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凡?”
李桑桑抬起一双肿着的泪眼看到来人,有些惊讶,“你都……知道啦?”
她的尾音很轻,带着胆怯与落寞,像只红着眼睛、耷拉着耳朵的小兔子。
“嗯。”
顾默凡微微颔首,走到她的身侧与她并肩行走,她拍了拍桑桑的肩膀。
“不用怕,你现在只需要告诉我实情,我这里还有些积蓄,也还能贷款,我们可以一起面对。”
顾默凡一向话少,说起长句子来,特别是在如此煽情的时候,显得别扭而生硬。
就是这么直白简洁的话语却让李桑桑瞬间泪飙。
“凡凡,其实我欠了一百万,王旭那个王八蛋早移情别恋了。”
“不,是他压根就没恋过我。本来我们商量好一起还贷的,年前他就不给我还贷款的钱了。”
“后来我跟踪他才发现,他之所以不跟我确立关系是因为他早就有未婚妻了,那套房子还写了她的名字。”
“你说我怎么这么傻啊!”
顾默凡将李桑桑搂在怀里,心疼之余,不由眉头深锁。
五十万尚且还能拼一拼,这一百万未免也太沉重了些。
“既然钱是打给王旭,我们可以打官司要回来。”
顾默凡定定地望着李桑桑哭成泪人的眼睛,理智地出谋划策。
可方才还理直气壮的李桑桑,瞬间没了气焰,她别开眼,支支吾吾道,“打官司……是不是特别麻烦啊?还很要钱。”
“我有个律师朋友,我们可以问问他。”
顾默凡想起了她在大学的一个学长,现在就在海市做律师。
“凡凡,这些我们明天再面对好吗?明天我还要回来办离职,今晚我就想喝酒。”
李桑桑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扶着她的肩膀,一副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模样。
“好。”
顾默凡微微叹了口气,兴许她就已经习惯李桑桑的这种乐天不着调的做派。
晚上两人买了许多小烧烤和一箱啤酒到达住处的天台。
她们租住在城中村的老房子,楼高只有六层。
顶楼是个水泥半围着的天台,白天可供租户搭起纵横的绳子晾衣服,晚上便可在中间凸起的水泥平台上铺上桌布喝酒看星星。
老城区夜晚的灯光很晦暗,除了走街串巷的小商贩支起的摊位亮着光,剩下的就只剩楼栋里点亮的万家灯火。
没有高楼大厦的霓虹射灯,也没有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在这里的顶楼看星星,格外的亮且静,聒噪的知了声都成了一种独特的伴奏。
酒过三巡的李桑桑陀红着脸与顾默凡天南地北的海聊。
“其实我大学也不光王旭那个狗东西一棵歪脖子树,好些学长追我来着,我只是懒,不想去了解,喜欢形成习惯了而已。”
“这么多年,那么多迹象不明的暗指,我也不知傻到一无所知啦,我就是想试一下,我赌上一切、坦诚地去爱一个人,会不会有结果?”
“结果当然就是,一败涂地啦!”
李桑桑泄愤似的将捏瘪的啤酒锡罐扔到地上,却引得一旁晕乎乎的顾默凡格外感同身受。
人醉了便没什么逻辑,她想到今天在维瑞偶遇堇文,他那个冷冰冰的样子,心里就莫名的窝火。
“电视剧里说得真好,男人就是大猪蹄子!”
也不知怎地就冒出这么一句,顾默凡感觉头很晕,伏在铺上桌布的水泥平台便睡了过去。
见顾默凡醉了,李桑桑先是推了几把,见真醉了,她迷醉的眼睛瞬间清醒起来。
她望着顾默凡睡着的背影,自言自语道。
“其实负债后,我跟家里打过电话求助,我爸妈说不认我了,由我自生自灭,所谓骨肉血亲也不过如此。”
说到最后,李桑桑哽咽地小声啜泣起来,泪水顺着脸颊汩汩地流下,缓了缓,她继续道。
“王旭的未婚妻怀孕了,他跪下求我让我放过他。”
“这大概是我在这世上最后留下的仁慈吧。”
“我他妈就是个傻子!”
--
喝醉后,顾默凡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她回到了应橙自杀的那天早晨,她接到了她的最后一通电话。
她听着应橙的临终遗言,不顾一切地跑出家门,边跑边对着电话大声嚷嚷着“不可以,应橙不可以!”。
一个不留神她被别墅门口的台阶绊倒,身体摔在冰冷的瓷砖上,脸颊擦过一片冰凉,手机也被甩到花园的深处。
她顾不上捡,也顾不上穿好散落在地的毛茸茸的拖鞋,迅速爬起奔向应橙的住处。
就这么披散着刚睡醒的长发,一身单薄的白色睡衣长裙,她赤着脚在铺着彩色花纹地砖的别墅群街道上一路狂奔,震地的脚步声惊起梧桐树上的鸟儿。
深秋的晨风刺骨的寒凉,钻入她裸露在外的每一个毛孔;手肘与膝盖的鲜血洇出白色的睡裙,像掉落在雪地上的红梅。
她却丝毫感觉不到痛和冷,内心的焦灼与恐惧掩盖了一切。
她在心里不停地默念着:只隔着两条街,应橙的高级公寓只跟她家隔着两条街,她一定来得及的。
可当她喘着冒着血腥的嗓子到达时,却看到应橙的公寓楼下围了一圈的人,她拨开层层人群,只看到一具被摔得鲜血横流的尸体。
阖目平躺在地上的应橙,一身耀眼的白纱裙,像是纯洁的待嫁新娘,可周身环绕着的刺目血红却又昭示着生命陨落的事实。
强烈的视觉冲击令秦冉混乱的大脑无法思考。
“谁来救救她?”
“求你们了,谁来救救她!”
她扒开警戒线,抱住了应橙的身体,慌不择路地一遍遍地对着身旁的人群哀求,泪水将她脸侧的碎发沾湿,再姣好的容颜在此时也狼狈不堪。
可围观的人群来了又去,无人回答她的呼救,反倒有些认出她的群众,惊呼着、举起手机肆无忌惮地拍起照来。
周围嘈杂的议论声与此起彼伏的闪光灯被无限放大,她心痛到无法呼吸,闭着眼、本能地紧紧抱着应橙的身体缩成一团。
再一睁眼,周围的一切消失不见。
她身上染血的白色睡衣变成了眼熟的胡克绿小香风筒裙套装,骇人的记忆还未涌上脑海,睡在太平间、覆着白布单、母亲沈丹的冰冷尸体又横在了眼前。
她像当初那般掀开白布单,露出沈丹血肉模糊的脸。
她吓得跪在地上尖叫连连,声音久久回响在空旷的停尸房,钻心削骨的疼痛从心口袭来。
顾默凡捂着心口、喘着粗气从梦中疼醒,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面颊滑下,从梦里延续的痛苦与惊慌已让她精神恍惚,分不清过去与现实的界限。
直到窗外吹来的暖风拂过面颊,熟悉的房间布置在眼前逐渐清晰,她才长舒一口气缓过神来。
突如其来的梦魇令顾默凡浑身忍不住地战栗,她坐在床边定了定神,看了眼手机,已经十点了。
她走进厨房倒了杯水慢慢喝,家里空无一人,寻思着桑桑应该回公司办离职了吧。
环顾四周时,她警觉地发现空无一物的冰箱表面今天贴了一张黄色的便利贴。
她走近观看,却在看清后,瞳孔倏地睁大,玻璃水杯“啪”地一声落在地上、摔地稀碎。
“凡凡,对不起,我已经尽力了,可还是过不了心里这一关,我这辈子唯一的幸事便是遇见你。要走了,也没什么可以留给你的,就把我从前攒了很久的钱买的一对婚戒送给你吧,就放在我房间的桌面上,希望你能完成我穿上嫁衣、成为最美新娘的愿望。
祝好。
永远爱你的桑桑。”
那一瞬,仿佛是历史的重演、悲剧的重蹈。
为什么?
为什么是她?
她要一而再、再而三地亲眼见证自己最在乎的人陨落在自己面前!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顾默凡抑制不住的浑身颤抖,她跌跌撞撞地奔向门口,肩膀撞到门框,也浑然不觉,直到抵达楼梯口,仅有的理智令她定住脚步,不再是八年前那个遇事手足无措的小女孩了。
她快速分析形势、想好对策。
她边跑着下楼梯,边跟Lynn打了一个电话,匆忙的脚步声与喘气声响彻整个窄旧的水泥楼道。
“Lynn,你在公司吗?”
“不在,我昨晚的班机到了法国,怎么了吗?”
Lynn的声音亦如从前般优雅从容,可顾默凡已经没时间跟她解释。
“你能帮我问一下李桑桑还在公司办离职吗?我现在就要知道。”
“拜托你了。”
感受到顾默凡语气的急切,Lynn也不多问,果断挂了电话给秘书回。
事情没落实没法报警。
她还能向谁求助?
顾默凡的思绪飞快的翻飞,一张冷淡肃穆的面孔浮现在脑海。
不,不能找他。
顾默凡摇摇头,分神的瞬间,脚底一滑,从楼梯上方直接滚了下去。
才痊愈不久的胳膊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顾默凡顶着摔伤的脊背挣扎了几次,仍没能站起来。
她认命般地叹了口气,靠墙坐直、唇色煞白地拨通了堇文的手机。
电话接通的一瞬,一个试探的女声微微响起。
“能不能求你办件事?”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