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绾这一病,便又过了一旬。
往日一心忙于公务的季崇都发觉出几分不妥来,若他没记错,自打玉茹回府,阿绾就隔三差五的病上一回,莫非当真是应了国师那番话不成?
可如今玉茹既然接回来,又在雍京露了面,断没有像小时候那般再送出去的理由。
不如让王氏带着两个孩子去玉泉寺拜一拜吧,祛病消灾,求个心安。
喝着闷酒的季崇停杯投箸,将心中这番打算告诉王氏。
因着游春宴上王氏拖后腿的表现,贵妃气恼了她好一阵,王氏便索性先按兵不动,左右季宴绾的婚事到底还是由她这个当家主母做主的,眼下先任她蹦跶蹦跶,等她瞧着烦了,再拿捏也不迟。
这般想着,王氏笑盈盈的应了季崇的话。
翌日,王氏便派底下的人准备五日后去玉泉寺的安排。
这玉泉寺香火旺盛,曾经又有国师坐镇,就是宫里的主子都会时不时微服私访去那捐香火钱,王氏自然得选好日子,不能冲撞了贵人。
留春苑里,大病初愈的阿绾揽镜自照,只觉得自己身形又瘦削了不少,但好在,不该少的地方没少。
反倒是绿萼看了心疼,耷拉着嘴角不满地道:“娘子身上的衣裳已经穿着不合身了,这腰身堪堪大出来一截。”
若以往按照这个时节,底下负责采办衣裳布匹的绣娘,早就将春衣呈上来了,可如今还有谁还把娘子放在眼里。
阿绾见她盯着自己的衣裳瞧,委屈的红了眼,便猜到她的心思了,只捏了捏绿萼的脸色的软肉,“傻丫头,你家主子我不图将军府的荣华富贵,如今将军既还让我在府上住着,更是要知足感恩的。”
她年纪小,又是阿绾从外头带进府里的,说是最为忠心耿耿也不为过,只是在那话本子里,为了缠绵病榻的她在冬日能用得上炭火,低三下四的到处求人,最后却是被沈玉茹的人污蔑偷银丝炭,最终被人活活打死。
想到这里,阿绾既感动又难过,如今她既然知晓了那话本子的内容,便绝不可能重蹈覆辙。
绿萼被娘子这样戏弄也不恼,只嘟着嘴抱怨,“娘子,婢子就知道您嫌弃我脸上肉多,要不然怎会捏得舍不得放手呢。”
见她这般说,阿绾收回了手,戏谑道:“你既知道就好,虽说你年纪小,长些肉不妨事,可日后到了嫁人的年纪,可若何是好?”
娘子又取笑她,绿萼瞪大了眼,想着她那番话羞红了脸。
主仆二人欢声笑语时,门外来了人。
身着赭色褙子,带着对点珠耳坠的妇人穿着体面,不似寻常仆从,绿萼听到门外动静后连忙去迎,原来是程管家的夫人,是府上后宅中的管事程妈妈。
又想着程妈妈管着后宅中的大小事务,她亲自来,必然是有要事。
绿萼机灵的将人引进花厅,便去请阿绾,又往小厨房去,端来上好的茶。
程妈妈见着阿绾依旧像以往样见礼,便说明了来意,原是为了她这留春苑采办新的仆从而来。
前几日她病着,长兄便做主把这留春苑里生了二心的人全都发落了下去,父亲知晓此事后便说待她病好,可以自个儿去挑人。
只是阿绾既存着离开将军府的心思,这留春苑的人自然是能少则少了,况且虽是由程妈妈经手的,可王氏想安插一个人还不是易如反掌。
故而阿绾只稍一思忖便道:“父亲既然允我亲自去挑,不如哪日跟着妈妈去雍京城里的牙行挑上几个。”
听她这般说,程妈妈抬了下眉,难不成五娘子信不过她?
阿绾仿佛有读心术似的,故作不经意间解释道:“这些时日在府上养病,实在是待着无聊,我也就想出去见见世面。若是妈妈不方便,便罢了吧。”
她声如珠玉,婉转动听,程妈妈便也没多想,点头应了。
左右也是将军允了的,就是亲自去挑也无妨。
待程妈妈走后,阿绾却是又换上一身见客的衣裳,连忙下了道帖子,让绿萼交给府上熟识的小厮,拜托他往裴家跑一趟,约着裴婉仪在云来酒肆用膳。
按理说前些时日在裴婉仪那借着的衣裳,不急着今日还,但还衣裳只是个名头,重要的是想问问裴婉仪是否知晓这雍京城中靠谱的牙婆一事。
只是这会才下的帖子,不知小娘子今日可否得闲,若是不能出来,明日去也是好的。
接到阿绾的帖子,在家里待得烦闷的裴婉仪眼睛都发亮,她连忙拿着帖子哒哒地小跑往母亲住着的思梧堂去。
从游春宴回来后,裴夫人每日忙着应对这家夫人赏花喝茶的邀约,推着那家夫人听戏喝茶的帖子。
原因无他,小女在游春宴上的表现,算是入了各家夫人的眼。
可裴夫人并无早早嫁女的心思,况且要为小女觅得一位真心疼她爱她的良人可没这般容易。
不光裴夫人不去这些贵夫人们的宴席,也同裴婉仪叮嘱过的,近来所有与她交好小娘子下的帖子,务必先拿到她跟前过目,得她允许才能出门。
裴婉仪苦不堪言,可她也知道母亲是担心,有人假借与她交好的小娘子之名,约她相看,故而,也都乖乖的应了母亲。
而这几日约她的帖子确实是如母亲所料,多如牛毛。
唯独阿绾姐姐的帖子叫她看了才生出一分,终于能出门的期盼来。
裴夫人在思梧堂忙着处理庶务,见裴婉仪来了也只是让她在旁边坐着等,于是裴婉仪也就跟着看母亲查账算账。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裴夫人忙完,才抬眼看她,温声问道:“仪儿急急忙忙的到母亲这儿来,所谓何事?”
裴婉仪嘟了嘟嘴,母亲这是嫌她方才跑得快,不顾仪态了,“季家姐姐约我去云来酒肆用膳,这是她送来的帖子,母亲请过目。”
她恭恭敬敬的将帖子递给母亲,裴夫人看她兀自装乖的样子,笑道:“紧张什么,怕母亲不让你去啊。”
裴婉仪冲她撒娇,拉长着嗓子,轻声唤道:“母亲就同意嘛?季家姐姐和旁人可不一样,她请我吃饭是为了道谢,与那些要么想进我裴家门,要么想帮自家兄长牵线的女郎可不一样。”
裴夫人笑着嗔她一眼,却不说话,裴婉仪这才急了,跺跺脚唤道:“好娘亲你就同意我去嘛,你要是不放心,就让兄长下值了去接我。”
也知道这些天不让她出门,可把她这只小皮猴憋坏了,裴夫人到底是笑着点了头。
再说那裴家娘子不光样貌出挑,性情也是极好的,上回见了她,因为有外人在不好道谢,等后面她歇完了晌,不卑不亢,落落大方的同她行礼道谢。
得了母亲的同意,从思梧堂出去的时候,裴婉仪乐得像撒欢的雀儿,她回到自己的碧华堂后,连忙让盈露帮忙梳妆打扮。
婢女碧芳见她心情好,试探着问可是有什么喜事。
自从上回和谢家娘子一道出门,危难之间,碧芳没有护着她,害得她差点受伤后,裴婉仪便留了个心眼,倒是有个了不起的发现。
跟了自己十余年的贴身婢女,不仅对兄长动了心思,还像是被谢家娘子收买了似的,动不动在她面前说谢娘子的好话,就连自己发间的簪子珠钗,碧芳都尽量选谢娘子送来的给她簪上。
裴婉仪不是傻子,自然是看出些苗头来,便故意冷着她,去哪也都只带盈露,故而她头都不抬,淡声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母亲准许我出门了。”
闻言,碧芳笑吟吟的看着她,“那娘子可是要出门?”
裴婉仪不想和她废话,只随意报了个地点,敷衍了过去。
只是在出门前,她特意向门房嘱咐了几句话,便乘着马车欣然前往云来酒肆。
而阿绾却是早就到了,桌上摆着一叠刚从余记家买来的樱桃毕罗,裴婉仪走进来时就看到了。
她言笑晏晏,溢美之词像不要钱似的从口中冒出来,“当真是蕙质兰心的阿绾姐姐,我正馋这个呢……”
话未说完,她就伸手去抓,阿绾无奈扶额,柔声道:“都是你的,慢点吃,可别呛着了。”
裴婉仪忙得没空出声,只认真地点头,阿绾又道:“但是现在只准吃两个,否则等会看你怎么用得下膳。”
才两个,堪堪尝个味儿,裴婉仪皱起小鼻子,不满道:“才夸完姐姐,原来,姐姐与我兄长并无两样?”
瞧她这话说的,阿绾嗔她一眼,“你兄长整日冷冰冰的端着,像个捂不热的冰疙瘩,我可不像他。”
没想到在外人看来端方自持,清冷俊朗的兄长在阿绾姐姐这里竟是冰疙瘩。
裴婉仪笑得直不起腰,这话也该让兄长听听,他若晓得阿绾姐姐如此评价他,怕是脸又要黑成碳,怕是饭都要气得少吃一碗。
而雅间隔壁,正坐着段融硬拉着来用膳的裴朗行,早在他瞥见窗外楼下停着的自家马车,便知道裴婉仪来了。
先前还不曾注意,但是季娘子方才那话,他是一字不差的落入耳中,裴朗行伸手去夹菜,捏着筷子的指骨微微发白。
像个捂不热的冰疙瘩?她都不曾捂过,又如何知道捂不捂得热?
这饭,不吃也罢!
裴小妹(笑得打滚):哥,嫂子说你是冰疙瘩!
裴朗行(冷漠脸):要你说,我已经听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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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拾叁·冰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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