了他的玉，也是因为父命不可违抗吗？”晏如一字一顿地说着，目光如炬，凝视着面前的人。
季渝宁站在不远处，被他逗笑了。
“徐临轩放不下红颜也舍不下权势，想让你自毁名声，与他厮混。”
“忠武伯贪图你美色才名，想纳你为续弦，让你帮他收拾烂摊子。”
“还有谢凭序，你的好表哥，他喜欢你，对吗？”晏如轻轻笑着，“别哄我说你不知晓，谢家所有人都想让你嫁给他，就像当初想让你娘嫁给季尚德一样。”
她若与陈王世子无媒苟合，便只能为他妾室；若听从父命嫁作忠武伯填房，便只能守着正妻虚名。
至于谢凭序，那天犯病突然死了都不知道。
于季渝宁而言，无论选谁都是孤困后宅，再难出头的日子。
“你不喜欢他们。”晏如笃定地开口。
季渝宁静静地站着，仰头看向他时笑意如常：“确实如此，只是我不喜欢他们，也不中意你。”
“是吗？”晏如凝望着她，企图从那双含笑的眼眸中找出一丝破绽。
可惜，他什么都没有发现，季渝宁她没有心。
她会笑意盈盈地同你相处，会雪中送炭，会毫无负担地骗人，会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无情的话。
“晏如，我有些什么，你总是一清二楚，可你又是怎么样的人呢？”季渝宁满不在乎地勾起唇，讥讽地看向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无情，难道你便是抱柱溺亡的尾生了？”
-
为了不让外人起疑，季渝宁每次待在庄子上的日子并不长。
唯独那一次，玉满楼的生意出了不小的差错，她借着为母诵经的由头在庄上呆了十日，处理事务的同时，也看着晏如一点点好起来。
直到她的线人来禀，最近有一伙人在京郊搜查，才搜完她名下的其他别苑，估计再有便轮到这座庄子了。
季渝宁当机立断，安排所有人员和账目转移，只留下几家守庄农户。
他们搬迁的动静很小，但还是被敏锐的晏如发现了。
“最近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他没有明说，只是含蓄地旁敲侧击着。
他没有看到季渝宁愈发冷淡的神情。
季渝宁没有和他说实话，找了个要离开京都的借口，顺带着试探他愿不愿意和自己离开。
晏如僵住了，但最后还是答应了。
季渝宁叹息着，将他那一脸的心虚迟疑尽收眼底。
他不愿意。
他在躲着什么人，又不能离开京都。或许，他躲的正是那一伙搜查的人。
季渝宁的心冷了下来。
她想帮他是不假，可她不可能拿自己多年经营和庄内几十条人命来赌。
次日，马车兵分两路，一路秘密前往新的据点，另一路则赶去京郊一座不起眼的小客栈。
那座客栈是线人打探消息中最为安全隐蔽的地点。她包下了客栈整层上房供他藏匿，为他留足了钱财，也算仁至义尽。
那一日，偏僻的京郊客栈住进了一位眼盲公子，苦寻多日的江氏暗卫收到新的线索，镇国公府外出礼佛的季大姑娘也低调地回了府。
从此命运开始轮转，那抱柱之盟，习字之约，也都成了空谈。
晏如冷下脸，目光沉沉：“你当真要如此？”
“我早说过，晏编修该离我远些。”季渝宁垂下眼不再看他。
“就算我走了，那他们呢？”晏如皱起眉。
季渝宁认认真真地思索片刻，而后抽出帕子轻掩着脸，只露出一双盛满了疑惑的眼睛，瞥着他。
“是是非非，又与公子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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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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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不中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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