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见辞草场转了一大圈。
期间巧遇了三位手帕被吹飞的小姐,两位自告奋勇带路带丢的,坚决婉拒了第三批骑马相捎的。
腿伤隐隐作痛,他撑扶梧桐树干,看着杵到了脸前的食盒却没接。
谢君凝稳稳落下,打开食盒将药碗端给他。
“上好的补药不喝,出来乱跑什么。”
接过来尚温着的药碗,他饮尽看向她:“没有青梅竹马,同那位郑小姐同窗之时我才八岁,她比我尚小一岁。我早记不得她长什么模样了。”
谢君凝:“哦。”
他:“哦?”
她:“……”“哦就是哦。”
顾见辞:“我向父皇请了婚旨。”
“哦。”
谢君凝心不在焉拎起食盒,将臂弯送给他借力。
走出去百米,她叹气松开他,找宫人要来一匹马。
牵过来,对着非要逞强不肯倚仗她,还硬挺着跟上她脚步的顾见辞。
伸手:“要不要跟我跑一圈?”
风驰电掣,树影退成幻影。
草场低矮的天际线,仿佛就是一步之遥,触手可及。可是那一步之遥,却跑得骏马卧爬鼻喷热气都追赶不上。
谢君凝确信,在听到顾见辞说“请婚旨”的那一瞬间,她心如揣兔,鲜活的在跳。
可哪怕她是如此的笃信,顾祈瑞不怀好意。
却仍然不由自主得坠入了名为“不安”的深渊。
*
秋猎在来一阵去一阵的雨水中结束。
韩公公回宫复命。
顾熹喝了一坛酒,又吃了寒食散。整个人躺在金玉冷质的丹陛上,薄薄一层中衣胸襟处被攥的皱巴巴又撕扯开。
这个时候的皇帝很难判断是不是神智清醒,有时候会突然暴起,之前就曾有小太监被皇帝用金痰盂开了瓢。
韩公公只敢躲在龙柱后,趴伏跪地,尽力淹没自己的存在感。
顾熹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声音沙哑:“什么要钓薛劭上钩,不过是推脱之词。不把鹰喂饱,他又如何肯替你盘旋,少不得朕学一回释迦摩尼割肉。”
见皇帝似乎清醒有条理,韩公公跪爬过去:“冀王想向陛下求道婚旨,与谢家堡的那位谢姑娘完婚。”
顾熹拍了拍他脸蛋子,喁喁哝哝:“好狗不能喂太饱,又不能叫他嗅不到一点荤腥。赏他点肉汤喝罢了。”
*
秋猎结束,太子被扣上操办秋猎不力的帽子,褫夺了印玺,禁闭东宫静思反省。
千莲湖上残荷摇曳,湖下鱼龙竞跃,暗流涌动。
卓雅喜气洋洋将王府上下都换上了彩绘宫灯,天一黑,辉煌亮堂一片。
双手合十:“感谢菩萨,保佑我家王爷步步高升,太子一蹶不振。”
谢君凝提醒:“受香的是佛祖,烧香的是我。”
卓雅:“感谢佛祖,您最好老人家一鼓作气,继续显灵。”
谢君凝:“烧香的是我。”
卓雅:“啊,对。还要保佑我家王爷早日成家立业。最好先成家,再立业。”
算了信则灵不信则不灵,谢谁保佑谁都无所谓了。
谢君凝怏怏把书盖在脸上,躺在红木摇椅,晃一下,一下又一下。
卓雅坐回一旁做女红,戳针:“听说后花园飞进来只野孔雀,有没有人想去看一看?”
谢君凝扒拉下挡脸的书。
卓雅眼神鼓舞:“水灵灵活泼泼,雪白雪白的孔雀。”
谢君凝站起来走到门口转了一圈,又面无表情坐回躺椅,继续扒拉书。
卓雅嘴角抽搐,叹息掐手帕:“可怜的王爷,打从回来就一直吃闭门羹。这身上的伤还没好,心上又遭重创,这病怕是要不知怎样严重咯。”
谢君凝侧个身装睡。
卓雅:“最近天气转寒,王爷腿伤未愈却来回奔波,万一再滑了碰了,成了个瘸子娶不上媳妇。哎呀下半辈子可怎么办呐!”
谢君凝拍书坐起来,“一点小伤拖这么久还没好,他这么大人,都不知道按时涂药吗。”
卓雅义愤填膺:“可不是!这不找骂呢么!”
谢君凝起身往外走:“我就隔门骂两句,骂完就回来。”
卓雅敛祍垂头跟在后头,嘴角都要咧开花了。
二人行至照壁。
卓雅指了指说:“那处就是书房,骂人的话奴婢可不敢听,我得回避回避。”
谢君凝没阻止接着往前走,隔着遍植奇珍异草的园景,远远看到一条长龙也在往前厅方向来。
为首的又是那个令她厌恶的韩公公,后头排开的是几位穿着榴金锦绣的女子。
想到他来必是带着圣旨。
难道是婚旨?
谢君凝悄然靠近,隐匿在暗处。
“还不快去恭喜王爷,请王爷出来接旨。”
韩公公拎着明黄锦缎前厅止步,催促管事的。
“这几位花容月貌的美人,可是陛下特地从宫中挑选出来,赏给王爷做侍妾,照顾王爷养病的。”
*
算算人差不多回来了。卓雅打小厨房捎回来一盅炖乳鸽,却没推开紧闭的殿门。
纳闷拍了拍:“谢姑娘?”
“我要闭关三天,劳烦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
拍门声渐熄。
窗外夜幕悄至。
谢君凝盘膝坐在脚踏,眉心越拧越紧。
她睁开眼,连饮三杯冷茶,却始终撇不开心中的杂念。
强行入定到后半夜,只觉越发窒闷呼吸不上来。这是从没有过的体会,哪怕是修炼到瓶颈也不曾有过这种无力感。
她猛地推开窗,抬头见天上月明星稀,方觉烦躁平息了。
匆匆一瞥,忽见竹影疏错的廊上,一抹熟悉的身影,瞬间破功。
顾见辞上一秒闻声抬头,下一秒接抱了个满怀。
足足有一盏茶,他碰过她鬓发,轻拍,她却熟视无睹。
想着卓雅的质问谴责。他解释:“今天过来的宫人,韩公公已经全带回宫里去了。”
谢君凝仍是不言语,更没有松开他的意思。
顾见辞无奈扬起清浅笑意,伸手去拨不识趣探头在她后颈的竹枝,风过,握拳压不住的咳嗽出声来。
谢君凝松开他,推门把他拉进了寝殿。
翻箱倒柜找出金疮药跟细纱布。
他伸手要接,她却不容拒绝:“卓雅说你不曾好好上药。”
顾见辞只好坐在床上,任由她处置。
倒是没有那么严重,只是有些结痂的地方,没好好遵医嘱静卧,又有些擦伤到。
“上了药就不能走动了,你今夜就睡在这里。”
谢君凝丢掉毛巾,抬手把他推倒在了枕头上。
顾见辞看着她凑得越来越近,一侧身避开了一人宽的空位,松开紧攥的手指,叹气:“不闭关了吗?”
谢君凝抵枕,看着他肩背起伏的弧度,被靛青腰带裹藏的劲瘦腰线。
鬼使神差想摸,她也这么做了。
伸手,碰了碰他后背肌肉。
顾见辞怔忡,瞳眸缩紧。
谢君凝新奇,接着用另一只手去捏他的腰。
顾见辞喉珠滚动,飞快去掰她的手。
她却伸出了两只手,一把将他从后背环抱住,下巴抵在他肩头,用力叼住他耳垂咬了一口,从轻咬到抵含。
顾见辞呼吸紊乱,哑声阻止:“别这样。”
却感觉到腰间猝不及防被勒紧,鼻息一窒,低头只见她的手正摩挲在他腰带活结上。
谢君凝不防把活结拽成了死结。
碍事的破东西。
她郁郁两边抓住,连带着绣进去的金丝一并扯断。
顺着衣襟探手就要深入,却被他挡住。
抬眸怨怼愤懑:“我就要,我非要。”
顾见辞久久捧住她的脸,一把扯开被子将她裹住,又塞了个枕头隔在两人之间,“不行阿凝,你现在是被冲动占据了理智。”
见他表情坚决。谢君凝泄了气,用力的锤打几下枕头。
次日清早,一觉睡醒却感觉浑身没劲。
她眼也没睁,伸手往旁边摸人没摸到。
一捞一个枕头,丢。
再捞一个枕头,丢。
丢丢——
丢丢丢丢!
她猛地坐起来,出神看着周身的枕头山,翻身压住,整个人萎靡不振。
不堪回忆着就在昨晚,平生的第一次走火入魔。
*
“听说王爷因抗陛下的赐美圣旨,而被禁足罚抄《白虎通德伦》,朝中上下大为称赞您高风亮节,打算联名上表为您求情。”
“这不昨晚卫国公府的人找上了门,请卑职务必将这封密信带到王爷面前。”
苏樾说着拿出火漆封着的密信摆到了案头上。
顾见辞抄书的笔一顿,拾起密信丢进了香炉里。
“哎哎”苏樾急拿钳子扒拉,对着仅剩的一个边角叹气:“多份力量难道不是好事,殿下就不想出囹圄?”
顾见辞停笔等墨干:“闹出的声势越大,越容易招惹忌惮。该投诚的逆党都降的差不多了,把薛劭提出来,交给宫里头吧。”
“交出去是能解眼下之困,但也是丢了个大筹码。”苏樾丢开钳子。
“看眼下的情势,皇帝虽然暂时褫夺了东宫印章,但显然会把太子继续留着牵制王爷。只要太子一天不死,王爷就一天不能上位。”
顾见辞只将监牢钥匙丢去。
苏樾抬手接住,“要我说,王爷就不该太意气用事。那宫中赐下来的美人何不收下?”
“就算是怕其中有皇帝安插的眼线,王府这么大地方,随便找个偏僻院子安置下来便是。何至于就这么直眉楞眼的公然抗旨?”
顾见辞翻过风干的纸张,“办你的事去。”
苏樾了然于胸,还不就是怕人误会。
闪眸朝外挥手:“谢盟主怎么来啦?王爷他可好着呢,绝对没有逞强非要下床走动,还好面子不拄拐杖。”
再装。
冷漠的“滚——”字还没出口,顾见辞抬头便吞了音。
与苏樾擦身而过,谢君凝扫过案上纸笔,眸光复杂看他:“昨晚我——”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