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拘在迷迷糊糊中听到一些杂乱的声音。
其他的声音也就算了,一个难听的公鸭嗓尤其大声:“……好重的伤,这都还能活着,真是命大。”
“不过他这伤倒是有救,小姑娘,你的伤却是没救了。该吃吃,该喝喝,千万别拘束自己。”
“小小年纪装大人,喊谁小姑娘呢?!”
公鸭嗓敢怒不敢言:“姐姐,行了吧?姐姐!”
谢无拘原本嫌他说话难听,听到这里觉得有趣。
他的身体很冷,隐隐约约想到今天便是初一,以他浅薄的宗教知识,初一是个大日子,需要去供灯,可惜如今二人身陷囹圄,也不知道之后补上有没有用。
他兀自胡思乱想着,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坚定的声音:“好,我没关系,治他更重要。”
谢无拘心下一沉,眼皮子挣扎着就想要醒来。
“咦,这人的生命力很顽强啊?好像已经有些醒了。” 公鸭嗓难得有些疑惑,随手摸出一根针,“刷”地就刺了过去,“这可不行,晕过去吧你!”
谢无拘眼前一黑,彻底陷入昏迷。
看到那根黑漆漆的药针,姜璟也眼前一黑,转头愤怒地看着美人前辈。
美人心虚一般侧过头避开她愤怒的眼神,然后又很快反应,直视着她嘟嘟囔囔说:“干嘛,不相信我啊?”
“况且你不是也想来绝医谷吗?”
姜璟:“……”
这不是我来之前也不知道绝医谷是这么不靠谱的地方啊!
但是……
姜璟深吸一口气,坚定的摇了摇头:“事已至此,我只能信你。”
公鸭嗓这才反应过来两人说了半天是什么意思,瞪大了眼睛说:“你不信我?”
姜璟:“……”
她心想,你看上去很值得信任的样子吗?
于是她又看了一眼美人前辈,摇头道:“先生,请施针吧。”
被称为先生的公鸭嗓正是夏侯谦,他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这个年纪的少年人最爱装大人,听姜璟这么称呼他,顿时高兴道:“哼,哪怕你这么称呼我也不会开心的。”
“不过我可以勉强原谅你的失礼。”
姜璟:“……”
行吧。
夏侯谦随口问道:“他这伤到底怎么来的?”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
姜璟表情复杂,略略回想后选择长话短说:“大概就是先从悬崖上跌落。”
“嚯!”夏侯谦震惊。
“然后被圣祭司追杀七日。”
“哦?”
“被追上后为突出重围,在近乎极限的状态下杀敌。”
“然后就这样了。”
夏侯谦情不自禁:“……我靠!好牛!”
“难怪他的伤重成这样,身上多处骨折,”他把谢无拘小心放在药房,一边检验伤势一边说,“你们看,这里,这里……差不多一共断了十二根骨头,嚯,牛逼!”
他拿了一根针,小心翼翼刺破手指,取出一滴血:“多种毒素入体,简直在拿他的身体当培养罐嘛!”
美人前辈:“……”
他点评:“那他的命还挺大的。”
姜璟:“前辈,为何我总觉得你对他有些意见?”
美人前辈瞥了一眼不能动弹的谢无拘,若无其事说:“有吗?没有吧。”
姜璟:“……你有。”
一旁的夏侯谦虚弱道:“能不能来个人搭把手给我输点内力啊……”
二人转头,只见谢无拘身上已经被各种各样的针扎成了刺猬,夏侯谦手哆哆嗦嗦,想必是年纪小,内力很快就用完了。
美人前辈顿时上前:“我来。”
之后约半个时辰,谢无拘呼吸逐渐平缓,眉心褶皱消失,表情恢复平静,脉搏也变得正常。
夏侯谦拿银针取他指尖血时,血液颜色已完成恢复正常,他顿时松了口气,身上汗一瞬间流了下来。
美人前辈赶紧收手。
夏侯谦有气无力地摆手:“前辈,我不行了,我想回去休息一下。”
美人前辈矜持点头。
连累他这一番,姜璟心里颇不好意思,遂笑着朝他点头,问了厨房的位置,想要给大家煮一点好克化的食物。
小心关上药房的门,她还没推门,只想回头再看一眼谢无拘,就见美人前辈跟猫一样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后。
她:“……”
她倒是没有被吓到,只是觉得有些古怪,遂开口道:“前辈,你跟着我干什么?”
美人前辈轻轻摇头道:“这谷里有点不对劲。”
他这么说,沉寂在心中很久的疑问顿时再此冒上来,姜璟问道:“前辈,我心中有一疑问。”
没等她说出什么疑问,前辈立刻道:“我不知道,我不懂。”
姜璟:“……”
她只好问:“那前辈您叫什么?我总不能只喊您前辈吧。”
美人前辈:“……”
他仰着头绞尽脑汁想要想个名字。
姜璟叹气道:“算了,前辈别想假名了,我还是叫你前辈好了。”
美人前辈:“……”
他想了想,说:“我姓树,你叫我一声树公子吧。”
此时正好二人走进厨房,姜璟点头,还笑了一笑,道:“树公子。”
树公子轻哼一声,见她拿了一个篮子淘米,奇道:“你还会煮饭?”
你穿着如此贵重的流彩暗花烟罗裙,头上带的是价值千金的龙鳞木簪,鞋上两颗暗色明珠都能买的下南疆一个大部落所有人穿的布鞋了,加上你文文静静的气质,一看就是千金大小姐。
谁家的千金大小姐还会做饭的?
“嗯,”姜璟随口说,“小的时候错过饭点就吃不上饭了,所以学会拿药罐煮个粥。”
树公子陷入沉默,他再开口时听起来有些艰难:“你……你小时候过得不好么?”
姜璟警惕地看了他一眼,转念一想如果真的是那个人警惕又有什么用,于是说道:“不好。”
树公子看起来更沉默了。
“哪里不好?”他又问。
她权当大人物想要了解大晋,虽然无心拿那些事出来惹人怜惜,还是挑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说了出来。
只是她的无关紧要,对树先生来说显然不是。
因为他现在看起来又沉默,还有些难过……
姜璟:“……”
不是吧……她心想,根据我多年看话本的经验,你不会……喜欢上我了吧?
没必要吧,我现在看起来那么落魄……
我要是被南疆扣下,陛下那边能把我要回来吗?要是陛下乐见其成,那就只能靠江湖上的朋友了!
……谢无拘要是抢不走我怎么办?
树先生万万没想到姜璟已经忧心忡忡地想到这里了,看到对方瞧过来的眼神都有些警惕,顿时哑然,又不知说什么好,听见谷前好像传来什么破动静,心火骤然烧起来,一个纵跃跳出很远,站在一朵正盛开的黄色月季上,嘴角露出一个充满杀意的笑:“我先送姜姑娘回药房,然后去去就回。”
姜璟见药罐内米粒正在翻腾,用木勺搅了一搅,心想这地方这么偏,居然还能有人找得过来。
她赶紧把火浇灭,被树公子一拎,转瞬就来到了药房内,又见到那张谢无拘昏沉中的脸。
这位魔头受她多番牵连,一路刀光剑影还要护她周全,唯有这时才能睡个好觉,她顿时不敢吱声,自个找了张椅子,静静坐在哪儿,没多久也感觉昏昏沉沉,头一点一点地快要睡着了。
临睡着前一个激灵,突然想到倘若来的是红裳和上官前辈他们呢?
红裳她们绝不会放弃寻找自己,上官女侠又知道绝医谷踪迹……万一她们来了而正好遇上树公子……
她骤然睁大了眼睛,忙不迭跑出去,一颗心急得好似在油锅里打转。
等她气喘吁吁来到紫藤花下,就见树先生面无表情提掌,就要拍死擅自传进来的人,顿时惊呼道:“手下留情!”
树先生悄悄收回手,朝着她露出一个热情洋溢到有些慈祥的笑:“姜姑娘还有其他见解?”
一副手底下这些人的生死全看她的模样。
姜璟打了个寒颤定睛看去,果然是江湖上的朋友。
但不是她想象中的那几个江湖朋友。
恰好其中一女子也将她认了出来,惊喜喊道:“姜姑娘!”
姜璟回道:“曲姑娘,你们——”
她顿了顿,说:“你们看起来状态有些不好。”
三人身上衣服破烂,嘴角、胸口全是血渍,看起来像是经历了一副恶战。
曲惜舟这些时日经历多番生死,见了故人一时欣喜,只是很快想到她就是三人此行的目标,顿时低头讷讷。
“喔,”树先生笑道,“原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姜璟受宠若惊,不敢乱接这句话,只说:“有两个熟人。”
树先生继续说:“哪个不是你的熟人,我现在就杀了她。”
他眼睛钉在杨女三七身上:“她应该不是我们小璟的朋友。”
曲惜舟臊着脸,咬着嘴唇道:“姜姑娘,杨姑娘给丁公子下了蛊,求您饶她一次,至少……至少等……”
“曲姑娘,你不要担心。”姜璟点头,看向树先生,小声请求道:“树先生,能放过他们三个吗?”
树先生笑眯眯点头,从怀中掏了一块手帕,擦了擦弄脏的手:“好。”
见姜璟如此好说话,一想到丁朝岚已被引诱着对她动过手,曲惜舟就面皮涨红,根本不敢看向她,只赶紧扶起丁朝岚,二人一瘸一拐朝谷中走。
剩下的杨女三七畏惧地看着树先生的身影,她的状态最好,此时身体却如灌了铅一般沉重,趁着没人注意到她,她悄悄转身,迎头就要没入致命白雾。
只是树公子突然回头,静静的看了她一眼。
只是一眼,杨女三七只能垂着头战战兢兢地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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