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不行啊。
闵行恨不得替他把话塞回喉咙里。
没等他动作，黎云梦已经开了口，眼神锐利，仿佛洞穿一切：“宴会上你去找宣月白，等的不就是今天吗？你所要的，不就是我亲自来找你吗？”
黏腻涩窒的空气中，没人敢说话。
“顾迁，适可而止。”黎云梦叹息。
顾迁顿时怔忪，仿佛回到了当年，每次吵架后，黎云梦总是同样的神情，同样的语气。
闵行全身被汗湿透，连带着手里的文书皱巴成一团不能看了，黎云梦皱了眉，从文件夹里找出两份新的直接递给顾迁：“把字签了，深海影视的问题交给我。”
在她面前，他永远这样狼狈不堪，像个无理取闹的稚气小孩儿。
片刻的挣扎后，顾迁咬了牙接过合同翻阅着：“有两条要改。”
“你说，我让助理改完送过来。”黎云梦今天额外得有耐性。
顾迁没说话，用钢笔在纸上勾画，刷刷两下写完递给黎云梦。
像是在力证自己没胡闹，改的地方很显眼。
第一是要求删掉【艺人单身条款】
偏偏删这条，他是有什么打算吗？
黎云梦心里顿时有些微妙，不动声色的瞥了顾迁一眼继续往下翻。
第二是增加条款【杜绝公司员工、高管无端骚扰艺人……】
黎云梦简直气笑了：“你担心我公司有人对你潜规则？你当你是唐僧肉吗？谁都想舔一口？”
“以防万一而已，之前又不是没有这样的事。”顾迁拧上笔盖。
“谁？”黎云梦眼神骤然锐利。
闵行顿时后脊背发凉，可不关他事啊！他都不知道有这事儿！黎云梦不会秋后算账吧？
“都过去了。”顾迁垂眸，语调轻颤。
“不说算了，我自己会查。”黎云梦拿出手机，拍下修改内容传给助理。
助理一直等在车库，约摸十分钟，就送来了新鲜出炉的协议书。
两方签完字，黎云梦站起身套上大衣。
何助理将合同收拾进文件夹：“合同需要盖完章才能返给你们，到时候通知你们，邮寄或者你们到公司来拿都行。”
“好的，我们配合安排。”闵行笑咧了嘴，恭敬地让出条道儿。
黎云梦路过斜睨：“今天出来得急，闵经纪人的合同没带，后续你可以和何助理对接，条件好商量。”
“多谢，多谢黎总。”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份儿，闵行诚惶诚恐连连躬腰。
交代完，黎云梦微微颔首，款步离开。
看人走远，闵行只觉得浑身轻了三斤，斜倒在沙发上望向顾迁，缓了会儿，开口便训：“你今天是疯了吗？！那是黎云梦，以前高竟文再过分，也没看你这样肆无忌惮的唱反调！”
顾迁垂下眸，手里还握着钢笔，显然还在魂不守舍。
常见的奥罗拉，黑色调，只在笔尾和顶部镶了金圈，金属质地的笔身并不凉，仿佛还带着她的体温。
“下次见面再还给她。”顾迁想。
倒是孙亮迅速而敏捷的凑到顾迁身旁问：“迁哥，你和黎总以前认识？什么关系？”
他可没忘记顾迁刚才脱口而出的“过去”两个字。
不动声色的把钢笔插进衣兜，顾迁带上口罩：“校友，不熟。”
说罢便问孙亮伞放哪儿了，看样子准备走。
“饭还没吃呢。”涉及口粮孙亮顿时把八卦抛诸脑后，连忙开口问，微信上，服务员正询问上菜的事儿。
“你们吃吧，过几天新戏就要进组，我回去啃黄瓜。”顾迁拉开包间门，拾级而下，撑开雨伞步入绵绵细雨中。
“好嘞，迁哥慢走！”孙亮饿狼扑食一般冲向餐桌。
***
一连几日都忙得晕头转向。
黎云梦有些疲累，仰面靠在真皮椅背上，大脑放空：“他最近怎么样？乖吗？”
“他？”何助理坐在副驾驶位整理材料，脑子里全是报表、合同、年度总结，一时没反应过来。
“顾迁。”黎云梦横过去一眼。
——映像影视的艺人，不应该是童晓霜负责吗？
什么时候需要黎总专门问候了？
但再离谱，黎云梦既然问了，何助理就不会把质疑说出口，而是提升优先级，以最快速度处理。
“下面的人还没反馈，我这就催。”何助理挂上职业性微笑，放下手里价值千亿的合同，立马打开微信开始对接。
边打字边问：“需要买礼物、定酒店吗？”
虽然没干过，但何助理相信他绝不会比其他总裁特助做得差。
何助理这话一出口，黎云梦顿时想起顾迁要求改的合同，第二条。
沉默了瞬才开口：“什么都不用做，你先去看看。”
“好的。”何助理点点头。
***
片场已经开始飘雪，现成的实景，各剧组都在加班加点。
临近午饭时间，顾迁回来时妆都没卸，头顶厚重的假发，简单用橡皮筋捆着，弯腰跨进房车。
暖气袭来，周身寒意未散，闵行的声音便如魔音贯耳般传来，刺入被冷气浸透的耳道：“这也要扣，那也要扣，好歹合作了这么多年，深海影视一点情面也不留。我看那姓高的改名高扒皮得了！”
车门关上啪嗒一声响。
“拍完了？”闵行这才注意到顾迁回来了，倒扣手机屏幕问。
“下午还有一场。”顾迁脱下手套，解开羽绒服，露出劲瘦的腰身。
闵行点点头，转头继续看手机，斟酌着用语，思忖怎样才能虎口夺食，违约金是谈不了的，但其他的东西多留一点是一点。
“最关键的还是得逼姓高的答应签字，决不能再放任他拿合同到处瞎搞。”闵行计较分析着轻重，“就怕他和甲方合起伙来算计我们，到时候就不只是脱层皮这么简单，恐怕得一辈子给他打白工。”
“黎总那边没传话吗？人家公司肯定有专业的律师团队。”孙亮正热火朝天的炒菜，只听了一耳朵闵行的抱怨，从灶台探出脑袋，“不会是签了合同，就不管我们了吧？”
仿佛一根尖刺刺入心口，顾迁闻言不自觉压低唇角。
这倒是一个办法。
闵行抬起头，满眼期待地望向顾迁：“怎么样？你跟黎总说说？”专业团队肯定比他们草台班子强。
自己的微信八百年前就被黎云梦删除了，顾迁耷拉眼眸，语气淡淡：“我没她微信。”
“电话号码也没有吗？”闵行试探着问。
当然有，但自从分手后，他再也没有打过，恐怕也和微信一样，躺进了黑名单吧。
顾迁只能摇头。
“原来你俩真不熟。”闵行叹气。
刺痛感转瞬即逝，疼痛的余韵塌陷了半边心脏，顾迁闻言睫毛剧颤，手指蜷缩，习惯性摩挲手机快捷键。
他没反驳。
“还是我来想办法吧。”闵行双手合十，捧住手机，“让我想一想，还有谁能帮忙。”
孙亮把菜端了上来：“先吃饭吧。”
“名片呢？”闵行陡然想起之前拿合同时向何助理讨来的名片，在房车里翻箱倒柜，“我给何助理发条短信试试。合同都签了，他们没道理不管，再怎么样，也得给我们指条明路。”
“可和我们签合同的是映像影视啊。”孙亮嘴里塞满了肉，言语囫囵。
言外之意，骚扰何助理会不会过于突兀？
能跟在黎云梦身边做助理，未来前程肯定比他一个经纪人远大。
闵行顿时迟疑，但不过停了一瞬，便继续翻：“谁签的找谁。他电话给了就不会没用。现在是紧要关头，多做总比少做好。”
等终于翻到名片发出短信，闵行终于安安稳稳坐到饭桌前。
下午戏开拍，孙亮作为助理，自然挂着一堆零碎，一寸不离得跟在顾迁身后。
而闵行则呆在场外等消息。
中午便发了短信，石沉大海一般，都三个小时了没回信。
“该不会真让小孙说中，何助理觉得我僭越了？”闵行心中惴惴，越想越不安。
“老闵，大冷天的不在房车里，怎么等这儿？”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闵行听着便觉得肠胃翻涌，实在倒胃口。
“关你什么事？”闵行面子都懒得装。
台阶一层一层矮下去，露出人影。
钱顺脸上依然堆满了笑，似乎半点没恼：“知鹤就在隔壁剧组拍戏，我得陪他呀。”
他手上提满了东西，鸭嘴帽斜斜挂着，露出小半边锃亮的头皮：“上好的车厘子，吃点吗？”
“不用，大冷天吃水果，我怕闹肚子。”闵行拒绝。
“听说你们也签了映像影视，以后大家都是同事，可要多多关照。”台阶下再度传来噗嗤噗嗤的喘气声，钱顺斜眼望去，竺知鹤的助理刘铭正扛着两箱水果爬上来。
冤家路窄冥场面，刘铭不由得顿足。
钱顺甩给他一个眼色，刘铭连忙收回目光，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把东西往里搬。
“没什么好关照的。毕竟干我们这一行，天南海北的接活，十天半个月也见不上一面。”闵行没工夫跟自己讨厌的人唠嗑，转身就想往里走。
钱顺终于收起脸上的假笑：“签了合同这么久，公司里也没看到顾迁来报道，我这也是好意问一问，老闵，你可不要不识好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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