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瑜又一次愣住了。
他、他刚才说了什么?他没有计较她服避子药,甚至理解她,准备从源头下手,约束自身,不再碰她?
不不不,一定不是她想的这样……一定是他生气了,决定冷落她,从她房里搬出去——他不能这样,他们成亲不过数日,他就要和她分房,传出去了叫她怎么做人,圣上与皇后又会如何看待她?他不能这样——
“殿下、殿下,纱儿知错了。”她慌忙攥紧他的衣摆,言语间称呼混乱也无暇顾及,只想着要怎么给他请罪,打消他的念头,“求殿下饶过纱儿这一回,纱儿愿意给殿下生儿育女,再不犯同样错误!殿下——”
盛瞻和一怔,脸上闪过一丝讶色,似是不理解她怎么开始求情,继而显出两分恍然,弯腰将她扶起。
“你误会了。”他没有刻意温和声线,却让她如闻天籁,觉得天底下没有谁的声音比他更动听,“我的意思是,你的话的确有道理,你是年纪小了些,不着急怀有身孕,再等两年也正常。”
觅瑜呆呆地望着他,随着他的举动缓缓起身:“殿下?”
“我不会责罚你。”他道,“但你也不要再服药了,一来伤身,二来若是给别人发现,也容易引起麻烦,就像今日一般。”
觅瑜还是呆呆地望着他,少顷才回过神,用力点头:“是,觅瑜知晓,觅瑜谨记殿下之言。”
盛瞻和道:“还叫我殿下?”
她立即改口,发自真心地唤道:“瞻郎。”
盛瞻和微微一笑。
觅瑜察言观色,继续表明心迹:“瞻郎今日教诲,纱儿铭记于心……但请瞻郎原谅纱儿愚钝之举,留、留在纱儿房中,莫要……搬离出去……”
后半句话,她说得比较小声。她虽然已为人妇,但新婚不过数日,纵使在床笫间应夫君的要求说过些亲近话,也还面皮薄着,羞于放到白日里讲。这回是实在没有办法,她不能真的让他搬走。
同时,她有也些心虚,因为严格来说,这里是太子寝殿,就算要搬也是她搬出去,她真怕他来这么一句。
盛瞻和笑容愈深:“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搬走了?”
她眼前一亮:“瞻郎……”
他拂过她的鬓发,在她眉心印下一吻:“我不会离开的。你我虽是因圣旨之故才结为夫妻,但你在我心中殊为爱重,是我的妻子,我不会离开你的。”
觅瑜被他这一番话说得大为感动,不知道自己积了多少德,才能得这样一门亲事,嫁给这样一位夫君,他怎么能对她这么好、这么宽宥呢?
她依偎进他的怀里,这是她头一次主动亲近他,以往都是他先搂住她,但这回不同了,他的话打动了她,令她真正将他当成夫君来看,而非太子。
“瞻郎。”她倚靠着他的胸膛,喃喃唤他,一腔情流奔涌,不知该说什么来表达心绪,“你……在我心中也是这般……此生能嫁瞻郎为妻,是纱儿之幸……”
盛瞻和没有再让她说下去。
他用一个吻堵住了她的话。
他吻得温柔而深情,在缠绵悱恻中带着一点主导的强硬,似乎一如既往,又似乎有所不同。
又或许,他的吻和平常一样,变化的是她的心境。
因为以往她总是将此事视为妻子和太子妃的责任,不曾完全沉浸其中,内心深处还带着一丝茫然和无措。
现在不同了,她开始以全新的视角看待它,相应而来的自然是全新的体验。
她的心跳得飞快,结束时丽靥染嫣,杏眸含水,丹唇泛着莹莹的色泽,让盛瞻和又亲吻了一下。
她的话音也变了,软绵绵的,如颤动的琴弦,带着江南细雨的迷蒙,发出生涩但动人的邀请:“瞻郎……”
盛瞻和没有应邀。
他抚摸着她的脸庞,漆黑的眼眸盯着她,凝结成漂亮的颜色。
“你年岁小,怀孕伤身。”他浅声道,笑容在温暖中透着亲近,“服药也不好,所以我不碰你,这是最佳的方法。”
觅瑜一时分不清他是在玩笑还是认真的,下意识想替自己辩解,回答愿意怀孕:“我——”
只说了一个字,她的唇就被他用指腹抵住了:“我知道你现在情愿,但这只是你一时冲动,倘若我真应了,你一定会后悔的,我不想你后悔。”
觅瑜还欲再言,但他的指腹一直抵在她的唇上,她不好开口,只能乖巧地望着他,等着他缓缓收回手。
而经过他这么一打岔,她发热的头脑也有些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她现在的情况的确不适合有孕,不提她的年岁,只说他的病,就是一个问题。
自杏林之道始,臆症就一直被视为疑难杂症,历朝历代,治疗臆症的方子积了一个又一个,却始终没有一张能彻底治愈的良方,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
且此症若是患得深了,还有可能传给子女,他的病情虽然不同寻常,但也不能定论,还是先治好再说,治不好……那就找娘亲治,总之一定要治好他。
想到这里,觅瑜顿时感激起了盛瞻和的阻止。
同时,她也心生叹服。
他怎么能这么厉害呢?事事都预料到了,这就是东宫太子的能力吗?
不,与太子无关,完全是他本人聪慧……聪慧又周全,周全又妥帖,她能嫁给他,成为他的妻子,当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好大一块馅饼……
盛瞻和把她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
“冷静了?”他笑意犹存地询问她。
她不好意思地颔首:“嗯……”
“不过,”她抬手挽起耳边的碎发,试图借此去除一些羞赧,“瞻郎方才为何不让纱儿把话说完?就算我说了,瞻郎也可以拒绝我的……不是吗?”
盛瞻和帮她把发丝绾回耳后,这是他常有的举动,在同她相处时,他总是喜欢做这些亲近的小动作,她也在初时的羞赧过后习惯了。
然而此时此刻,面对他这一举动,不知为何,她忽然感到一丝莫名的熟悉,仿佛很久以前有人对她这么做过。
这感觉转瞬即逝,不等她仔细去想,盛瞻和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含着浅浅淡淡的笑意:“我怕我拒绝不了。”
意识到他这话指的什么后,觅瑜的脸霎时红了,羞赧不减反增:“殿下!”
盛瞻和这回没有计较她的称呼,大概是她用了娇嗔的语气,比起生疏更贴于亲近。
他松开手,笑意加深少许:“行了,把药收好,一同与我出去用早膳吧。”
说到这里,他蹙了蹙眉,意识到一个问题:“你早膳还没用,怎么就服药了?”
话题回到最先的避子药上,觅瑜好不容易放松了一点的心情又局促起来。
“这药无需膳后服用……依——”她及时把“娘亲”二字咽了回去,盛瞻和能理解她服药是一回事,得知因由出自她的娘亲又是一回事,她不能牵连亲人。
“依照书中所言,此药只需在……”她小声又隐了些许词,他这么聪明,想来能够听懂,就算听不懂,她也没有脸面仔细解释。
“……过后的六个时辰内服用即可,之后每隔一段时日服用一次,便能确保……膳前服用也不妨事,它不走胃经……”
盛瞻和听着,目光转向瓷瓶,言简意赅地评价:“倒是方便。”
他打量片刻,忽然道:“这药能给男子服用么?”
觅瑜吃了一惊,有些结巴地回答:“这、这药是专给女子服用的。”
她暗自揣测他询问这话的用意,难不成他想——
“可有给男子服用的药物?”他问道。
他果然是在想这事!
他竟然——竟然能想这事……
一时间,觅瑜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来描述自己的心情。
就像娘亲讲的一样,但凡牵扯到生育一事,世间诸人大多喜欢从女子身上找问题,无论是备孕、安胎抑或避孕,皆为女子服药,男子甚少过问。
让男子服用药物更是惊世骇俗的想法,毕竟他们不用经受生育之苦,巴不得多多开枝散叶、子孙绵延,尤其天家皇室,更将诞育子嗣视为头等大事。
可是他……身为太子,国之储君,肩负着天下江山的重担,却愿意为了她……
觅瑜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她既感动,又不能理解。
他与她素昧平生,算上奇王也不过一救之缘,在他本人看来还没有这回事,差不多是盲婚哑嫁,他对她好,她可以认为他是天性宽厚尽责,疼爱妻子,可对她这样好——为什么?
“瞻郎……为何……”她怔怔地看着他。
盛瞻和道:“你年岁小,不宜服用这等药物,我比你虚长四岁,服用此药应是无碍。”
问题的重点不在于这个!她想问的是——
“瞻郎——为何愿意为了我——”她咬着唇,一颗心怦怦乱跳,手指绞紧罗裙,“做下……做下这些……”
盛瞻和的目光染上些许不解:“为何?你是我的妻子,我是你的夫君,我这么做不应该吗?”
“可、可是……天底下很少有夫君会这般……这般……”
盛瞻和明白了。
“会这般疼爱妻子?”他微笑着补完她的话,掌心贴合她的脸颊,摩挲下温柔的痕迹,“那是他们的爱重不够,我喜欢你,爱重你,自然愿意为你做这些。”
“况且,”他道,“在我看来,这不是一件多大的事,你能服药,我为何不能?生育之苦,我不能替你代受,服药之烦,我还是能替一替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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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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