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黄门那里得知季宴绾并未报名参加,沈玉茹脸上挂着嘲弄的笑容。
假的就是假的,就算养在簪缨门第,肚子里照样是没有半点墨水,一分才艺。
檀香见她笑容得意,适时的奉承道:“虽说五娘子善武,恐怕也只是花拳绣腿登不得台面,想必也是因此才不曾参加吧。”
有她这话,沈玉茹更是得意,至于其余闺秀,她更是不曾放在眼里。
她在临川王家数年苦练琴艺,又请尽天下名师,就连最后一位大家也称,再无可教,故而请辞。
至于这雍京城中善琴的闺秀,母亲也已经打点好了,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叫旁人抢了她的风头。
而原本不打算报名参加的裴婉仪在段家夫人的撺掇下,终究是遣了婢女盈露前去报名。
裴婉仪转了转圆溜溜的眼睛,将目光对上阿绾,“姐姐是不是还不曾报名。”
阿绾确实是打算上场的,只是许久不曾跳剑舞,恐有些生疏了。
裴婉仪最会撒娇卖乖,眼巴巴地望着阿绾,轻声道:“姐姐总能叫人眼前一惊,就不知这会儿我兄长能否看到了。”
被她这么一说,阿绾便让绿萼去寻小黄门报名。
见裴婉仪对自己格外有信心,阿绾失笑不语,就又瞧见裴婉仪笑靥如花,感慨道:“我兄长喜琴,越是琴技高超的,越是得他青睐,我母亲以前总和我说,若非他志不在此,恐怕也会成为一代大家。”
恰巧来寻裴婉仪的段娘子将这话落入耳中,她暗暗记下,让自己的贴身婢女跑去小黄门那里将跳舞改成弹琴。
至于书画之类的才艺,恐怕旁人都比不过裴婉仪,其父乃国子监祭酒,于书画上的造诣更是超凡入圣,裴婉仪年纪轻轻便习得一手好字,翰逸神飞,挥洒自如。
所以她先前不曾选那两样,是有自知之明,可这会竟听到裴婉仪给那位季五娘支招,甚至透露出裴家哥哥的喜好,段丽韵便有些坐不住了,不由得暗地猜测,莫不是那位季五娘也对裴家哥哥生了心思吧。
没等她多想,贵妃跟前的小黄门请诸位女郎去潇湘阁抽签子,决定登场的顺序。
等到阿绾跟着裴婉仪出现在众女面前时,沈玉茹又惊又喜,惊的是她竟然这般有胆量,喜的是任她使出浑身解数,有娘娘在,都会沦为她沈玉茹的陪衬,甚至又会成为雍京城中贵女间的笑柄。
早在小黄门整理完参加人选后,贵妃就得知阿绾报名了舞,她便计上心来。
何不让她和茹儿同台登场,叫众人看看,季宴绾是如何沦为茹儿的陪衬。
于是,小黄门心领神会的在她二人的签子上做了手脚,两人都是最后一位,压台出场。
而裴婉仪抽到的签数为三,很是靠前。前面两位女郎妙舞清歌,开了个好头,只是到底差点意思。
轮到裴婉仪登场时,众人无不是聚精会神,倒是想从她挥墨泼毫中窥得一丝笔法,习得半分长处。
阿绾笑吟吟的望着坐在正中间的裴婉仪,小娘子神色认真,下笔有神,纸落云烟。
半盏茶的功夫,一副游春图跃然纸上,右首处还题了首小诗,字迹风行水上,缥缈飞扬。
得知裴婉仪的身份,贵妃满意的颔首,这般有才学的女郎,不愧是裴家出来的,若能嫁给衡儿,也不失为一大助力。
贵妃的算盘打得叮当响,在座的夫人无不是惊羡于裴家小娘子年纪虽小,却也算是惊才绝艳,就不知可曾定下亲事。
比试有条不紊的进行中,其余选了书画献艺的女郎在裴小娘子的衬托下无不是黯然失色,却也心服口服。
轮到段丽韵上场时,她一袭碧色衣裙,抱琴而立,向众人行礼,捻着琴弦,边谈边唱,一曲《渔舟唱晚》令众人听得心旷神怡,只觉得清耳悦心。
端坐在下首的沈玉茹却是听得焦躁难安,这位段家女郎琴技不俗,歌声绕梁,倒是叫她小觑了。
王氏却并不担心,季家与段家向来不合,此乃人尽皆知,娘娘在评判时就算是向着茹儿,也叫人挑不出话说。
反倒是坐在不远处的男宾们,认为此曲甚清甚雅,若是后面无人比琴,赢得恐怕就是段家娘子。
段丽韵的兄长段融将目光投向坐在自己身侧低眉敛目的郎君,旁人或称赞或惊叹似乎都与他无关,当真是心如止水,古井无波。
看来自家妹子那颗芳心终究是错付了,端玉这厮分明就是不近女色!
端玉是裴朗行的字。
裴朗行慢条斯理的呷了口茶,只觉得唇齿留香,其味无穷,这不比台上那些莺红柳绿要让人心生愉悦得多。
他只当段融的眼刀子看不见,悠哉悠哉的品茗。
一盏茶的功夫后,女眷们的比试总算是进行到最后一位了。和先前不同,这会儿上台的是两位女郎。
只见那青衫白裙的小娘子抱琴而坐,另一位身着红衣的女郎手里却是拿着把剑。
年轻的郎君们无不对这样的阵势感到好奇,尤其是那位红衣女郎,明眸皓齿,灼若芙蕖,又观她眉眼间的意气风发,竟不似寻常娇媚柔婉的女儿家。
四皇子李衡疏坐在男宾们的上首,见两位表妹一同登场,喜不自胜笑道:“竟是两位妹妹同台。”
段融听他语气熟稔,忍不住问道:“殿下识得那二位佳人?”
一位与四皇子交好的年轻郎君忍不住戏谑道:“段兄可别想了,那二位可是季家女郎,与你们家不甚相配。”
满朝文武殊人不知,段御史和季大将军素不想能,不光是在朝堂上就能吵得不可开交,就连在外面碰着了,也要骂得吐沫星子溅对方三尺远。
可段融并不在意父亲与季将军之间的这些龃龉,原因无他,实在是因为,季家那位红衣女郎当真是人间绝色,让他喜不自胜。
裴朗行只消瞥他一眼,便知自己这位好友又看上了哪家女郎,他将目光投向台上,只见得那位让众人惊艳的红衣女郎挽了一个好看的剑花。
再窥见她的面容,竟与那夜唤他“裴哥哥”的梦中玉女一模一样,裴朗行面上却不露痕迹,但他捏着茶盏的指骨发白,显然已是心中大骇。
这首《高山流水》弹得慷慨激昂,叫人眼前一亮,仿佛置身于山野林间,流水潺潺,烟岚云岫里,鸟雀声鸣婉啭,如梦如幻,如痴如醉。
而那位红衣女郎,一招一式,剑鸣阵阵,翾风回雪间,霞裙翠袂当空举,身轻似展凌风羽[1],竟能与那激昂的拍子相合,不差毫厘。
裴朗行跟着节奏抚掌击节,带着一众郎君也跟着拍起来,谁知台上奏乐的女郎右手拨弦声骤起,弹弦欲断,左手按令入弦,指法飞旋,节奏跌宕,弦断声止。
刺耳的断弦声响起,众人皱眉,唯独翩然起舞的阿绾置若罔闻,身姿飘逸,剑气破空声不绝于耳,舞毕,长剑入鞘,唯有她一袭红衣,遗世独立。
万籁俱寂,贵妃气得攥紧了茶盖,王氏恼得手里的帕子差点要绞烂,面容煞白的沈玉茹更是恨不得将阿绾除之为后快。
好在贵妃到底是面上镇定,温声关切道:“五娘去后面歇歇吧,瞧你,这副仪容可不能叫外男瞧去了。”
她乌发蝉鬓,腮凝新荔,几缕被淋漓香汗打湿的鬓发柔柔的贴在脸上,白里透红的面容尽显她淑颜清媚,叫人不敢多看。
阿绾应声道谢,贵妃向身旁的宫女递了个眼色,小宫女连忙带路,领着阿绾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阆苑亭台楼阁错落有致,若无人带路怕是会迷路,小宫女因为心虚,却是一句话都不敢讲,她埋头带路,把人七拐八弯的引入一间厢房。
阿绾神思警觉,早从贵妃和言善意的关心中领悟出几分旁的心思来。
只见她一个手刀往小宫女劲后用力一敲,就把人劈晕了过去,她立在门口,把人拖进榻上,迅速离开了厢房。
她躲在不远处的假山里,恰好就能窥见一位鬼鬼祟祟的小黄门左顾右盼,确定四周无人后点燃一支香从窗牖中伸进去,等香燃尽后,连忙像脚底抹油似的跑了。
按理说计划应当万无一失,可贵妃与诸位女眷觥筹交错间,半晌不见小宫女回来复命,故而又打发了身旁的宫女去看。
半柱香的功夫过去,宫女神色匆匆的回话,说那关在房间里传来的动静不小,可那女人的声音倒是像极了方才没回来复命的小宫女柳儿。
贵妃闻言面色一沉,又向贴身的总管太监吩咐了几句话,那人便带着几个小黄门往后院搜人去了。
躲在假山里的阿绾看这阵势便明白,贵妃已经察觉了,可这会儿外面都是人,她无处可藏,实在不济,等那些小黄门寻到跟前来把人弄晕好了。
却没成想,先闯入假山的并非小黄门,而是裴朗行。
可阿绾手里的簪子先快一步,已经往来人身上扎去,裴朗行伸手去挡,尖锐的簪子插入皮肉中。
裴朗行却是一声不吭,拉着吓傻的阿绾离开了假山,好在几个小黄门已经分头去搜旁的房间,并未发现他们。
而裴朗行随意推开一扇门,带着阿绾躲在了进去。
好巧不巧,正是那间有迷香的房间。
内室里,帷帐低垂,红浪翻飞,淫语不绝,娇嗔连绵,正在酣战的男女,并无注意到有人进门。
饶是不经人事,阿绾也明白里面发生了什么,她恨不得钻进地洞里。
只不过在此之前,她瞥见紧握住自己的那只大手在流血。
她连忙从怀中扯出一方锦帕,想给他包住。
裴朗行察觉到后,用眼神示意这点小伤无碍,阿绾却凑在他耳畔低声说了句,“要是血滴到地上,肯定会被人发现的,到时候就完了。”
[1]霞裙翠袂当空举,身轻似展凌风羽《吴宫春词拟王建》 ——明代·张羽
阿绾(震惊脸):天呐,他的手流血了,不能滴到地上让人发现了!
裴朗行(偷偷窃喜):她在帮我包扎诶,她一定喜欢我诶!
牵手成就达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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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玖·野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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