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还未升起的时候,天空只投射下雾蒙蒙的黑,将一片葱郁的山顶笼罩其中,并带着几分稍显刺骨的寒意。
需得仔细去看,才能发现隐隐约约有几个人战在一处。
说是人也不对,是一只大鬼和几株草精混战在一起。
顾清手中拂尘一甩,挥了一半后似方才想起来些什么,动作凝滞了几分,本来威力极大的术法瞬间被削弱了□□成,晃晃悠悠地来到众妖面前,轻飘飘照了个面便被挥开了。
同时,有极凌厉的术法,带着不容忽视的恨意,直接向着顾清攻击而来。
顾清眼观六路,只需身形一动便可以躲过,却眼帘半垂,生生受下了这一击,顿时,不断有魂力从他的体内溢散而出,万分凄惨。
宗钺站在一旁的树枝上,刚好将这一幕看入眼中,感慨道:“你这戏做得还挺真。”
顾清理了理自己的袖口,轻声道:“大人说笑了。”
眼见前方战斗愈酣,环境中的顾清已是被逼至死地,一副无力逃脱的样子。
宗钺看着一株药草精掌中蓄力,终于使出了决定性的一招,本就摇摇欲坠的“顾清”终究抵抗不住,被打得背抵在一棵大树旁,头低垂着,渐渐地魂飞魄散了。
南风白芷亲眼望着面前的厉鬼溢散,颓然跪坐在地上,凶手已然伏诛,可是被害死的亲人也早已在这世间烟消云散,抬头望向看不见一颗星子的天空,心中浮现出一股怅然。
一滴、两滴,淅淅沥沥的雨丝落在了这几株相继颓然的药草精身上,将悲伤绵延开来。
站在一旁的顾清:“……”
宗钺缓缓收回手中的法力:“你不觉得此情此景,下场雨更加应景吗?”
顾清:“……”
“还是多谢大人相助,”沉默不过一会儿,幻境中的药草精已经相互搀扶着离去,顾清开口,“若非大人提供法力,也绘不出此等幻境摆脱他们的纠缠。”
宗钺抬抬手,指尖灵力流转,将准备半跪下去的顾清扶起,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和他们开诚布公地聊一聊,毕竟南风逸现在还留存于世间。”
顾清低头,再次理了理自己的衣袖:“想过,但过往从来没有过开口的机会,生前又是那样一副不共戴天的局面,好不容易重新相见,我不想再节外生枝了。”
宗钺点点头,沉思片刻,道:“所以你是不打算让南风逸与他们见面了?”
顾清眼帘半垂,继而目光投向远方,南风逸的亲人离开的方向。
“不,我没有想要这样做,”他缓缓握紧双手,似乎在安抚曾经在风雨交加中因别离而无比悲痛的自己,“只是这一段时间,我想要他只在我的身边,之后,无论他想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他的。”
宗钺伸出手,任由清风从自己的指尖穿过,感受到丝丝清润,回想遇到阿忘至今发生的种种,道:“你们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这个问题一时令顾清觉得非常恍惚,他垂首不语,良久,方才迟疑着开口。
“我与南风初遇的那天,是早春时令,花开正美,我初次下山,他站在一棵桃树下,看上去十分苦恼。”
本来稍带着一点滞涩的声音,在说出爱人的身影后变得流畅了起来。
“他那时穿着一身淡绿色的长衫,我刻意发出了一点脚步声,他转头望见我的时候,露出的笑容美极了。”
宗钺:“……”
你这么一副陷入回忆的样子搞得我不是很好意思打断。
“我想,从那时起,我便已经对他心生好感,以致后来步步沦陷。”
宗钺:“……”
你是在回答我的问题吗?谁还不是个一见钟情了!
许久未聊过爱人的顾清一时开口,似是想要说尽他的一切美好,但理智还是拉回来他喷涌而出的情感,察觉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大人有点无语,他轻咳一声止住了话音。
“大人,千年前那个时候,人与妖之间的关系,虽不似上古时期不死不休,却也不如现今如此平和。”
顾清的双目黯淡了下来,轻轻拨动了一下自己腰间的铃铛。
“知道南风是妖的那一刻,我的心中其实有过慌乱,但还是坚信彼此之间的情谊,现在想来,或许一切早就有端倪。”
宗钺在这个间隙问了一句:“所以你现在不再相信彼此的情谊了?”
顾清抬眼望了过来,满目的惊疑:“怎么会?我与南风之间的爱意从来不假。”
“只是,”顾清的手在银铃底部的穗子那里轻轻摩擦着,“我理解他有时或许会有迫于无奈的选择。”
话至此处,宗钺已感知到后续发展的急转直下,等待半晌,顾清才再次开了口。
“我收到师命,得知有一师叔病重,需得特定的药物救治,为了使来往迅速,带出了宗门至宝,以至于寻药的过程很是顺利,当时人间各道门流派之间也是暗流涌动,所以我的行踪绝密,甚至没有告诉南风。”
话至此处,顾清流畅的话语再一次凝滞了,右手轻轻拿起了腰间的铃铛。
“大人可认得此物?”
宗钺偏头仔细看过银铃,思索片刻,回答:“寻音铃,因果类法器,只要彼此之间心中仍有深厚的情谊,可无视一切术法屏障,到达爱人身边。”
顾清点头应道,声音轻缓:“是的,寻音铃,凭借着双方的爱意,才能催动的法宝。”
顾清的声音带上了几分黯然。
“我凭借着宗门至宝,方才找到了药草所在之地,下一刻,南风便带着他的族人,出现了……”
长久的静谧弥漫在一人一鬼之间,良久,顾清的声音响在清冷的山野。
“其实现在想来,当时的记忆还是十分混乱,我只看到南风突然出现,随后,诸多目眦尽裂地妖向我攻击而来,我便再也找不到南风的身影了。”
“呼,”重新回忆自己如何在那样一个境地下逝世,顾清轻轻地呼出一口气:“被数不清的术法攻击至死,待到我清醒过来的时候,便看见阿忘在那里号啕大哭了。”
随着顾清将过往一一表露,时间也一分一秒地过去,天边渐渐染上一道橙红,红日初升,转瞬间带来了极璀璨的光明。
顾清瞬间噤声,宗钺全身金色的灵力流转,迎着日光浮现在山林的每一株植被上,晶莹的露水一滴一滴汇聚而来。
“如此,便成了。”
半小时的灵力凝聚,露水滴入不过两寸大小的白玉瓶中。
宗钺单手拿着玉瓶,对上了顾清小心翼翼的眼神,将玉瓶递了过去:“晨间露南风逸的伤势,靠此温补,便足够了。”
顾清忙双手接过,嘴角带上了几分明显的笑意:“这样,他便不会再觉得痛了。”
一边将玉瓶稳妥收好,一边面向宗钺,顾清语气里带了十分温柔:“南风他很是怕痛,若是不小心擦破些皮,要哄很久才行。”
宗钺灵力再次回收,将面前的露水随意摆弄成各种鲜花的模样,轻笑一声:“如此一来,他不疼了,你也放心了,恭喜。”
顾清点头,望着宗钺的动作,不解道:“晨露唯有旭日东升的那一刻才有奇效,大人这是在做什么?”
宗钺将露水滴入瓶中,回道:“带回去浇花。”
清晨时分,南风逸在第一缕阳光落下的时候睁开了双眼,环顾四周,脸瞬间便苍白了。
“不用着急,”
有声音响在他的耳边,泠然如清风,拉回了他慌乱的神志。
“顾清去帮你取药了。”
南风逸的目光,方才凝实在开口说话的人身上。
林沐泽身穿一件白色衬衫,将手中温好的药粥递了过去。
南风逸捧着小瓷碗,感受到身体的状况明显恢复,低声道:“多谢。”
看着南风逸心不在焉地一口一口吃着粥,一眼一眼地向门外望去,林沐泽再开口道:“天已经亮了,他们大概半个小时内便能回来。”
“还要半个小时吗?”南风逸显然觉得这个时间有些长了,“他们会不会有危险?”
林沐泽手中握着笔,缓缓落下一道符咒,闻言抬头望向南风逸:“神明已逝,下有阎罗,除非遇到什么不世出的神兽精怪,其他的,我想都不会太危险。”
南风逸闻言笑了:“你倒是对他满蛮有信心。”
林沐泽垂首画符,添好最后一笔:“那是当然。”
画好的符纸被林沐泽施加了灵力,眨眼间带有判官灵力的定灵符被打入了南风逸的体内。
符纸入魂体,总会带有几分不适,南风逸眉头微皱。
“一直没有问过你,当初你真身被毁,痛苦吗?”
仅仅是听到林沐泽的轻声提问,南风逸似乎便感觉到了疼痛。
“实话来说,很痛苦。”
咽下最后一口粥,手中的瓷碗被他放在桌子上时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而且还不是瞬间便结束,先是妖心,再到妖身,密密麻麻遍布全身,好像有人一点一点把我给敲碎了一样。”
说起此等往事,南风逸的语气却尤为平和,林沐泽微微偏头,望向门外。
“即使如此,你还是想要继续与他在一起吗?”
与此同时,已经回来,行至门口的宗钺也问了相似的问题。
“所以说,往事你已全部放下了?”
“我只想和他好好相爱在当下的每一刻。”
“往事如风,我更想要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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