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小姐……都是我不好呜呜呜。”红裳大哭。
“红裳姑娘,你伤没好,不要靠近。”青衫劝道。
“行舟,行舟,快来!情况紧急!”这是席飞昭。
可惜他也只说了这一句,下一刻便被翠微抓去当壮丁,提着那些被困住的“贵客”一趟一趟通过被炸开的通道带上去。
……好在还有个崔行云可以甩锅。
……好吵……
姜璟用力皱眉,恨不得拿手捂住耳朵,挡住这些仿佛从水下传来的声音。
……好难受……
要喘不过来气了……
谢无拘抱着她,看到对方一只伶仃细瘦的手用力握住他胸口的衣服,仿佛能从这轻微的挣扎中看到对方此时浸泡在痛苦中的灵魂。
他呼吸一滞,手上动作更轻,飞出洞口后,迅速跟着青衫红裳上马车。
马车早已准备好,车内温暖如春,里面居然还放了张美人榻,榻上堆着如云般轻柔绵软的被褥。
谢无拘将人轻轻放在被褥上,行舟连滚带爬跌过来,一搭脉顿时惊呼:“她的心脉怎么会这么衰弱!”
她赶紧掏兜,给姜璟塞了一颗滚圆的丹药,运气辅助药物化开,又拿出针灸盒,盒子一开,里面是那套她最宝贝的金针。
光是看到行舟毫不犹豫掏出那颗丹药,谢无拘就有种不好的预感,那颗丹药,是行舟耗费三年时间,使用无数天才地宝才练制出来的,一炉就出了两颗。凭她这小气劲,如果不是姜璟到了最危急的时刻,她是绝对不会拿出来的。
再看到她拿出这套针,熟悉行舟的人全都心中一沉——只有遇到最难搞的病人,行舟才会拿出这一套看家宝贝。
“等不及回去了,门主,我需要立刻施针!在我施针期间,需要你时刻护住她的心脉!”
谢无拘回神,郑重答应:“好!”
“我来吧,”想到刚刚谢无拘失控过,席飞昭说,“武当内功中正平和,我比你更合适。”
行舟立时摇头:“席公子,姜姑娘如今命悬一线,她又不是武人,在不伤到她身体的情况下护住她的心脉,这件事比你想象的更难,请恕我无法信任你。”
“可是……”席飞昭担忧地看着谢无拘,可是你在溶洞内几番大战甚至失控,当真还能坚持吗?
谢无拘见状摇头,坚定说:“我来。”
施针前,行舟再次强调:“门主,我要开始了,你一定要保证始终运气,无论我做了什么,哪怕我停下来,你这边也绝不能停。”
谢无拘只道:“好。”
红裳坐在马车最前面的地方,为三人护法。
青衫墨客出去驾车,席飞昭抹了把脸,出车厢坐在二人身边,密切关注车厢内的动静。
马车径直开走,两个布衣人看了翠微一眼,见她微微摇头,打了个手势,将那些跟上去的人撤回来。
陈则月被龙组的人用牛筋绳捆住,透过马车的关了一半的玻璃窗,她能看到姜璟那张仿佛被神明眷顾的脸上一片惨白。
哇喔
她露出一个极具兴味的笑:“喂,密探小姐,鼎炉好像要死了,她不是你们的女官吗?这都不管?”
“她其实不是来调查这件事的吧?”
翠微淡淡看了她一眼:“龙组可以拦住江湖上任何人——只除了谢无拘。”
“吔,半步先天都拦不住……原来传说中的龙组居然连先天高手都没有啊。”
翠微意味深长:“谁知道呢?”
另外那边,马车窗帘拉下锁好,姜璟被扶着坐起来,外袍已被行舟褪去。
谢无拘蒙着双眼,掌心贴住她后背,盘腿闭目开始运气,行舟深吸一口气,手上动作迅如闪电,短短几息,姜璟身上头上已被扎得密密麻麻。
行舟一边扎针一边把脉,根据姜璟的状态来调整落针的位置,又把过一次脉后,她长舒一口气,露出笑容:“行了……”
当是时,她面前那张娇美的脸上突然涌现一阵黑气。
行舟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红裳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们,闻言立刻道:“怎么了!”
行舟颤声道:“好厉害的毒!”
“她从前是不是中过什么毒?不对不对,”她皱眉思索,“这毒潜藏于四肢百骸之间,扩散已久,恐怕在她十岁之前,不对不对,我知道了!”
仿佛一道灵光乍现,行舟兴奋道:“这就是师父说的胎中之毒!”
“她娘亲怀孕的时候就中了毒,等到生产时,母体便将毒素尽数逼于胎儿体内,如此母体便得解救,定是如此,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胎中中毒还能活下来的婴儿,真是罕见啊。”
她紧紧盯着姜璟,,情不自禁伸出手,想要触碰眼前最完美的病例,又被谢无拘突然冷厉的气势逼退,她还以为谢无拘不想让别人触碰心上人,嘴里嘟囔一句:“切,小气鬼。”
“不要再说了。”谢无拘冷冷道,“闭嘴,动手。”
额,这死冰山又怎么了,行舟丈二摸不着头脑,只好闭嘴,拉过姜璟的手,发觉对方脉象大乱,心脉更是前所未有的衰弱。
她大惊失色,一针扎向头顶百会穴。
仿佛被无比锋利的刀剑肆无忌惮刺穿由傲气和自尊凝成的铠甲……以至于下方柔软的心脏正在汩汩流血。
昏迷中的姜璟口中鲜血狂喷,眼角淌下一行热泪,好像回光返照一般,她静静睁开已有些涣散的眼睛,呼吸越来越弱,她好像想说什么,可是嘴唇微张,什么话都说不出来,默默落下两颗泪珠。
此等情状,看得人心口一疼,不知该说什么好。
红裳声音凄厉:“小姐!”
她此时的声音已经颤抖得不像样了:“我们小姐……还能治吗?”
“只能暂时控制住,后续治疗手段我还得再想想。”行舟手上慎重落下几针,额头渐渐沁出两颗汗珠。
人总是能清晰地预见自己的死亡。
姜璟心想,她应该是要死了。
不然为何耳边一时是谢无拘温柔的声音:“姜璟,是我,谢无拘,世间之事大都被迷雾笼罩,以至于无法窥到全部真相。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耳朵去听,用自己的心去感受。”
“你答应过让我带你去碎玉城的。”
一时又是已故祖母尖利的声音:“果然不应该送你去读书,还参加那劳什子中考,你去外面瞧瞧,哪家贵女同男子不三不四混在一起一道读书的?”
“心都玩野了,还会勾引人了,哼,大狐媚子生的小贱蹄子,小小年纪就这样做派,长大可还了得,去跪祠堂,给我去跪祠堂,好叫老祖宗显灵治治你这天生狐媚性子!”
她一时难过地心想,不去碎玉城了,一时又细细思索祖母骂的这两句稀奇话。
好像第一次听见,又是何时的事?
无数回忆突破那层微漾的水波回到她的脑海里,她微微一怔,终于想起来,这是嘉文元年。
她还是冯洛的时候。
那一年,她十一岁。
回忆仿佛漩涡,迅速将她拉回那一年。
冯家是很老派的家族,冯老夫人守着贞节牌坊带着儿子过了二十年——直到天下骤变,贞节牌坊突然变成了没用的东西,根本不能在乱世里换来粮食和武器。
但随着儿子被封侯,冯家再次崛起,冯老夫人又可以摆出老夫人的架势了。
——比如她坚持女子无才便是德,女人只需要待在家里等着嫁出去就好了,因此直到姜璟十岁那年,冯老夫人才不情不愿地把送她去女子义务教育小学,并严厉规定她读完一年义务教育就回家。
朝廷规定义务教育的年纪是八岁。
而她本以为自己永远不可能去上学了。
这件事让冯洛很开心,以至于她误以为冯老夫人是爱她的。
甫一入学,她便展露出过目不忘天赋,短短一年内学完小学、中学的课程,夏末,她同高年级的学长一起参加中级考试,夺得江州第一,成功进入高级班,拥有了上大学的可能。
到了这一步,哪怕是冯老夫人也不可能让冯洛退学回家。
然而,高级班第一天辩经课,姜璟就同辩不过她而恼羞成怒出言侮辱她的同窗打了起来。
当天傍晚一下学,冯老夫人就将她关进祠堂。
两个健妇压着她在祖宗牌位前跪下,哪怕冯洛明显身体不适,她们也不在意,因为她们早就知道,远在长安的侯爷对这个女儿无甚感情,自然的,她们也并不尊敬这个冯家大小姐。
可她性格一向倔强。
大概是待在这样一个没有爱的家里,尊严也就成为了她唯一能坚持的东西。
因此虽然察觉自己有些发热,她也倔强地一声不吭。
到了半夜,雷声轰轰,雨点噼里啪啦打在屋上,没一会儿,天地间就已白茫茫一片。
秋雷不吉,加之秋雨阴寒,两个守夜健妇抛下晕倒的冯洛,自顾自离开。
她从小身体就不好,几阵穿堂冷风一吹,再也受不住,烧得昏昏沉沉,一边痛苦地流着泪,一边嘴里呜咽着还在喊娘亲。
与此昏沉黑暗之际,她好像见到了冯老夫人。
——她以为祖母是来接她的。
她一边高兴,一边在心中暗暗想:好吧好吧,你都来接我了,那我就原谅你好了。
于是她哼哼唧唧撒娇,伸出双手想要得到一个珍贵的拥抱。
冯老夫人在黑暗中打量她,那眼神中带着审视,看起来很冷。
“你娘亲早就不要你了。”她冷淡说道。
她不再犹豫,高举手中之物,用力划下!
不料斜刺里一阵雷声轰轰,借着那一瞬的亮光,冯洛终于看清,她手里竟然是一把银色的剪子!
有点难过,只有一点——by 姜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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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梦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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