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控制室的大门，陈西就冲了上来，语无伦次指着外边的蜃楼：“少校，这这这……这这这……”
“出息！”晏明灭刚刚没扣在少年脑袋上的一巴掌，终于扣在奥利弗脑壳上。
陈西瞠目结舌半晌，转向宋栖寒：“小宋，你也太厉害了！”
宋栖寒微笑着，方才的脆弱瞬时收了起来，那副令人看不透的虚假面具，重新回到了脸上：“陈西哥，您过奖了。”
相比陈西的跳脱，奥利弗就沉稳许多。
他看了一眼宋栖寒，想说什么，忍住了。
晏明灭清了清嗓子，开始分配任务：“奥利弗，把约翰留下的那些装饰金属拿去废品市场处理掉。小宋，你也跟着去。”他顿了顿，补充道，“卖的钱分你一半，过段时间等航线恢复了，算你回中央星的路费。”
宋栖寒怔了怔，回过神来觉得好笑。此人虽说缺钱，倒也是个体面人，还分自己一半。
次日早上，奥利弗驾驶悬浮车，带着宋栖寒驶向了市场。
这是宋栖寒第一次和奥利弗单独相处。
他终于得到机会，可以观察一下这颗星球上的第三个人。奥利弗是标准的西方人长相，五官深邃，鼻梁高挺，很是俊美的脸；但皮肤苍白，有些许冷硬，看起来极为不近人情。
宋栖寒看着他的侧脸，忽而觉得有点眼熟。像在哪见过一样。
这不应该……宋栖寒想，他所处的环境阶层，是不可能允许他见到奥利弗这种边缘星球上的无名小卒的。
“你看什么？”奥利弗冷声道。
“哦。”宋栖寒压下自己有些直白的探究，转而露出一丝友善的微笑，“奥利弗先生，您是从什么时候跟着少校的？”
奥利弗目视前方，声音冷硬：“这和你有关吗？”
宋栖寒察觉到他的不太友好，主动选择闭嘴。
但奥利弗并没有善罢甘休。
“你刚刚分明能躲开的。为什么要让少校替你挨一脚？”
“嗯？”宋栖寒一副无辜的样子：“您说什么？”
“别装了。”奥利弗的视线如刀锋般扫过来，“你骗得过陈西那个傻子，也骗得过少校，但骗不过我。你的反应速度远超常人。”
宋栖寒看了他一会儿，眼里那种一向单纯的有点弱智的笑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略带轻蔑的戏谑。
“奥利弗先生，我没有义务告诉你我的原因，更何况我随便编一个理由，你也不会知道吧？”他的手指在座椅上随意敲了敲，“就例如说……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如果我受伤，你们少校会不会护着我。您相信吗？”
“……什么？”奥利弗有些错愕，“这算什么理由？”
“你不觉得你们家少校很有趣吗？”宋栖寒唇角挂着琢磨不透的笑容，他望着驾驶舱外的天空，仿佛在评价一件物品，“他很像一只狗。警惕性高，对外人龇牙咧嘴，但只要你给他一点好处，或者表现得足够弱小，他就会不假思索地护食，甚至对你摇尾巴。”
“……什么？！”奥利弗大吃一惊，没想到对方居然用这种无礼刻薄的比喻。他气急败坏，“你说什么？！”
“我只是在陈述观察结果。”少年懒懒地靠回椅背，“逗他，很好玩。”
“你！”奥利弗恨不得把这个笑面虎似的少年从飞船上丢下去，“少校几次三番救下你，你就这样口出狂言吗？”
“奥利弗先生，您还真的很关心你们少校呢。不过，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可能更会关心基地有没有合适的药可以医治他的伤口。”宋栖寒声音里带了丝不着痕迹的嘲讽，“上次他受伤，你们用的是最劣质的消炎药，让他不得不承受超乎常人的痛感。这次他帮我挨这一脚，你们不会又用什么奇怪的药物，加重他的伤情吧？”
奥利弗冷哼：“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从少校来的那天，这颗星球就没有发过任何的军饷和药物补给。如果闲钱买药，少校的腿也不会拖到今天了。”
“……”
宋栖寒拿过奥利弗的通讯器，在上边熟练地输入一串药剂名称，丢了回去：“这些是高效消炎和肌肉再生的药物。买齐了带回去。”
奥利弗扫了一眼清单，脸色微变。全是军用贵价药，如果不是官方发放，而是自己配备，那么加起来至少要二百星币。
“太贵了。少校不会同意的，他会骂我乱花钱。”
他们的钱财优先保障生活和军防，至于晏明灭的伤，就连他自己也一向不大考虑。
“用我那一半买。”宋栖寒不让奥利弗难做。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如果不够，剩下的算我欠你们的。”
奥利弗不吭声了。
虽然他看这小子不顺眼——但他竟然出乎意料的是个很能决策事情的人物。
行吧，还算凑活。
约翰留下的这些材料并不难卖，毕竟再怎么说，军队里的东西是要比市面上流通的品质要好很多。
两人一上午就在黑市把东西卖光了，共赚了一千六百星币。宋栖寒留下六百。剩余的，奥利弗去采购生活用品，以及宋栖寒提供的药物清单。
趁他忙的顾不上自己，宋栖寒悄悄离开，兀自步入了一家的黑店。
所谓“黑店”并不是宰客的店，而是一种特殊称谓，指的是打着“军事爱好者业余用品”的名义，做非法交易的店铺。
普通公民看不出区别，但宋栖寒这种行家一眼就看出门道。他推开店门，一个二十来岁瘦不拉几的年轻店主没抬眼看他，只嘴里半死不活地道：“本店主营军事用品，枪支、子弹、刀具，用于学校训练、专业俱乐部和打猎。请务必注意：您需要保证正当用途，且需年满十八岁，拥有军部颁发持枪许可证，营业执照……”
“行了，先生，别念了。”宋栖寒毫不留情打断了他，“我是来做‘乐器’交易的。”
乐器是黑市行内常用的黑话。只要说出‘乐器’这句暗语，便代表自己做的不是明面上的生意。
年轻店主终于抬眼看他了。
打量了宋栖寒一番，从头到脚，最后目光落在他美丽的和星球格格不入的脸上。
甩出一句话：“这几个月警察扫黄抓的严，没办法接你这单。抱歉。”
宋栖寒：“……”
看来店主把他当成找客人拉皮条的性工作者了。
毕竟在这个星球上，长相如此美丽，又来到黑市，那可能确实只有这一种需求。
“……你误会了，我是要买东西。”
“哦哦，抱歉抱歉。”店主清了清嗓子，重新念道：“本店出□□、军火、弹药、暗杀服务，不需要您持任何证书，但需要保证您银行卡余额充足。也售卖壮阳药、成人碟片、已停产的复制人女友，是各位法外狂徒及黄赌毒爱好者及死肥宅的天堂……”
宋栖寒眉眼一跳，又一次打断店主的话，“我不要这些。”
店主立刻改口：“复制人男友也有卖。”
“……”宋栖寒吸了口气，直说诉求：“我想买一个绑定其他人身份ID的通讯芯片卡。”
通讯器他已经组装好了，只缺这一样东西。通讯芯片是用来向外发射信号的，有了它，自己才能拨打通讯。从前在古代，类似的东西叫手机卡。
芯片是免费的，但需要绑定基因才可以使用。
但宋栖寒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毕竟敌在暗，他万事谨慎为上，能套多几层马甲最好。
“……哦。”店主并不多问，“二百星币。”
“……便宜点。”
店主指了指身后“谢绝还价”的牌子。
宋栖寒肉疼了一瞬。自从重生后他身上并没有什么钱，他想省着点花，但这东西实在很必要。
这时他人生里第一次感到钱不够花。
思索再三后，他只能咬牙痛快地给钱。
店主收下现金，转身进了里屋，几分钟后，拿出一个信封，里边便是一张芯片卡。
“如果有售后问题，随时回来找我。还需要别的吗？真的不看看我们的复制人吗？这种东西可是皇帝钦定的S级违禁品，别的地方很难买到的！”
宋栖寒顿住脚步。
复制人即搭载了AI芯片的机器人，外表、言行、甚至模拟出的情感，都与人类没有任何区别，堪称一模一样，所以才叫复制人。这种机器从前被广泛用作家政，陪伴，工作，或者……性发泄工具。但自从复制人战争爆发后，就再也无人敢生产和售卖。
哈德良大帝亲自领导复制人歼灭战，因而对这种东西深恶痛绝。在他登基后，钦定了一批违禁品，其中枪支、管制刀具、毒品这种东西，被他定义为A级，但惟独复制人，被他定义为S级违禁品，只要涉嫌买卖，全是死刑。
但是，即便如此，这种东西仍然屡禁不止。
因为有一大批AI狂热爱好者，哪怕倾家荡产，也要买到属于自己的爱人。
宋栖寒脸上划过一丝明显的厌恶，“不必了。”
他转身正欲离开，忽然看到橱窗上放着一个底部有轮子的蓝色的小盒子。目光凝住，“这是……靶机？”
“哦，你很识货么。”店主心中暗讶，这东西普通人可认不出来。他立刻凑了上来介绍，“这是暗影军团用的虚拟靶机，和实体靶机不同，是用全息投影模拟被击中的效果。机动性很强，调节参数很方便，模拟快速移动甚至飞行，是军中常用的。”
“……多少钱？”
“啊？你买这个？这得配套军中特定的枪支使用，我这可没有卖的。普通枪支用不成。”
“我知道。”
“前几天刚到货的，你算是赶上了。”店主挥挥手，“五十星币，拿走。”
宋栖寒没再犹豫，付了钱，拿了信号发射卡，将这个小盒子揣在口袋里离开。
正巧奥利弗也把东西全部买齐了，二人启程回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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