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楚子航问起请假原因，路明非纠结半响，还是讲了事情的大略经过。讲述中模糊了吴邪等人的身份，只说他们疑似与黎簇父亲有关。毕竟那天之后，再没有人见过黎叔叔。
话说出口，路明非自己都不太信，这一切就像什么中二的冒险小说开端，但楚子航信了。楚子航先去找老师提出了一对一帮扶计划，又开了两张游学假条。所有人都知道楚子航不准备参加高考，是要直接出国的，以他的水平确实也有挑选学校的资本，所以老师批假很痛快，甚至没有细究那个带的一是谁。
这事风声传出去以后整个学校都有点躁动，大家总是聚在一起，悄悄讨论谁会是那个幸运的The One。不过楚子航直到今天下午放学，才在假条上补了路明非的名字，帮他避免了同学们的嫉妒与骚扰。
再强调一次，楚子航靠谱的过分了。
楚子航订了一间270°高空观景房，可以清晰地看到医院周围来往的车辆，两人到房间以后先把校服换了。楚子航从包里掏出望远镜，和路明非协商：“因为黎簇被带出去过，所以现在护士会在十一点半再查一次房，在这之前他们应该不会行动。我们今晚轮岗，我值上半夜，你先看看夜宵要叫点什么吧。”
“师兄你真的不用做到这个地步。”路明非很无措，他没想把其他人牵扯进这堆糟心事里，只是学生的天性让他干不出无故旷课的事。
“我也有我自己的目的，这并不是完全为了帮你，你不要有心理负担。”楚子航把客房服务的菜单递给路明非，一脸认真，“而且我既然担保帮你开了离校假条，那我也得保证你能平安回校。”
听你这么将我心里已经不是负担是负罪了啊！路明非在心里尖叫，不是因为菜单上宰人的溢价。
随便挑了两个价格最低的，楚子航又添了两杯饮料和水果，起身去打电话下单。路明非一错不错地盯着楼下医院，监视黎簇的同时，也是在缓解尴尬。
这时有人敲门，路明非惊讶：“送的这么快？”楚子航电话才挂没一会儿，他以为来的是客房服务。
楚子航挎上网球包，手势示意路明非别动，走到门口猫眼处看了一眼，方才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高挑瘦削的外国人，一身纯黑色西装，拖着辆小车，提着一个公文包。路明非估测他可能有四五十岁，但不确定，因为他们看不清他的脸。他的脸上覆盖着黑色的面罩，一根输气管通往小车上的钢瓶，面罩没有遮住的地方是暗红色的疮疤，旧伤几乎毁掉了他的整张脸。
来者呼吸声低沉粘稠，仿佛破损的风箱，铁灰色的眼睛却如利刃般扫过室内的两人。路明非惊恐，多么丧心病狂的组织，才会让这样的重伤患出来跑业务啊？
“仕兰中学高三生，楚子航？”来者确认道。
“是。”楚子航看了看他小车上的钢瓶，瓶身光滑干净的像个三无产品，只在正中印着一棵半朽的世界树。
“我是卡塞尔学院的教授冯·施耐德。”施耐德教授向门内示意，“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希望我们可以进去聊。”
楚子航侧身避让，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路明非没想到他真的约了国外大学教授来探讨留学事宜，不过选在这个时间点，是照顾教授的时差么？
施耐德与楚子航正对着坐下，路明非捏不准自己是否应该回避，可他不知道他们要谈多久，如果过了时间就糟了。最后他还是决定当只鸵鸟缩在落地窗边，他们不赶，他就当自己不存在。
“诺玛发现你从04年起一直在调查卡塞尔学院，是什么让你对一所外国院校抱有如此大的兴趣？”施耐德目光凌厉，不像是来面试倒像是来审问的。
“从04年至今，你们不可能第一天知道我在调查卡塞尔，是什么让你们改变了策略选择接触我？”楚子航选择用一个问题回答另一个问题。
路明非知道偷听是可耻的行为，奈何空间太小，声音太大。他一边调整望远镜的焦距，一边吐槽这个老外中文挺好，以及师兄好一招反客为主，这就是学霸的硬气么？
“我们毕竟是一所大学，如果有优秀的学生上门，没有拒绝的道理。”施耐德教授准备充分，把在美国教育部注册的正规大学执照副本拿出来递给楚子航，又翻开一本相册，指着上面的照片一一介绍说这是卡塞尔学院的图书馆，这是卡塞尔学院的运动馆……
路明非觉得这个画风不太对劲，他一时不确定是谁在面试谁。
“这些我在官网上都看过，我相信您这次来应该不是想跟我说这些。”楚子航对豪华的设施不为所动。
施耐德从善如流地收起了那堆文书相册，满意道：“如果这里只有你一个人，那么我不会和你说这些废话。”
“在您进入正题前，我想先确认一件事。”楚子航递了一个安抚的眼神给坐立不安的路明非，“您今天来，和将要发生的事有关系么？”
“如果你是指发生在你们隔壁学校同学身上的事情，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那不是我们做的。”施耐德也看了眼路明非，那视线里的打量让他感觉不舒服，“事实上我现在出现在这里，就是来阻止你们参与进去，毕竟防止学生误入歧途，也是老师的职责之一。”
“那你们之前为什么不来！”路明非豁然起身，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和这个不好惹的教授对峙，“你们一直在的吧？像之前那个出租车司机？”
世界突然变得魔幻又虚假了起来，一个月前，路明非以为自己不过是地球Online里一个可有可无的NPC，能想到的最好的未来不过就是和黎簇一起考上一个远方的大学，可现在他发现自己好像活在楚门的世界里，一双双高高在上的眼睛织成一个密不透风的牢笼，肆意评估嘲笑他那些小小的心事。
他活在舞台上，像个笑话。
施耐德有些意外，他这次来其实没准备和路明非接触太深，只要在接引楚子航的时候顺道拖住他们错过黎簇那边的事就行。他没料到路明非早有所觉，更没想到他敢突然发难。
“说什么老师的职责，那黎簇就不是学生了吗？他你们怎么就不管了！”情绪一开始宣泄就堵不上了，路明非可以说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大声质问别人。
楚子航也站起了身，他还背着那个网球包呢，他站到路明非的侧前方客气道：“施耐德教授，我确实对贵校抱有极大的兴趣，但贵校也确实应该就此事给我的同学一个详细的解释。”
气氛僵持了片刻，路明非仗着楚子航在前，背过身去继续盯着医院。见此，施耐德叹息一声，还是妥协了，他拿出两份文件，无奈道：“这本来是你、你们确定入学以后才可以接触的，如果你们坚持的话，就先签了这两份保密协议。”
楚子航接过，发现文件是拉丁文混合英文写就，他看的懂英文但拉丁文占了大多数，于是掏出手机开始校对翻译。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随着午夜的临近路明非越发焦躁。之前梁湾带黎簇出院的事暴露了，吃了批评，黎簇被分到了一个不苟言笑的严肃医生手下，要是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医生可能后面就没那么多事了。所以，路明非相信楚子航的判断，黎簇现在想溜，就只能挑午夜到凌晨这个时间段。
终于，楚子航核对完了所有文件内容，他总结了一下，告诉路明非：“这个文件叫亚伯拉罕血统契，它里面提到签署协议的人即准备好面对‘真实的世界’，契约规定签约者不可将其透露给未签约者，不得出于私利随意伤害、屠戮未签约者，越过临界血脉的无论是何等身份都将成为全体契约者的敌人，需不惜一切代价将其铲除。”话到这里，楚子航皱了皱眉，但还是选择了继续，“如果想退出‘真实的世界’则必须接受记忆清洗，大致内容就这些。”
路明非没有回头，只是咧嘴笑了笑：“怎么好像签了这个什么什么契的，就会变身超级赛亚人了？你们是兄弟会么？不对，兄弟会好像不看血统，这点他们比你们开放多了。”
施耐德没有理会路明非的嘲讽，相反，拿出血契后他整个人好像更加放松了，开口解释：“在你们签约之前很多事我不能说，但卡塞尔确实是个学院，我也真的是个老师，我来找你们并无恶意。我们常常自称卡塞尔为‘另一个选择’，通常情况下我们挑选学生，学生也挑选我们，这是一个双向选择。而在正式挑选学生之前会对其进行一段时间的私下考察。”说到这，他转头看向了路明非，路明非对此不置可否，“但你们两个比较特殊。”
他先点了点楚子航：“你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自己主动找上卡塞尔的。”
接着，他又点了点路明非，他知道路明非在用玻璃的倒影观察他，“而你，唯有你——
——没有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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