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大门被推开,水汽带着土腥气以及隐约的血气混合成一股奇怪的味道,扑面而来。
最先走出来的是圣女教一行人。他们耸了耸鼻子,发现是熟悉的味道,站在二楼的栏杆后,居高临下地看着楼下站的人。
一行数十人,俱都穿着黑衣,黑衣潮湿,说不清楚那是雨还是血。
狼狈的一行人。
不过硬气的很,没有一个人因伤痛而出声。
圣女教的人上下打量他们几眼,顿时面露喜色,上前两步,耳语道:“明王大人,他就是教中要回收的那位。”
东方弘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当先看到一双漂亮的绿眼睛——一双在教中已传遍的绿色眼睛。
他眼神闪烁几下,低声道:“确定是他?”
说话的教中信誓旦旦道:“绝对没错,前两天大威德明王大人才领了这件差事,没想到居然让他逃到这里来。”
话里还有点挖苦的意味。
大威德明王大人和他们家大人一向不对付,他们手下之间也多有龃龉,听到对方办事不力,他忍不住幸灾乐祸起来。
嘿,咱们大人才是圣女教的顶梁柱!
可惜,有那个姑奶奶在,客栈变成了“安全区”,他们没办法动手,要不然带着大威德明王的猎物回去,嘿,不得打烂那帮狗东西的脸。
圣女教几人正在幻想大威德明王的部下做低伏小的样子,就见对面走出一行女子,为首女子冷笑道:“回收?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词。”
“你们堂堂圣女教,行事怎么比我们魔门还要狠毒?”
正是方复桐一行人。
东方弘看着这个讨厌的女人,脸色骤然沉下来,冷冷道:“魔门中人,安敢妄议我圣女教行事!你们决议出第三魔门了么?”
魔门有三大派,分别为问情府、戮天派以及幽冥洞,然而幽冥洞被谢无拘所灭,三大门派顿时只剩下两派。
按理来说,缺口应由谢无拘出身的照夜门顶上,但照夜门吧……与其说是一个门派,倒不如说是谢无拘和他的手下,撑不起魔门第三派的名头。谢无拘也对这个名头没兴趣,但下面的门派又越不过他去,因此这个名头就尴尬地卡在那里。
以至于魔门之间多有摩擦,越发寥落了。
问情府一向自命魔门第一门派,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魔门寥落,这回东方弘可谓是正怼到点了。
方复桐哪里会忍他,她眉毛一竖,古怪的眼神在他身上一扫而过,拿团扇遮住嘴角冰冷笑意:“哟,瞧你恼羞成怒的模样,看来我是说中了?”
“这漂亮眼睛对你们圣女教不一般吧?”
在东方弘咬牙切齿的“与你何干”回复中,方复桐朗声道:“喂,漂亮眼睛!”
杨万乐脸色微微一沉,他没理站在楼上看笑话的人,只沉声道:“店家可在,我们要五个房间。”
东方弘嗤笑着扫她一眼:“别喊了,人家猜到你是条毒蛇,不理你。”
方复桐正要骂回去,只见客栈后门骤然被推开,风雨中走出一个白衣女子,衣裙猎猎翻飞。
萦绕的淡淡血腥气被扑面而来的风雨一扫而空,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道:“有人要住店?”
杨万乐一愣,不知为何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
他定睛看去,见面前女子一身白衣,脸生得普通,气质倒是不俗,与普通的江湖女子不同,但并不是自己认识的人。
他微微侧过眼神,沉声道:“是,我们要住店。”
正当他不经意间扫到二楼,愕然发现那帮依靠着栏杆吃瓜的人居然都回去了!
那里明明有好几个人气息危险,内力凝练,是他压根打不过的存在,可眼神这身形娇弱的女子一出场,他们居然如鸟兽散,一转眼就跑了!
杨万乐心中一凛,她是谁?
这个疑惑并没有存在多久。
因为没过一会儿,就有个黑衣人施施然闯入他的房间,把他打晕了扔到后院。
而等他醒来,他愕然发现,那一身白衣的店主转头变成了姜璟!!
他一时犹疑自己身在梦中,就见对面绝色少女笑吟吟递来一张纸。
纸是竹纸,笔是炭笔,纸笔的触感摸起来很真实。
纸上画了一个问号。
杨万乐:“……”
原来这不是梦啊。
他看了看姜璟和站在她身后的两个门神,又看了看纸上画的问号,心想:还好我上过一年义务教育……不然根本看不懂你画的这什么符号啊。
其实是此时客栈中高手太多,哪怕刻意放低声音,也有被人听墙角的可能,而姜璟又不会传音入密,因此她只能把想问的写在纸上。
杨万乐没懂这里面的脑回路,虽然对方问得简略,但还是乖乖提笔,在纸上写下:被追杀,无意来此地。
被追杀?
姜璟意外挑眉。
她还以为杨万乐是从龙组手中逃了出来,所以才一副狼狈模样。
可是谁要杀他?
杨万乐继续写道:“圣女教。”
圣女教要杀他?
姜璟微微蹙眉,将纸接过来,用炭笔匆匆写道:“为何?”
对方重重写道:“回收。”
回收?
这冰冷的两个字让姜璟心中微微一沉。
杨万乐是人,不是什么器物,为什么要把回收这个词用在他身上?
退一步说,长孙川和圣女教牵扯颇深,可这和杨万乐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回收他?
对方一双碧如深潭的眼无辜地眨了眨,又用炭笔写下:
“他们来回收我。”
门神之一谢无拘像是想到了什么,拿过他手中炭笔,在纸上写下“柳寒刀”三字。
杨万乐摇头,写道:“他没有被回收的资格。”
没有被回收的资格?
可是幕后的人又恶趣味地不杀他,只教他有口难言,有耳难听,有手难用,有脚难行,只留了一双眼睛,用来看清楚自己的下场。
姜璟见过刑部送来的许多卷宗,那些案子里,恶毒有之,残忍有之,无耻有之。却从没见过这样的……恶趣味。
人名于祂而言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祂连以此取乐都觉寥寥。
屋内席卷而来一股凉意,姜璟抿着嘴,从心口泛起的愤怒。
杨万乐恍然未觉,继续写道:“他只是看到了一个人。”
“谁?”
“圣女。”
“轰隆”两声,窗外响起一声惊雷,紧接着大雨倾盆而下。
姜璟默不作声盯着竹纸,又想:圣女教为什么要杀我?
我也不记得我同谁结过仇啊,这么心心念念要害我,这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怨?
总不能也是回收吧?
回收的资格又是什么?
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杨万乐想了想,传音道:“我知道的不多,大都是老登那里偷听来的。他心向大道,对其他人都很冷漠,戒备心很重。我名义上是他的儿子,实际上他对我的防备很深。”
他在心里骂一句:“也不知道在防个什么劲儿。”
姜璟点头,用炭笔在纸上写:“幽昙是什么?”
杨万乐一愣,犹疑道:“就是蛊虫的食物呗,还能是什么?”
他觉得姜璟的表情看起来很平淡,可不知为何……感觉自己好像在面对什么江湖高手一般,带来的压力更大,以至于他不自禁地回忆。
——好在每一样涉及到疑似能扳倒老登的证据,他都会用力记住。
他回道:“他培养这东西都得有个十来年了,这样吧,我从头说起。”
“作为这老登的儿子,我调查过他很多年。”
姜璟:“……”
真是充满槽点的一句话啊。
大概是看出她淡然神色下的垃圾话,杨万乐心想:反正龙组那边也知道了,于是坦然说:“我和他没什么父子之情,他从没养过我,将我扔给母亲和仆人,还在我幼年时把亲近我的仆人都杀了。”
“狗都没放过。”
姜璟余光扫到宿小山的脸逐渐凝重,听得极其认真。
她:“……确实变态。”
她心想:不过您倒也不必带入的这样深刻。
杨万乐这边还在继续阐述:“这是我结合庄子里的老人讲的旧事结合起来的情报。”
年轻时的长孙川也性情高冷,但也不是现在阴气这么重的样子,他是少年天才,又得家中看重,年纪轻轻就是一流高手,江湖上也很有名声。
当时的江湖不像现在,年轻人闯出名头后只想朝着军队里钻。那时江湖意气极重,坊间甚至还有各种榜单流传。风云榜,江湖少侠榜,侠女榜,魔女榜等等,长孙川永远在榜单上,被人羡慕,遭人嫉妒。
后来江湖上一切话题都只落在鹰扬将军一人身上。
再后来,鹰扬将军年纪轻轻就成为江州第一将军,眼看着不受诸强重视的江州逐渐蚕食周围,最后更有定鼎天下的兆头,长孙川这三个字就彻底成为了过去。
“他从那时起,就开始寻找突破一流的各种方法。几年后,他开始培育朝露。”
“至于你说的幽昙我是真不清楚。” 杨万乐摊手说道,脸上的真诚不像作假。
姜璟手一紧,十年前……
原来幽昙十年前就已经存在。
她在纸上写道:“种子?”
杨万乐皱眉苦思。
他那时年纪还小,也就七岁左右,不过正因为他年纪小,山庄内很多禁地对他来说都没有限制,这也是他能知道这么多隐秘消息的原因。
可惜那个时候隐藏在深渊下的恶行还没有显露,他仍然像个傻子一样在山庄里游荡。一想到自己曾经真心实意地崇拜过“爹”,一阵难以抑制的恶心感涌上心头。
姜璟:“?”
为什么你回忆着,回忆着突然就一副要yue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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