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晚霞似火,谢湘亭回了她的沉香院,繁宁已经在等她。
谢湘亭问道:“信可送到?”
繁宁重重点了头,“夫人放心,已经顺利送给了二殿下,没人知道。”
谢湘亭眼底泛起一丝欣慰。
*
当日夜。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悄然停于定远侯府偏门。
车夫一身朴素的玄色麻衣,却是星眉剑目,一脸贵气,二皇子谢承明双手抱肘,看着身穿下人服饰的谢湘亭低头走来,随即勾起一侧的唇角,“小姑姑,上车!”
他伸出手,谢湘亭将手递过去,借着他的力道轻轻抬脚上了马车。
谢承明感叹,“早就说情情爱爱根本就不靠谱,姑姑若是学我,将感情看的淡一点,就不会落得今日这般了。”
谢湘亭冷淡地瞥了他一眼,“你这人各方面都不错,就是长了张嘴。”
“怎的?不少人都夸我这张嘴长得好看呢。”谢承明朝她挤眉弄眼了一番。
这个时间并不是拌嘴的好时机,谢湘亭换了话题,问道:“你来这里,没人发现吧?”
谢承明拍着胸脯保证,“我办事,小姑姑放心,一会儿你们就扮成我的小太监,我带你们进宫去看皇祖母。”
一提起太后,气氛骤然沉了下来。
谢湘亭看着谢承明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
昔日调皮捣蛋的大侄子如今也十五了,两人虽隔辈,但谢承明只比她小了五岁,自幼就与她亲近,也只有承明能理解她此时的心境了吧。
京城人人都道二皇子谢承明不务正业,游手好闲,整日最爱寻花问柳,但她却觉得谢承明坦诚,不参与朝廷纷争,便也悠然自在。
在她需要帮忙的时候,谢承明毫不犹豫地出手相助,带她离开侯府,入宫去见母后最后一面。
总算是没白疼。
马车颠簸行进,谢湘亭从身上取出一份契约,交给繁宁。
“繁宁,这次出门,虽然带了些银两,但日子肯定不如以往,以后没了锦衣玉食的生活,你不必再跟着我,这是你的身契,还有些银票。”
谢承明扭过头,插嘴道:“放心,小姑姑,有我呢,你以后的日子照常。”
谢湘亭却是皱了眉头,十分认真地警告道:“承明,以后若无要紧事,勿要来看我,京城多能人异士,盛扶怀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说不定哪日就会怀疑起来。我本来就是个死人了,你自然要当我死了。”
谢承明蓦地一颤,怔愣道:“可是小姑姑,这样,我们不就不能经常相见了吗?”
谢湘亭深邃的目光暗下去,继而淡淡一笑,“你得时刻记着,大夏的慧宁公主,已经死了。”
谢承明沉默片刻,握着缰绳的手渗出汗来,半晌,他点了点头,“小姑姑放心,我定时刻谨记在心,您放心地去吧。”
去过自己喜欢的生活。
谢湘亭这才放心下来,随之感觉手被人推了一下。繁宁泪眼婆娑地请求道:“夫人,能不能别赶走繁宁?繁宁自幼照顾您习惯了,您去哪里,繁宁都跟着。”
谢湘亭也舍不得繁宁,见繁宁表明了决心要跟着她,谢湘亭心中也欣慰不已,她重新将身契放到繁宁手上,“好,我们一起走,但这身契,你自己收好,以后你不是我的婢女,而是我最好的朋友。”
繁宁听过,重重地点着头,她感激地拉着谢湘亭的手,语气中含着些许不舍。
“夫人,那我们日后去哪里呢?”
谢湘亭闻言不由得身子一顿,最后看了一眼窗外,一座座偌大恢弘的府邸划过眼帘。
“先去见一眼母后,然后,离开这个地方,只要不在京城,去哪里都好。”
*
子时未到。
定远侯府中,沉香院的大火染红了半边天。
而沉香院的婢女杂役通通因误食了山茄花粉而昏迷不醒,发现正殿起火的时候,门窗皆被火舌吞没。
沉香院乱作一团,整座侯府的人都跑来呼喊着救火,然而一切都为时已晚。
盛扶怀匆匆赶来,拦住一名救火的侍卫,紧紧握着拳头,从牙缝里紧紧挤出两个字,“怎么回事!沉香院的人呢!”
那名侍卫第一次看见盛扶怀这般神色,愈发慌张几分,“侯爷,火势太大,根本进不去,里面的人,怕是——”他顿了顿,俯身颤声道,“侯爷,请您节哀。”
盛扶怀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仰了一下,额头隐隐渗出细汗。
节哀?可那里面的人是――
他绷着脸立于熊熊烈火前,火光映着他的半张脸,另外半张,却是隐匿于黑暗之中。
他从未想过她死。
片刻不过,他身旁的那名侍卫还未回过神来,盛扶怀已然转身冲入火海之中。
“侯爷!”
那侍卫惊诧地大喊一声,欲要伸手将其拦住,却是没来得及。
火舌肆意,将沉香院的屋舍一一吞没。一直到后半夜,下了一场大雨,火势才渐渐退去。
......
次日,华宇院。
盛扶怀一袭白衣,并未束发,墨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神色间尽是疲倦。
火灭了,身边好像也清冷了不少。
那个从前总爱在他跟前聒噪的人总算离开了,于他而言,倒是一种解脱。
她凭着公主的身份,不问他的想法,就擅自求了皇帝赐婚,她总是那么理所应当,每次她用期待般的眼神看着他,他心中总会无措,无时无刻不感到一股枷锁与束缚。
她不知道,她的亲哥哥害了他全家,他日后要做之事,有她在定是阻碍。他们之间竖着仇恨,注定不能在一起的。
如今她不在了,他很开心。
对,他就应该开心。
他今生要做之事,不能被任何事物拖累,感情最是麻烦。
终于能无所顾忌了。
他单手扶着窗边的八宝架,出神地望着不知哪个方向,半晌,他转身问道:“栾玉,沉香院那边怎么样了?”
面前之人拱了拱手,回复道:“回侯爷,沉香院已经是一片断壁残垣,怕是重新修葺,短时间内也难以恢复原来的样子。不过幸好昨日那场及时雨,除了院中夫人的寝殿,府中的其他地方并未受到牵连。”
“她是算好了,算好了要离开。”
盛扶怀苦笑一声。
那日,他因闯入火中吸了烟气,出来时整个人将近昏迷,可他却清楚地记得,谢湘的房间,并没有人。
谢湘没有死。她只是离开了。
离开便罢了,居然还烧了他的院子,平填一堆麻烦。
盛扶怀心中微恼,从前谢湘那么执意地要嫁给他,又费尽心思讨好他,如今怎会离开?如此决绝,走得一干二净。
当真可恨。
“离开?”栾玉没理解盛扶怀的意思,他寻思片刻,以为是盛扶怀不忍心说出“死”或“去世”之类的字眼,便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侯爷还请节哀。”
他说完,将手中一个黑松木的盒子递过去,“侯爷,这是从夫人的房中找到的唯一没有被烧毁的物件。”
盛扶怀垂眸看过去,目光随即一滞。
虽说盒子已经烧焦了不少,表面黑迹斑驳,但内部却并没有遭受到大火的灼烧,盒内整洁地放置着一副画卷。
此画出自江南才子苏宴之手,构图奇变,设色浓丽,线条流利纯熟,显然是真迹,一幅图千金难求。
盛扶怀陷入沉思。
半年前,谢湘确实有问过他喜欢什么字画,他当时回答的是,“苏宴的江南八景图。”
而眼前这副,这是江南八景图之首——《灞桥风光》,当时谢湘笑着说一定帮他找到,他忙于政事并未接话,反而将她晾在一边,谢湘兀自坐了一会儿,便也回去了。
他以为谢湘定是生气了,却也无心去同她解释,没想到她是去帮他找八景图了。
这幅画于大火中幸存下来,显然是因为她一直精心保存着,放在了隐秘的位置。
昔日她将这画卷保存得这般好,如今走得如此洒脱,可见人的感情也没那么坚不可摧。
这样想来,之前不知有多少次,她都将真心小心翼翼地捧到他面前,却并未得到回应。
念及此,盛扶怀不禁咳了几声,之后用袖子捂住口鼻,努力将咳嗽压下去,“栾玉,起火原因可查明?”
栾玉道:“回侯爷,应该是风吹倒了烛台,火苗蔓延至轻纱连帐,使得火势蔓延。当日值守的,是夫人的贴身婢女繁宁,本来还有翠屏和红罗两个丫头,但据说是昨晚风凉,繁宁姑娘便让翠屏和红罗先回房休息区了。至于沉香院的人为何同时昏迷不醒,是因误食了山茄花粉所致。”
“那是什么?”盛扶怀瞳孔一颤。
“是一种能够致人昏迷的花粉,这种花粉并不容易得到,属下已经将全府上下查了一番,只在柳姑娘住过的房间内,找到了一包这种花粉。”
见盛扶怀没发话,栾玉继续道:“侯爷,您说要如何处置?”
“人在何处?”
“在东厢房,有人看着她。”
盛扶怀暗暗握紧了拳头,想起昨日柳寻雯出现在他的药房之中,心中气愤难平。这个棋子,显然是不能用了。
柳寻雯确实颇有谋略,当初他只是看中了她的才智,却不想她心思如此恶毒,用在了不该用的地方。
此般心机深沉之人,不必也不能再留了。
念及此,他眸中涌出几分寒意,“自作孽,不可活。”
“属下明白了。”栾玉颔首说道,正要退下去,又听到盛扶怀唤他。
“还有一件事。”盛扶怀低头看着画,罢了,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她都离开了,随便她去哪,他并不想知道,最好此生不见。
“侯爷请吩咐。”栾玉还在等着吩咐。
盛扶怀将画卷重新放到盒中,双手摩挲着沉思了半晌才开口。
“去找人。”
栾玉:侯爷,找谁呀?
盛扶怀:烦,爱找谁找谁!
栾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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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永远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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