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后山回来的那天晚上，权至龙做了一个梦。
在梦中，他飞起来了。
他从未感到身体如此轻盈。他觉得自己仿佛是一片羽毛，自然而然地乘着微风，掠过树梢，跃升至云层之上。
在云间，他舒展着四肢，放松肆意地徜徉着。视线向下，山头、小溪、房屋、人群，陪伴着他成长的熟悉的一切都因这万丈之高的距离逐渐变得渺小，小成一幅画里的一个个墨点，小到虚假。
在这样的高处飞行俯瞰，权至龙竟然奇异地没有感到半丝恐惧。
人会对未知的事物感到恐惧，人会因为被置于不熟悉的环境、被赋予无法驾驭的力量而感到恐惧。
因为你不知道，被猛然抛到高空之后，迎接自己的到底是上升蜕变还是下坠沉沦，自己或许会登高跌重摔得粉身碎骨，或更可怕，或许会坠入无限循环的梦魇地狱，万劫不复。
权至龙却觉得这高处的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尽管身边只有高空稀薄的空气，手和脚都没着没落的，权至龙却有种错觉，自己仿佛回到了母亲温暖安全的子宫，湿润的气流如羊水一般，滋润着他，保护着他，轻轻将他的身体包覆、抬起、往前推动。
没有湿漉漉的沉重阻力，比真正的水更轻柔，更包容，他感到这气流的力量正逐渐与自己的肌体融为一体，慢慢渗入自己的血液和脏器，在自己体内翻滚、跳动、起舞、循环。
权至龙此刻甚至有些无法分清，到底是这轻柔的气息进入了自己的身体、将自己托举抬升，还是这气息根本就是由他自己的身体所产生释放的、而这抬升推动之力仅仅是它终于找到宣泄出口急于逸出所产生的副效应。
他继续向上，继续向前，高到他能够轻易看到锁灵岛的完整边缘，远到那海水不断冲刷的陡峭悬崖此时在他眼中也仅仅只是一条不起眼的黑线。
他的身下此刻只有云雾和一望无际的大海。
权至龙飘然停歇在云间。
他闭上眼睛深深呼吸着，高处冰冷的空气顺势进入他的鼻腔，微小却持续的刺激感在他面中爬升，于他两眼之间停留片刻，随即便骤然散开。
“哗—”的一下，像是升至最高点后喷溅散开的烟火，一瞬间，眼鼻耳口心好像同时被震荡穿透，而下一秒，这所有感官又好似通了电一般被一下子联结在一起。
「一种前所未有的透彻感。」
这一刻，像是脑中有什么淤积封印已久的东西终于得到了疏通释放，像是自己曾经看这个世界都是隔着一层雾霾远观、而现下那大雾终于散去，像是自己曾经行走跑跳都是背负着无形的枷锁、而今这些桎梏终于被剥除。
这一刻，仿佛大千世界的一切一下子在自己面前快速展开，五彩斑斓的图像和喧嚣的声音，一股脑向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涌来，跳跃着拥挤着；它们夹带着周遭的风和云雾，随即又不断折叠着收缩着，最终化为一粒尘埃，孤单地悬在浩瀚的宇宙中央。
全世界好像都被清空了，只剩下权至龙的意识与那一粒包罗万象的尘埃，在这静谧的无际黑暗中寂寥而郑重地对望着。
权至龙睁开双眼。
他仍浮在云里，视线中周身的云雾水汽缭绕，他却能在其间看到好多极其微小的电光闪烁。
像被咒语牵引一般，他无可自制地朝那电光伸出手指。云间的细小雷电像是终于寻到了攀附之物的疯狂藤蔓，顺着他的手指不断环绕爬升，最终细小的雷电将权至龙的整个身体都包裹起来，仿佛为他着上一层轻薄却危险的电光纱衣。
他轻弹手指，掌边的细小雷电便顺着他的指尖向外泼出，释放形成一束夺目的火光。
他惊异于这种力量瞬间倾泻的感觉，更感到上瘾。他继续拨弄着手指，那些顺势而出的火光在空中翻飞，不断变幻着色彩，纽结成不同形状，山川河流，花草鱼虫，五光十色，绚烂异常。
权至龙兴奋地伸展着双臂，他犹如一位灵感所至的画师，尽情挥洒着这电光火石的彩墨，皮肤被雷电的刺痛溅满也毫不在意。
他玩得兴起，像在云中舞蹈一般。周遭不断翻滚碰撞的雷电猛地在他颈后一闪。
在极其轻微的刺痛中，权至龙睁开了双眼。
视线里没有云雾，没有雷电，只有无迹山弟子所宿厢房那高高的房梁。
太早了，天刚蒙蒙亮，夜色还未完全褪去，一切都很昏暗，对床的冬勇呼吸声均匀，仍在熟睡中。
权至龙摸了摸自己的颈后，那里一个小小的蚊子包已经鼓起来了。他盘坐在床榻上，在黑暗中沉默地回想着……
“你……你在干嘛……我可不要沾染了什么毛毛虫妖气啊……”权至龙的声音微微颤抖。
那只五彩毛毛虫精此刻正环绕在他的手腕，像一个漩涡，像一条蛇，紧贴着他脉搏跳动之处不断旋转。它肉乎乎的身体释放着黏液，软刺不断刮擦着他的皮肤，让他瘙痒难耐。
比这痒意本身更让他紧张害怕的是，他不知道这只很厉害的毛毛虫精是不是在对他下什么奇怪的巫蛊。
「难道是看我投缘，要把我也变成一只毛毛虫精……」
「啊这……」权至龙想到毛毛虫那肉唧唧一蠕一蠕的姿态，表情像是快哭了。
「就算拿一百年功力来与我交换，我也还是想先当个人……做厉害毛毛虫精的事情……来世再议……来世再议……」
“什么妖气。没见识的小鬼。”那小虫轻蔑地答道，“只是唤醒一下你本就有的东西罢了。”
“你还是你。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权至龙愣愣地看着它，思索着它这话的意思。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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