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永嘉醒过来的时候，以为自己还在做梦。他似乎坐在游乐园的大摆锤上，整个世界天旋地转，浑身无力，恶心想吐。
一尘不染的高级病房里，一群人将病床围了个圈儿。沈永嘉感觉自己被包围了。有人凑上来，他能看见，可是看不清，太晕了。
他无意识地低声呢喃，不知道在说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沈老爷子红了眼睛，说话也带上了哭腔：“嘉嘉，你醒了。”
老爷子上一次落泪还是沈自山的葬礼。这一下把沈永嘉吓得够呛，还以为自己没救了。
他脱口而出：“我要死了吗？”
沈老爷子彻底绷不住了，大声质问医生：“我孙子这是怎么了？你们不是说他脑子没有什么问题吗！”
医生站在旁边冷汗直冒：“这……脑部CT显示确实没有大碍啊，或许休养一下就好了。”
托他们吵架的福，沈永嘉感觉意识回笼了一些，他虚弱开口：“别吵了，我没变痴呆。爷爷，我难受……”
老爷子泪洒当场，颤抖的手爱怜地轻抚他的头发，眼里的心疼快要溢出来：“嘉嘉，你哪里难受？告诉爷爷，爷爷想办法给你治。我去给你找全联盟最好的医生来治。”
沈永嘉半眯着眼睛，扭开脸，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就是晕。我还想再睡会儿。”
医生连忙说：“有些头晕是正常的。沈少爷现在需要好好休息。”
其中送客的意味不要太明显。
沈老爷子护孙心切，弄得他们这些医务人员压力太大了。
老爷子还想说什么，沈永嘉已经闭上了眼睛。
陶秘书适时在他耳边轻声道：“沈董，少爷现在头晕，需要好好睡一觉。不如我们先回去，等少爷醒了我们再来看他。”
“也好，也好。”
一群人轻手轻脚地走出去，梁默拉着弟弟走在最后，关门时深深地看了一眼病床。
房门关上，沈永嘉才彻底闭上了眼睛。
“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梁安双眼红肿，一边啃着手里的大包子一边问。
他今天哭了太久，已经很累了。
已经入夜，两兄弟互相依偎着，守在病房外的长椅上。路过的护士看他们可怜，给了条毯子披着。
梁默：“困了吗？我抱着你睡。”
梁安眨巴着眼睛，摇了摇头。
“里面的沈哥哥救了你，你得和他说一声谢谢。哥哥也……得和他说一声对不起才行。”
梁安嘟着嘴：“那我们要一直在这里等着他醒吗？下次再说不行吗？”
“哥哥是怎么教你的？有人帮助你，你要说谢谢。做错事情呢？”
“要说对不起。”
“对啊”，梁默揉了揉他的小脸，替他把身上的毯子拉高“我们不会等很久的，现在7点，如果到8点他还没醒，哥哥就带你回去睡觉。你先睡吧。”
静谧的医院走廊，只有查房的护士偶尔路过。梁默紧紧抱着哭累的弟弟，不让他受一丝风寒。
少年低垂着眼睛，高耸的眉骨在他的睫毛下方投下一片阴影。两年多的社会经历，让他的身形已经看不出刚刚成年的样子了。
这两年他长得很快。刚辍学的时候，吃不饱饭，明明是个Alpha，甚至比Bate还要瘦小。
后来到龙哥哪里做事，受了龙哥提拔，不仅能付清弟弟的医药费了，还有了存款，哥俩生活也好了不少。至少弟弟不会再经历吃不饱饭、打不起针的日子了。
如果不是龙哥突然破产，梁默也跟着失去了经济来源，他不会轻易答应沈家的交易。
梁默迅速变得高大，现在已经不会有人因为他瘦弱身材而轻视他，可他还是保持了表面自弱和谨慎的性格，也会在不经意间露出骨子里狠厉的一面。
有人会把这种性格称之为阴险。但是对于在底层挣扎求生的他来说，只有这样才能勉强活下去。他从来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但是他现在有一点后悔了。
早知道不搞偷袭了。
病房的房门被打开，护工阿姨拿着几乎没动的餐盒走出来。
“廖阿姨。”梁默低声唤她。
今天上午梁安刚出院，护工廖阿姨下午就接着走马上任，来照顾刚刚入院的沈永嘉。
“是小默啊，”廖阿姨不咸不淡地应道，“沈少爷已经醒了，我去把他没吃完的饭菜扔掉，你帮阿姨看着点。”
梁默的目光再次落在阿姨手中的饭盒上：“他没吃多少。”
“唉，几乎就没吃。刚醒过来，吃不下东西也正常。”
梁默把刚睡着的梁安叫醒，牵着他一起进入病房。
洁白的病床上，沈永嘉仰面躺着，睁着眼睛，盯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察觉到有人进来，他侧过脸，看向门口：“是你啊。”
梁默逆着光站在门口，身侧牵着一个正在揉眼睛的小男孩。
“他是你……弟弟？”
沈永嘉之前还没注意，现在一大一小并排站着，才发现两人的长相有许多相似这处。
“我救了你弟弟，你不感谢我，还拿板砖砸我？”沈永嘉的语气意味不明。
梁默推着梁安走进病床，声音带了点干涩：“哥哥刚刚怎么教你的？”
梁安眨巴着红肿的双眼，嗫嚅道：“沈哥哥，谢谢你。”
沈永嘉青白的手才被子里伸出来，捏了捏梁安脸颊上的肉：“不用谢。”
随后就是死一般的沉默。
沈永嘉有点困了，但他感觉梁安还有话要说，没有出声赶客，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的脸。
梁默脸上的指痕还没消，沈永嘉现在看得很清楚。
梁安也抬头，看着哥哥。
哥哥不是说，他也要道歉吗？
梁默后背起了一层薄汗，在一大一小的注视下，明明在心里编排了无数次的台词，开口却转了个弯：
“我在地铁上耽搁的时间太久，没来得及去接他放学。没想到放学路上会发生这样的事。”
梁安从四年级开始独自上下学。梁默在那一片儿赫赫有名，没人敢动他弟弟。
要不是今天梁安戴了一块儿过于惹眼的手表，也不会被人盯上。
沈永嘉点点头，疲惫地半闭上眼睛：“时间也不早了，你们先回去休息吧。云海的客房很多，你自己安排。”
梁默：“我可以……”
话还没说出口，沈永嘉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
他只好把话咽了下去。
地铁上，梁安苦着一张小脸，语气里都是抗拒：“哥哥我不想住外面，我们回家好不好？”
因为梁安从小身体就不好，少有的几次出远门都是在求医的路上，津市周边和邻省的大医院跑了个遍。看病的钱都不够，路上的食宿肯定是能省则省。
于是对梁安来说，在外住宿的回忆并不好。印象里，总是狭小的房间，灰白的墙壁，时冷时热的洗澡水，和空气中似有若无的霉味；以及昏昏沉沉的身体。
梁安在地铁的座位上坐立难安，小声地哀求梁默：“我们回去吧。”
现在正是下班的高峰期，所幸这个点去往市内的人并不算多，车厢虽然拥挤，单好歹还是给梁安在地铁上找了个座位。
梁默单手抓着栏杆，一只手护住弟弟，不许他乱动：“现在回去太晚了。就住一个晚上，明天就送你回去。”
闻言，梁安突然想起来什么，眼珠子一转：“那我明天是不是可以不用去上学了啊？”
“……不用。我给你请假。”
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梁默也不敢让他一个人去上学了。城郊还是太远，他又信不过陶烨找来的保姆，一个人分身乏术，他在考虑给梁安转校。
不用上学，梁安就高兴了，也不闹了，安安静静地跟着梁默回云海。
刚进小区，梁安就止不住地惊叹：“哇，好漂亮的花园啊。那里有喷泉！”
梁默赶紧拉住他：“大晚上玩什么水，小心着凉！”
他拽着活泼好动的弟弟进了电梯，后者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电梯里光洁得能照出人影的墙壁：“还有电梯呢。我只在医院里坐过！”
一推开门，又是一阵惊呼：“哇！好大的房子！好漂亮啊！”
梁默已经能面无表情的忽视他的赞叹，拉住兴奋的往里跑的梁安，在鞋柜里找了半天，也没找出梁安能穿的拖鞋，只能给他拿了一双巨大的拖鞋。
“不可以穿着鞋进去，穿这个将就一下。”
不合脚的拖鞋明显阻碍了梁安的行动，让他想跑都跑不起来。他只能踉踉跄跄地走到客厅之间，指尖小心翼翼的摸着茶几和沙发：“哥哥，这里是天堂吗？”
梁默给了他头顶一下：“又在瞎说。”
“这里太漂亮了！这里就是传说中的酒店吗？”梁安捂着被打了的头顶，一点都不生气，坐到沙发上，上上下下一弹一弹。
梁默无奈一笑：“把沈哥哥家形容成酒店，他知道了要打你屁股。”
“哇！沈哥哥家可真漂亮！”
“刚刚是谁吵着不住不住的？”
梁安也不羞，嘿嘿一笑。
“好了，不要乱动这里的东西。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去给你放热水洗澡。”
梁安跳下沙发：“我跟你一起去！”
这是梁安最开心的一个晚上了。他泡了超级舒服的一个澡，睡的床还特别大，特别软。
他和哥哥躺在一起。梁安太兴奋了，根本睡不着，不时用手心抚摸一下细腻的床单。
“这个房间比我们的房子都大呀！”
梁安冷不丁地出声。
梁默刚刚入睡，被他烦的不行：“你还要说几遍？今天晚上不睡了是不是？”
“这里太漂亮了，太舒服了。睡着了就太可惜了。”
梁默捉住他的嘴：“好了。我们玩个游戏，现在谁说话谁是猪头。”
梁安紧紧闭着嘴巴，总算是安静下来了。
梁默松了口气，闭上双眼，再次入睡。
“我是猪头。”
梁安凑到哥哥耳边：“我太喜欢这里了！”
梁默倏地睁开眼睛：“不要逼我在你最喜欢的地方揍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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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一点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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