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约翰轻蔑笑道，“乡下人。怪不得这么没规矩，见到长官也不行礼！”他转头对身后一个高大身穿灰色呢子大衣的随从说，“教教他规矩！”
只见那随从上前一步，把宋栖寒从陈西身后揪出来，然后抬腿就往宋栖寒胸口踹了过去！
军中常常不乏上级对下级的暴力，屡禁不止。
宋栖寒下意识想躲，可那一瞬间，他脑海中电光火石的一瞬，让他停住了动作。
或许是被吓呆了，或许是……总之他伫立在原地没动。
陈西大叫不好，心说这孩子身体如此柔弱，对方一脚下来，恐怕自己不昏过去，也得被踹断几根肋骨。
就在那只军靴即将砸在他胸口的前一秒，一道身影猛地挡在了他面前。
晏明灭一把将宋栖寒拉到身后，自己侧身上前，硬生生替他受了这一记重踹。
“嘭！”
他身子一震，肩胛狠狠撞上那记重击，整个人向后踉跄了一步，却咬牙站稳，笑得十分讨好：“长官，您犯不着和一个乡下人动气，踹坏了您这双靴子可不值当。”
他赶忙冲陈西使眼色：“还不把他带下去！别在这招人嫌。”
陈西会意，硬生生把宋栖寒拽走了。
约翰出了气，心里舒坦了些，鼻孔出气都顺了。晏明灭捂住肩胛骨，仍不改谄媚笑容：“长官，既然您不是因为约瑟夫，那不知您大驾光临究竟所为何事啊？”
“你看看，我都把正事给忘了。”约翰想点烟灰，又没看到烟灰缸，晏明灭眼疾手快把手凑上去，约翰在他手心里把烟灰点了，才慢悠悠道：“咱们所在的大军区，下周要来一名新最高长官。这位司令年轻有为，不到三十岁，就已经是少将了。”
“大军区？您是说——”
“对，就是第10军区，包含你们102550在内的西北方三百多个星球，都归这位少将管辖。”
约翰提到这个新长官时，眼神里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敬畏。
这真是一份不小的权力。晏明灭肃然起敬。他们素来的军区司令都是年过五十的老头子，可见这位新来的长官不一般。
“这位少将不仅年轻有为，长得也是一表人才。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上任之初，肯定是要巡视所有星球的，包括102550。”
虽然这颗星球归属权未定，但想必这位年轻的长官八成也要做做样子来看一下。
约翰继续道：“新长官可能不晓得这颗星球的情况。但是吧，你这个边防线，实在有碍瞻观……”
“您到底想说什么？”晏明灭越听越迷糊。
“你非要我把话挑明了？”约翰不耐烦地说，“你这破烂做的边防不能被新长官看到。不然他会责怪我管理不力！”
“啊？您说，怎么办？”
“立刻拆掉。”约翰缓和了脸色，“我们会派人在你这里修建一个新的。”
“修新的边防？”
这对晏明灭而言是件好事。他瞪大了眼，大喜过望，难以置信地摸了摸自己乱糟糟的头发。
不用再用自己辛苦维修了三年的破烂边防，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谢谢长官！只是，修建边防时间久，不是说新首长下周就来吗，一个星期时间够吗？”
“废话！修个真的不得一年半载的？”约翰一瞪眼，“做做表面功夫，过得去也就行了。”
“什么？”晏明灭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表面功夫……是什么意思？”
“你这人怎么就这么蠢呢！”约翰不得不挑明了：“你那破玩意儿，一摊垃圾，拆了！然后再搭一层好看的架子，这不就完了吗！”
“什么？”晏明灭难以置信地翻译了一遍：“你是说，要把我辛辛苦苦修了三年的实用边防拆掉，换成一堆徒有其表的绣花枕头？就为了应付司令巡查？”
“什么绣花枕头！”约翰把杯子一拍，“说话忒难听。还没说你那是破烂呢！”
“可是……”晏明灭眨了眨眼。他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支吾半晌，道：“可是它终究是个有实际作用的边防，拆了怎么办？虫族来了，这里的居民怎么办？”
约翰：“在你来之前，没人试图在这个地方修建边防。就算真的有虫族，驻军也是躲进地下堡垒——”
“那不一样。”晏明灭的音量陡然拔高，“之前这里没有居民，但现在有了……”
约翰一拍桌子：“晏明灭！你敢违抗上级的命令？”
这罪名晏明灭可担不起。他沉默半晌，声音冷了下来：“最近有虫潮，至少也要过了这段时间！”
“虫潮，什么虫潮！”约翰不愿与他多纠缠，瞪眼道，“你年年说有虫潮，凭借这样的边防，你觉得真挡得住虫族？你也别痴心妄想了。赶紧拆，我今天带人来，就是怕你自己拆不动来帮你的！”
约翰说着，示意身后的几十个年轻军人：“去，把那一坨垃圾给拆了！”
方才还谄媚的笑容瞬间消失。他脸色黑得可怕，缓缓站直了身体。
“我是中央星乔氏军团的军官。”他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带着千钧之重，“在没有接到我直属上级的命令前，你无权拆除我的军事工事！”
那股真正属于战场的、浴血拼杀过的铁血气势，如出鞘的利刃般迸发出来。
约翰虽然军衔在他之上，可他是个做后勤的，哪见过这种。他强行壮起胆子，吐了两口唾沫，讽刺道：“呵，现在你的军籍又是中央星的乔氏军团了？你也不看看，中央星有没有人理你。一个被自己师门抛弃的废物，用一条瘸腿换的军衔，还真把自己当个正儿八经的少校了！”他命令身边的士兵：“现在就拆！”
“啪”，晏明灭忍无可忍利落地从腰间拔出配枪，拍在桌上，枪口直指约翰的眉心。 “我看谁敢动！”
约翰看着那黑洞洞的枪口，心里一惊，呆住了，反应过来后勃然大怒：“晏明灭，你竟然在长官面前亮武器，你找死啊？！”
基地登时大乱。几个年轻军官抬起手里的枪，对准晏明灭，晏明灭丝毫不惧，仰着头站着，乱糟糟的头发像一只雄鸡的鸡冠，颇有一副要与他的破烂边境同生共死的架势。
双方剑拔弩张之际，忽而，晏明灭感到一只冰凉的手用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是宋栖寒。
方才他被带出去后，并未走远。他一直在外边，仿佛看话剧似的，看二人冲突，看晏明灭点头哈腰，又看他气血上涌的炸毛。这极致的反差，让宋栖寒眼中最初的鄙夷，悄然化为了一丝冰冷的、带着欣赏意味的笑意。
这个男人，比他想象的要有趣得多。
表面是极致的圆滑猥琐，可隐藏之下的却是极致的偏执，像一条表面亲人实际牙齿锋利的狗。
直到此刻，当晏明灭的怒火即将引爆一场毫无意义的血洗时，他才觉得，这场戏剧该落幕了。
陈西在不远处有些焦急，“小宋！”他只是一时没拉住，就让他跑出来了。
“你进来干嘛？出去！”晏明灭怕这场合伤到他，冲他低声道。
宋栖寒对晏明灭微微摇头，示意他冷静。然后，他用自己的手，包裹住晏明灭的手，将那支枪的枪口缓缓压了下去。
然后，他抬起眼，环视着周围所有举枪的士兵，用一种与他年龄和外表全然不符的、平静的声音说： “把枪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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