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席间，觥筹交错。
眼瞧着角落里季大姑娘的身影消失了，徐临轩怒火中烧，死死地盯住了还未起身的忠武伯。
眼看着一个国公府的小厮要快步朝这边走来，他冷笑一声，给自己的随身侍从递了个眼神，示意他拦截。
此刻，徐临轩再怎么掩饰，面色也依旧是难看得很，杵在欢笑取乐的人堆里，像一尊犯了煞的雕像,旁人来敬酒，他也是阴沉着一张脸，不停地灌酒泄愤。
“世子殿下，您可让昌正好找。”
不知道来人换了第几个，徐临轩闻声抬头，正好与满脸堆笑的孙昌正对视了。
他啧了一声，想起陈王妃曾指给自己看的那一位孙府千金，心中郁气又增。
徐临轩上下打量了一眼孙昌正，很好，和他那位妹妹一样容貌平平，连眼睛都一般小，果然是亲兄妹。
他敷衍地把酒杯冲他晃了晃，权当是打过招呼，不料那孙昌正反而看不出他赶人的架势，死皮赖脸地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叭叭地说个不停。
徐临轩听他废话了半天，酒都喝不下去，目光沉沉地打断他：“行了，我这里的酒你敬过了，不如去敬敬忠武伯？”
“这个……这个自然。”孙昌正的神色僵了僵，马上便恢复了正常，再端起酒杯时又是一脸笑意。
徐临轩嗤笑一声：“那还不快去？”
孙昌正扶着案几站起身，顺从地去了。徐临轩在座位上看着，视线扫过身边其他几个公子哥，大家相视一笑，也就看着孙昌正当众饮了好几杯，逼得忠武伯也只好陪着。
“你说说，这忠武伯到底好哪了？季大姑娘真是可怜咯。”一位纨绔公子连连摇头。
另外一人唯恐天下不乱：“欸！此话差矣。还是我们世子最可怜。”
“你们不是也想认识认识忠武伯吗？”徐临轩散漫地笑了笑“都去啊，愣着干什么？”
那些公子哥自然乐得捣乱，一窝蜂地上去围住了忠武伯，就这样你一杯我一杯地劝起了酒。
徐临轩坐在原地，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忠武伯满面通红的脸，心中的愤懑都消散了不少。
侍从回到他身侧，低声附耳传达了那小厮所提的消息，徐临轩冷哼一声，玩味地说道：“南雅阁不是还有位子吗？在隔壁给忠武伯找个好地方吧。”
不多时，那小厮讪笑着上前与忠武伯禀报了一声，扶起酒醉的人便往席外去了。
徐临轩仰头饮下杯中残酒，笑得格外讥讽。
想去见季渝宁？做梦。
这么多年的朝夕朝处，没人比他更清楚季渝宁对自己的情意，明明他们两情相悦，凭什么要为了荒唐的世俗硬生生分开？她合该是他的人。
徐临轩越想越觉得事情不能再拖了，他的母妃已经在为他找其他适龄的淑女了，镇国公也想把女儿另许他人，他们没有时间了。在此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他必须和季渝宁牢牢地绑在一起。
想到方才侍从传来的后半段话，徐临轩的嘴角便止不住地上扬。
他的人说，南雅阁那边已经有人到了。季渝宁没选其他人，她依旧选了他这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
既然如此，那他徐临轩今日便大方一回，让这个老男人好好瞧瞧，自己是如何同未婚妻“相处”的。
-
季渝宁归席的时候，场上的气氛已然十分微妙。
“季大姑娘怎么来得这么迟，可让我们好找啊。”
她面色如常，对那位挑刺的千金柔声道：“渝宁不胜酒力，方才只是出去散了散心罢了。”
说着，季渝宁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席位，依旧是高朋满座，只是徐临轩不在，忠武伯也消失了，男宾席上突兀地空出了几个缺口。
倒是谢凭序已经坐回了老位置，与她对视时眸光如死水般晦涩，有种说不清到不明的平静。
季渝宁面上浮着一层淡淡的笑意，瞥开眼不去看他。正好季如筠也提起裙摆，坐到了她身边的空位上。
“长姐叫如筠好找。”在她面前，季如筠还是乖乖巧巧的，依旧是那副无辜无害的样子。
只是她到底是初次操办这样的大型宴会，忙于管家怕是没睡上几个整觉，凑近了看，便能轻易瞧见她眼下敷着厚厚的一层粉。
季渝宁弯了弯唇：“有如筠妹妹操持家务，我自然是乐得清闲了。”
她答话一向客气礼貌，叫人摸不清意思，疏离起来也攀不出其他的话头。
季如筠碰了软钉子，也知道这里不是能说事的地方，转而识趣地和她谈起了桌上的吃食：“我记得茉莉花糕是姐姐的最爱，便特意寻了新鲜的茉莉花苞来，让厨房额外加了这一道点心，姐姐尝尝可喜欢？”
季渝宁抬眸望向她，没有立刻搭话，任由季如筠亲热地挽上自己的小臂，二人宽大的袖摆层层交叠。
“那我可要尝尝看了。”她笑了笑，用另外一只手捻起一块花糕，淡黄的衣袖携着赤红的流苏晃晃悠悠，再一次遮蔽了两人交叠相挽的手。
茉莉花糕才入口，便有另外一道如有实质的目光再度落在季渝宁身上。
季渝宁没有抬头，反而笑逐颜开，对季如筠说道：“多谢妹妹，果然滋味比往日的都要好。”
季如筠与她对视一瞬，也弯了弯唇：“姐姐喜欢就好，方才祖母叫我回屋去取个东西，我也走不开，能否劳烦姐姐替我走一趟？”
“这是哪里的话，祖母有事，我这个做孙女的责无旁贷。”季渝宁拍了拍她的手，扶着旁边的听兰再度起身。
转身避开人群，季渝宁眼底的笑意接上了一层冰。
听竹还没有消息传来。
可是方才季如筠急急地来，衣摆繁冗堆叠下，在她手心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三个字。
南雅阁。
“听兰，让我们的人清点一下席上都少了谁，还有……”
季渝宁回头，看向身后悄无声息跟来的晏如：“晏公子，我的话已经说得够明白了吧？跟踪可不是什么君子行为。”
晏如闻言只是挑了挑眉：“可若我说，我能助姑娘一臂之力呢？”
面前的少女沉思了片刻，再抬眼时面上已无半分笑意。
她一步步走进他，脚步很轻，声音也很轻：“晏如，倘若你只是一个七品小编修，那你便没有资格与我谈条件，更不应该浪费我的时间。”
“晏某不敢，只是在下想起当日在农庄醒来时，身上少了一块玉牌，”他轻松笑道，“不如以此物相抵，换姑娘听我一言，可好？”
季渝宁瞥了他一眼：“什么玉牌，我未曾见过。”
“好，那便求姑娘听我一句，不要去蹚那一趟浑水。”晏如从善如流地换了措辞，态度却意外的强硬。
季渝宁瞧着他格外认真严肃的面色，莫名想到了谢凭序不久前的那一句“那就让他们付出代价好了。”
可惜了，她从一开始就站在这方深潭的中心，就算要离开，也不得不全身湿透，浮水渡河。
“我之命数罢了，横竖是萍水相逢，公子不必介怀。”她皮笑肉不笑地回他。
方才出去的听兰已经重新走到了她的身边，季渝宁转身就走，没有一丝眷恋。
晏如站在原地，和藏在廊外的江一对视了一瞬。
“情况如何？”他面色紧绷。
江一低下头：“南雅阁内势力冗杂，属下未曾打草惊蛇，目前来看，徐临轩已经进了房间，他还命人把忠武伯弄到了隔壁厢房。”
“看来他真的以为季渝宁会蠢到去献身一个废物。”江道晏轻嘲道，“还有呢？有没有发现谢凭序的人？”
“有。”江一凑到他耳边密语了一阵，“今日南雅阁内，怕是必有一出好戏了。”
江道晏幽幽地叹了口气：“随我去瞧瞧吧。”
也不知道，她会怎么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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