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地,草木黄落。
一支队伍将官道占得满满当当,其间各色人等,老弱男子,参差不齐,前后零零落落的拉开二三里地。
多数人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已经有士兵在道旁搭灶做饭。
说是做饭,其实不过是一锅清水咣当的热汤,将干硬的饼子泡进去,使得它略微容易入口一些。
“咳,这鬼天气,柴也点不着,水也烧不热的,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锅边有人抱怨道。
立刻就让一个年长些的兵堵了回去。
“有口热饭吃就知足吧,往后还不知道要走到哪里,才有生火做饭的工夫了。”
她从布兜里掏出一块不比拳头大的肉干,道:“趁早切了下锅,一会儿煮热了给殿下端过去,咱们的汤里还能落一星肉味儿。”
正说着,忽见一个满面菜色的男子,期期艾艾地挪到跟前,眼神直往锅里打量。
“想干什么?”她仰头问。
“求您行行好,”男子低头哈腰的,“我爹病了有半月了,什么也吃不下,想讨一口热汤喝。”
那士兵望着他,笑了一笑,忽地站起身来,一脚踹在他心窝子上。
“咱们还不够分呢,有你腆着脸讨的份儿?死了才好呢,赶着你们这群走得不如羊快的东西,真是晦气。”
崔冉坐在一棵老树底下,正远远看着那男子跌在地上打滚,衣袖忽然被人扯了一扯。
他回过头去,见是自幼跟在身边的墨玉,神色慌张。
“殿下,快走。”
他顾不得说什么,站起身来跟着就跑,且一路须得猫着腰,以防让人发现了。
自打天亮开始行路,到这会儿才刚刚歇下一口气,连一刻都没坐热,又要起身。一跑起来,只觉得胸口胀痛得厉害,吸进肺腑里的空气冰冷,都带着铁锈味儿。
官道旁尽是旷野,原没有什么林子小径可以躲避,只是如今秋天里,蓬草长了一人多高,矮着身子钻进去,勉强倒也能掩住身形。
他跌跌撞撞,让墨玉牵着跑出没多远,就见前面两个人,正隐在草丛里向他招手。
是他母皇的一个君侍,姓柳,带着自己亲生的十皇子。
他一喜,加快了脚步要赶到跟前,却没瞧见草底下藏着一处低洼,一脚踏空,身子就扑在了地上。原就脏污不堪的衣裳,更沾了一身尘土。
饶是如此,在跌下去的那一刻,惊呼声硬生生地掐在嗓子里,不敢露出半分。
不然,便是要将所有人都给连累了。
“殿下,殿下。”墨玉慌着来扶他,压低声音,“您没事吧?”
他摇了摇头,只觉得脚踝疼得钻心。
“无妨,”他咬牙道,“快走。”
墨玉搀起他,几人专挑草长得高的地方,一路小心,又尽可能加快脚步往前跑。
他们在来的路上留心看过,这片草甸子后面,应当有村落人家,只要逃到那里,扮作寻常流民求人庇护,大约还能捡得一线生机。
谁料,才刚跑出没多远,就听官道那边传来骂骂咧咧的叫嚷声。
“人呢?那几个陈国皇帝养的小蹄子呢?”
随即便是一阵男子的哭叫声,像是在被打骂逼问。
终究是隐约听见有人道:“往那边去了,我刚瞧见的。别打了,别打了。”
十皇子崔容年纪尚小,一下就哭了出来,泪珠子挂在脸上,六神无主。
“你们快跑。”崔冉急道,“别管我了。”
“这怎么成?”墨玉紧紧扶着他,“要走一块儿走,哪有丢下您的道理。”
而另一边,柳君牵起崔容,已经匆忙向前跑去,只来得及冲他点点头,道一声:“九哥儿,自己珍重。”
身后窸窣声不断,夹杂着叫骂,越来越近。那是北凉士兵穿过草丛快速靠近的声音。
崔冉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跑,疼得脸色发白,却仍要挤出笑来,用力推墨玉的手。
“听话,你先走,我稍后来寻你。咱们散开了反而不好找,没有那样容易让她们捉了去。”
墨玉只拽着他的手臂,拼命摇头。
“不能,奴就和您在一块儿,一步也不离开。”
他心急得不行,又劝不动,正没命似的往前赶路,却听身后有人一把拨开杂草,随即便是一声狞笑。
“跑啊,我让你跑!”
说着,他就让人扯住了肩膀,一下掼在地上。
他一时间头晕眼花,鼻腔里尽是枯草的气味,呛得难受,落地的那半边身子像散了架一样疼。只听见墨玉在哭喊尖叫。
还未抬头,眼前忽地一暗,身上重重压了个人。
是个黝黑粗壮的北凉士兵,正咧着黄牙冲他笑。
“你做什么!”他惊得脱口而出。
对方用大手捏着他的下巴,笑得阴恻恻的。
“小蹄子有几分姿色,心就野得很,成天不老实。待老娘好好治治你,就不老想着跑了。”
军中女子粗鄙,一张口气味大得很,熏得他一阵反胃,本能地偏开头去,干呕了两声。
脸上立刻挨了重重一个巴掌。
“什么破烂货,也跟老娘矫情?老娘肯弄你,是给你脸面。”
说着,就不管不顾地,伸手来扯他的衣裳。
崔冉脸上火辣辣地疼,咬紧了牙关,拼力护住自己的前襟,那士兵扯了几下没扯开,便越发暴躁,拳脚劈头盖脸地往他身上落。
他听见墨玉在喊:“混账,你们放开殿下!不许碰他!”
一抬眼,正见墨玉被另一名士兵掐着颈子,提在半空,犹自哭叫踢打,忽地狠狠一口,咬在那士兵手上。
“妈的,”那士兵猛然甩手,将他丢在地上,“活得不耐烦了。”
说话间,手起刀落,墨玉陡然就不动了,大股的鲜血从胸前涌出来,眼睛犹自望着崔冉的方向。
“墨玉!”崔冉肝胆俱裂。
那士兵只朝尸体啐了一口,“凶得很,又没姿色,不如你艳福好啊。”
压在崔冉身上的那人就道:“你再看看,前头捉回来的两个怎么样呢,要是不好,一会儿我弄完了,就把他让给你。”
正说着,就听前面吵吵嚷嚷的,有三四人捉着柳君和崔容回来了,皆扯着头发拖行,形容狼狈不堪。
见了这厢情形,都笑道:“你倒痛快,先吃上了?”
“这一路上都快憋疯了,不是人过的日子。”那人边撕扯崔冉的衣裳边道,“这陈国皇室的男人,也让咱尝一口鲜,耽误不了多少工夫。”
那几人见她这般模样,也纷纷不甘落后,对着地上两个男子就上下其手。
一边还要道:“这个年纪太大了,没意思,这个小的倒还有些滋味。”
一时间,遍地狞笑几乎盖过了哭叫声。崔冉别开头,不敢看墨玉的尸身,却仍被浓重的血腥气激得一阵阵欲呕。
“你放开我,放开!”他徒劳地踢打反抗着。
不过眨眼的工夫,脚上的鞋袜就被夺去了,远远地丢开。
先前杀墨玉的那人过来,牢牢箍住他的手腕,摁在地上。其力大无比,崔冉立时觉得手腕像要被捏碎了,疼得他忍不住痛呼出声。
就听那人道:“你快些,我还等着呢。”
那压在他身上的士兵得了人帮手,欢喜得很,急忙就扯开他的衣襟,又要去剥他的绸裤,口中各种淫言秽语,不堪入耳。
崔冉被牢牢制着,任人摆弄,听着柳君和崔容的哭喊声,忽地就累了,只避过那些士兵狰狞的脸,定定地望着头顶上的天。
亡国之人,还能如何呢?
自从北凉人攻破京城起,他们这些人,就再也称不上是人了。任凭从前是什么金枝玉叶,天潢贵胄,如今也只像尘泥一般。
他们这些被掳掠的男子,出京城时约有三千人,至今已经折损千余了,除去病死的、累死的,余下便都是经不住作践,找了各式各样的法子自寻了断的,又或者,是被活生生凌虐至死的。
前日里,他才刚看着朱才人的尸体从井里被捞上来。
是不堪北凉人的侮辱,正逢夜宿荒村,趁着士兵没看住,就跳进井里去了,次日早上才被捞起来,他正好见着了,尸身苍白浮肿,与往日形容大异。
饶是如此,还要让士兵唾骂,说是坏了一口井水。
他觉得,他也是要走这一条路的。
与其被磋磨得连个人样都没有了,不如早些自己死了的好。
便在今日夜里吧,寻一处树梢,或是另一口井,怎么都好。至少如今死,还是在陈国的土地上,算不得客死异乡。
正这样抱定了主意,忽听得马蹄声由远而近,那按着他手的士兵抬头张望了一眼,忽地惊慌起来,急着喊他身上那人。
“头儿,快,快起来。”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在崔冉身上胡作非为的那人,身子猛地一僵,眼睛瞪大到了一种骇人的地步。崔冉低头看下去,只见从她胸腔里突出一抹雪亮刀尖,距离他的身子也只差一寸。
鲜血滚烫,泼了他一身。
他惊得“啊”一声叫出来,本能地向后躲。一抬头,就顺着刀柄瞧见了马上那人。
一双寒冰一样的眸子,漠然地看着他。
感谢大家的支持,这就开新文啦。
这是一个亡国皇子x大灰狼的故事,请允许我多话几句。
女主不是好人,有小侍,和男主确定关系以后不会再有。
男主只有未婚的驸马,和天真的信任,是个一清二白小可怜。
全文乱世价值观,现实中不可参考哦。
希望小天使们看得开心,如果不喜欢的话,就有缘下本见啦。
开文前三天掉红包雨,谢谢大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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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饮雪天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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