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程慎一脸气急的模样,一贯温和的脸上难得露出几分怒容,较之平日里那副一看就不沾世俗烟火的样子,倒是现下更像个世俗中人。
程慎喘了口气试图平复心绪,但说出口的话还是带着情绪:“你信口胡说,当日明明是你趁乱派人将我挟制,送到了隔壁乡里,若不是你我怎会和殿下失去联系十数日!”
自从当日之后,程慎便是被顾钦手下严加看查,根本没有任何自由可言,他还是趁乱不备才跑出来的。
数日劳顿,程慎此时形容狼狈,可反观顾钦却神采奕奕,就在说话间,顾钦轻蔑扫视他的眼神就看得出他根本没把程慎放在眼中。
“大人没有证据可不要随意攀诬在下。”面对程慎的指正顾钦毫无心虚,“可有证据啊?”
说罢顾钦单手扯过马绳,扭过头看向宋毓容,见宋毓容也在看他脸上片刻前还不屑的神色瞬间变得委屈。
“殿下您看,当着您的面前程大人就这么贬低在下,不知道在外面是怎么败坏我的名声,说不定前几日臣在京中听到的风言风语就是从程大人这里传出去的。”
这男人何时学的这般油嘴滑舌茶艺十足,这般变脸的本事真是连最伶牙俐齿的戏子都比不上。
原本还隔岸观火只管看戏的宋毓容闻言脸上的笑都一僵。
不想看戏还能看到她自己头上来。
风言风语……原来这厮还知道城中有他们两个的风言风语啊?
果然宋毓容就知道,这些都是在这位顾大人默许下,这些传闻才会这么多花样频出的版本。
见宋毓容不做声,顾钦也不在意,只一心欣赏马下程慎愠怒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大人可莫要胡说,伤了彼此清誉的好。”
这故意模仿对方文绉绉的话后,顾钦似乎是觉得这火烧得还不够。
他眉头一挑似乎是刚想起一般道:“程大人,都是同僚您可不要生气,在下和殿下定亲之事口头商定已久,却迟迟没时间上门敲定,算算日子回京就该办定亲宴了……”
“介时您来吃酒,在下一定亲自奉陪。”
说完顾钦丝毫不顾程慎脸上难堪的表情,直接朝着宋毓容过去。
男人一挑眉,“殿下,程大人刚才那般找臣的事,现在臣可不敢与他一同走了,程大人是文臣,文臣一贯是最会不动声色的害人。若是路上他看臣不管刻意陷害……”
顾钦这话说完还回头若有似无的瞥了眼程慎,在男人满脸妒容中刻意贴近宋毓容。
“臣有要事要和殿下商量。”顾钦压低了声音道。
宋毓容闻言也敛了神色,毕竟二人如今阵线暂时一致,也顺着顾钦的话答应,“既然顾大人不愿骑马,那就仍与本宫同乘吧。”
顾钦上车前还特意回身看下面的程慎。
他将手中马鞭朝他一掷,勾唇嘲讽:“大人不若学习一下骑马吧,这一路你都蹭安王的车,两个大男人挤一起,不方便啊。”
——
马车上
宋毓容坐在一边,顾钦一上车就收敛了刚才那副嚣张跋扈的气势,此时坐在另一侧,一言不发的样子倒是十分乖顺。
眼见行车一会儿顾钦还没说话的意思,宋毓容也不多迂回,直接开口问道,“大人刚才说有要事与我相商,现下没有旁人大人可以直言。”
“如今殷城危机解决,殿下解决百姓困顿宽恕部族的义举颇得人心,您又刚刚临朝,想必此时回京一定风头无两。”顾钦说到此处,话锋一转。
“只是……如今您风头这般强盛,实力却尚且不足,那您必定是招引诸多势力忌惮,您有先帝遗诏的批红大权,满朝诸臣不得违逆,在朝中自然是无人敢直接为难,可您尚未丰满的羽翼庇护下的安王殿下呢?”
“安王他一向赤城,朝中小人弯弯绕绕的心思他可不曾见过,若是被小人蛊惑陷害……”顾钦适时的停顿给宋毓容反应的时间,半晌才继续道:“是怕您发现时也为之已晚难以招架了。”
“顾大人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宋毓容自然是知道顾钦和她说这些不单单是为了提醒,于是也不兜弯子,“不知大人是有何高见?”
见宋毓容一点即透,顾钦勾了勾唇,“安王殿下如今年岁不小,也是时候建功立业了,也是为将来继承大统做准备,无功绩的亲王继位怎么说都名不正言不顺。”
“当然,如今殿下尚且年轻,最需要的是一位好的引路人替他扫平道路,引领方向,可如今朝中您可信之人不多,可堪托付储君的人更是少,况且这人不但要值得信任,还得有才有能才能教好安王。”
铺垫这么多,见宋毓容脸上神色松动,顾钦这才缓缓开口道,“臣愿意当这个人,替殿下解燃眉之急。”
顾钦的话在宋毓容意料之中,此次殷城路上,他们几人一直都在一起,顾钦自然对她对宋郾行的重视了然于心,因此才会从他下手。
但顾钦这番话落在宋毓容耳中,与其说是投诚,其实更像是将宋郾行当成手中人质,以此钳制她。
宋毓容看着对面面容冷峻的顾钦,半晌却只勾了勾唇,与意料中如以往一般的直言不同,这次宋毓容却换了个方式。
她垂眸抚弄着膝头花环,看似随意道:“如今阿郾还小,历练之事还是缓几年吧。”
“殿下觉得如今朝中局势还能给他几年时间长大?”
顾钦不似以往般随和,此时男人出口说的虽说的残忍,但确实是事实。
宋毓容闻言虽然心中紧张,但面上还是那副安然的样子,手上的力道却不知觉加重。
如今氏族势力盘根错节,前朝动荡不过早晚得事情,若是今生宋毓容仍旧讲宋郾行护在身后,只怕不知治国艰辛的他还会上一世般误入歧途……
纠结一番宋毓容还是选择不再装傻,“毕竟如今你我之间。”
“你我之间马上就是夫妻,刚刚臣在程慎面前所说殿下不曾反对。”
二人之间不过是表面夫妻,不过利益捆绑,这话不必点明,宋毓容以为只稍稍开口顾钦就懂了。
她正欲开口纠正,就对上男人的眼神,冷冽的骇人,但却让她莫名从中察觉到一丝晦暗,像是低落的心情,就如同当日落水醒来时他望向床上自己的眼神。
“如今南边虽然安定,但北边近日骚乱又起,引得不少百姓南下逃难,但一路上死伤无数,过路城中也无官员敢管……臣此次回京不过两日就要北上平乱,来往不过月余,但此次是难得切身体会战乱伤民培养安王殿下的机会。”
宋毓容看着手上一沓厚厚的书信,随手翻开两张上面满满都是流民凄惨的记录。
“臣知道即使此前臣说过再多殿下都难免怀疑,但此次行程尚短,不若殿下派些人手跟随安王前往……此次前往臣所带皆是心腹,所论政事不会避开安王,这也是臣对您的诚意之一。”
宋毓容此前就知道顾钦手下有不少效忠之人,这些大多是时代追随顾家,其中有谋士也有武将,但这些人满身才能但都放弃入仕选择隐姓埋姓的跟随顾钦。
而顾钦如今愿意将他的秘密势力剖开展示给她……
这点无疑让宋毓容颇为动容,最终也就化成一句。
“也好,那这次就让阿郾于你一同北上吧。”
这句话出口的瞬间,虽然宋毓容不曾与顾钦对视,但只是说话时余光的一撇就看见男人神色的变化。
就像向深潭中投入石子,虽然水面只小小涟漪,但那石子却已扰动一池宁静。
顾钦敛眉低声唤道:“殿……”
他的话还不曾说完就被外面一阵喧闹声先一步阻止。
“小姐!小姐!程少爷骑马摔下来了!”揽翠急忙在外面喊道。
“怎么回事?!”宋毓容赶紧撩开车帘,只见片刻前还是白衣若仙的程慎此时以一种极为狼狈的模样跌在地上,一席白衣也都是泥。
原本还坚持着要起身的程慎被负责看护的廖冲莽莽撞倒,又一次跌在地上……
宋毓容:“……”
顾钦:“……”
揽翠见状直接改口:“小姐!程少爷晕过去了!”
……
是夜客栈,顾钦房内
“大人今日十五可需要守夜?”
顾钦有一个约定俗成的习惯,每月十五按例是不需要守夜的日子,但上个月顾钦却额外要人守夜,因此今晚负责上夜的黑甲卫特体来询问。
黑甲卫垂首恭敬的请示顾钦的意思,但男人却目光沉沉的盯着紧闭的窗子,半晌才摇了摇头。
又到了十五……
顾钦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下去吧,派人盯着殿下那儿,有任何风水草动第一时间禀报。”顾钦抬手将窗支开,过程中他的眉心始终皱起,似乎是房间内空气沉闷让他呼吸不畅。
“是!”
黑甲卫奉命退下,顾钦拢了烛火静坐窗边,不过半盏茶后月亮刚从云层后移出,一只黑羽信鸽就灵巧落下。
仔细看就会发现这信鸽不是天生黑羽,而是选择深色羽毛的信鸽又将外层羽毛染了颜色,因此这般黑色隐于夜色中几乎不会被发现。
这是传递隐秘情报专用的信鸽。
顾钦解了信,打开扫了一眼就皱起眉。
信中间小小一个红色绳结被束在其中,信上只有短短一行字——
“殷城事变,速除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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