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放水节上捉来的鸭子都做了虫草鸭汤,两桌人吃得很尽兴,尤其是冯久年和郑雨川。
冯久年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感叹,这下先贤的智慧被他吃进肚子里了,明日会不会变得更灵光些呢?
郑雨川其他的菜都不吃,不停让丫鬟给他舀虫草鸭汤,郑坤灵见了忙夹了鸭腿放到他碗中,一脸无奈。
郑老夫人见大家吃得差不多了,提议道:“今日得见梵音大师,我多嘴问了几句,他与我说明日有一场讲经会,我打算带川儿娘俩去听经,顺道住几日,元先生、隋姑娘你们几位可愿与我同去谷山寺?”
他们并无异议,白日里郑老夫人多次夸赞谷山寺的风景优美,梵音大师佛法高深,他们自然是想去游玩的。
郑员外欲言又止,郑老夫人见状让他有话直说。
“娘,再过两日要请佛祖金身入佛塔,到那时再去谷山寺也不迟。”郑员外劝道,“再说了哪有带客人去住寺庙的道理,我郑家不缺钱,何必去寺里吃斋饭呢?”
“不妨事,早几日也无妨,梵音大师不会计较这些。”郑老夫人笑道,可儿子说得不无道理,谷山寺的斋饭味道一般,她担心几位客人吃不惯,又解释了一番:“谷山寺斋饭都是些粗茶淡饭,我老婆子吃惯了的,你们也可过两日请佛祖金身那天再来谷山寺玩,那天热闹,山下还有庙会。”
庙会!
三个学生眼睛都亮了,曲安县来对了,好玩的地方真多。
“老夫人,谷山寺中可否能点长明灯?”隋妤君问道,午后的那场梦让她心有余悸,虽然梦到了小时候和母亲的温馨旧事,但小郡王入了她的梦,还在她梦里变成了怪物,着实叫她害怕。
她想为逝去的母亲点一盏长明灯,保佑她以后不再做这般可怕的梦。也是她十年后第一次为逝去的母亲点长明灯,至于父亲……
郑老夫人说道:“自然能点。”
“我想同老夫人一道明日去谷山寺。”隋妤君语气坚定。
元襄之若有所思,转头看了眼三个学生,葛潇潇说:“先生去哪儿我们去哪儿。”梁其文和冯久年跟着点点。
“既如此,我们明日同去,有劳老夫人安排。”
郑老夫人一听,心里高兴,忙道:“谷山寺我是常客,到时定叫你们玩痛快。”
吴氏给郑员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尊重母亲的决定,郑员外长张了张嘴,还是闭上了。
第二日是个晴天,正好踏青去,不辜负大好时光。
出城后马车走了半个时辰到达谷山,此处树木丛生,幽静清冷,山间处处有溪流,鸟鸣此起彼伏,回音阵阵。
谷山寺在谷山的半山腰,有一条可供马车通过的道路直达寺前。
一行人下了马车,寺门有僧人在打扫落叶,见郑老夫人出来,放下扫帚快步走来迎接 :“郑老夫人有礼,是来听住持讲经的吗?”
郑老夫人双手合十一拜:“明和师父,你忙你的,不用招呼我,我带他们来逛逛,在寺里住几日。”
明和师父做出请的动作,邀请大家进去。
进了寺门,入目是一个高大的银杏树,枝繁叶茂,绿意盎然,底下是一片石砖铺成的平地,一块石砖一块石砖铺到了一座佛塔前,崭新的七层四方佛塔。
郑老夫人站在佛塔前介绍道:“去年川儿高烧不退,求医问药都不管用,我没有法子,来谷山寺烧了柱香,结果川儿第二日退烧了,真是多亏佛祖保佑,不久后我便与梵音大师商量,捐些银子建了这座佛塔,上个月才竣工。”
“川儿有佛缘。”元襄之说道,他仰视这座建筑,郑家财大气粗佛塔修筑得华丽,红漆柱,彩绘檐,鎏金瓦,整整七层皆是如此,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光。
“现在能进去吗?”隋妤君问道。
“怕是不行,要等佛祖金身请来百姓才能进去参拜、登高赏景。”
郑老夫人带他们继续朝里走,观音殿映入眼帘,比起之前的的佛塔,观音殿可谓朴素简陋,柱子是掉漆的,有些地方甚至露出木质纹路,木檐黑瓦,大开的正门可见三人高的千手观音像,塑像眉眼低垂,悲悯又博爱。
郑老夫进去上了柱香,口中念念有词,模样虔诚,其他几人跟着拜了拜。无论身份地位如何,凡人心中皆有所求,求钱财、求姻缘、求子嗣,哪怕是为亡者求来生,在三叩首之下,总会吐露心迹。
这时,梵音大师从门外走进来,双手合十与他们见礼,一身灰色僧袍,光秃秃的头顶,手上挂着一串旧佛珠,佛珠上面的红穗子已经有些褪色了。
与在放水节上见到的礼服司仪大相径庭,他身上的灰色僧袍边缘甚至磨出了毛边。
“阿弥陀佛,你们来得早,申时才开始讲经。”梵音大师的声音跟法号如出一辙,听来如闻佛音,和雅清彻,深入人心。
“梵音大师,这是我从京城来的几位小友,我带他们来寺里逛逛,昨日放水节上你见过的,还请安排几间禅房,我们要住几日。”
梵音大师点头应下,打量隋妤君几人,目光清正温和,不会叫人觉得冒犯。
“寺中虽简陋,但也有几处野趣,禅房北边有处山泉,泉水清凉甘甜,未曾断绝过,再往上走有一处石刻,百年前几位云游至此的僧人刻凿的经文,你们若是感兴趣可前往一观,到傍晚时……”
梵音大师简单介绍了一些谷山寺的景色,听到一声钟声后说道:“诸位请便,老衲还有事便不奉陪了。”
“多谢梵音大师提点。”几人谢过。
不久后,有小沙弥来告诉他们禅房准备妥当,可先去休息,用斋饭。
谷山寺的斋饭味道的确普通,清汤寡水,好在食材新鲜,尝个果蔬本味还不错。
众人歇了个晌,见时辰差不多了朝讲经的地方走去。
讲经的地方设在一处空殿内,他们到时,整整齐齐坐满了人,郑老夫人带他们在边上的蒲团上坐下。
梵音大师换了身衣服,穿上了袈裟,庄重严肃,他讲起了《三生因果经》,“欲知前世因,今身受者是。欲知后世事,今生作者是”。
晦涩的佛理用极通俗的言语讲出来,元襄之突然觉得梵音大师是个很好的先生,在座之人无一不认真听他说话,眼睛里是尊敬、是虔诚。他们相信人会有来生,今生多做善事成善因,下一世方能结善果。
“菩萨畏因,凡人畏果。菩萨有大智慧,在事情发生之前便已经预料到结果如何,善因结善果,恶因结恶果,他们可以避免种下恶因。而我们是凡人,时常会因为一件事情的结果不好而去后悔当初不应该这么做,报应来临时感到痛苦万分……”
隋妤君听到这里,很是赞同。作恶之人在做恶事时不会觉得自己是错的,当牢狱之灾落到头上时,才会开始悔不当初,然而有些人后悔的是为何没有做得再干净一些,这样就不会被抓住。
这是一场内心的修行,一场因果的论述,阳光渐渐偏移,越拉越长,变成了橘色的光,仿佛为梵音大师镀了层佛光。
在一屋子人内心得到平静时,梵音大师结束了今天的讲经,众人意犹未尽,慢慢走出来大殿,被眼前之景震撼。
夕阳挂在天边,像是个漏了油的鸭蛋,染红了一大片晚霞,由白色、黄色、橘色再到红色,云彩之间层层叠叠,晕染得十分细腻,让人感叹造物者的鬼斧神工。
“梵音大师说得没错,谷山寺的日落极美。”隋妤君说道,她问了寺里的师父,点长明灯需连点三日,事不宜迟,她打算今晚开始,早早将此事了解,心中安稳些。
夜里,隋妤君准备好东西来到专门供奉长明灯的大殿,取出长生牌位,上面写着“供亡故先妣之莲位”,她没有写上母亲和自己的名讳,母亲是罪臣之妻,若是被有心之人发现,难免生出事端。
她把长生牌位放好,将香油倒在烛台里,点上火,烛火亮起,照亮了长生牌位,烛火之光虽弱小,但也能给大殿中央的菩萨像增添一份光亮,好让菩萨普渡逝者亡灵。
隋妤君双手合十闭上眼睛,默默祈祷,即便她不信鬼神,也不信来生,却仍旧期盼这样做可以告慰母亲亡灵。
长明灯一事结束,她走出大殿,月色晦暗不明,星辰布满天空,有一个人提灯拄着拐杖立在院子里。
是元襄之。
不知怎的,她觉得这个男人是为她而来的,他的一双眼睛正注视着她。
于是,她走过去,问道:“你可是来接我的?”
元襄之:“寺里杂草繁多,恐有蛇虫出没,吓到你。”
一盏灯笼照明,二人无言,慢慢走回禅房。
“你在忧心什么?”元襄之轻声问道,“自从放水节后,见你一直心事重重。”
隋妤君偏头看他,这人心细如发,“无事,做了场噩梦罢了,来求个心安。”
“能与我说说吗?”元襄之笑着补充,“我嘴严。”
隋妤君重新审视他,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丝痕迹,从前他不会探听别人私事,待人极有分寸,连上药都不让她帮忙,今天这是怎么了,有妖怪附身?
“你是元襄之?”
“如假包换。”他温和的声音与往常一样。
引用:
1、菩萨畏因,凡人畏果。——印光法师《印光法师》
2、欲知前世因,今身受者是。欲知后世事,今生作者是。——《三生因果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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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谷山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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