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待在那种地方,脸上的伤好得快不快呢。】
这个念头闪进她脑海,又被迅速地抹除了,马智郁更加沉寂了,直到随着权律师走到那扇会客室的门前,她都没有说一句话。权律师朝她点点头,再一次走开了,一切都像第一次来到这里一样,就连复杂沉重的心情也是如此。马智郁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进去了。
比起上一次见面最后歇斯底里的崩溃,今天的柳泰武看起来更安静,马智郁本以为按照权律师的说法,自己会看见一个更躁动不安的psychopath。但,平静吗?柳泰武缓缓转过头,动作有些凝滞,那双漆黑的眼睛让马智郁大脑空白了一瞬。不是所有的疯狂都是聒噪的,也有的会蛰伏在水面之下,柳泰武眼中的沼泽翻滚着更令人心悸的情绪——一种极致专注的等待,他在等待他的神迹。但是如果这种眼神真的出现在现实中任何一个有信仰的人身上,完全会让人觉得他是邪教的狂信徒,因为没有一个正常人会将另一个单独个体当做自己的全部。
“智郁,你来了。”柳泰武用和事发之前一样平常的笑欢迎她。
马智郁从危险感知的本能中反应过来,朝柳泰武对面的位置走过去坐下来。期间那双眼睛仍然将一种近乎贪婪的专注目光黏在她身上,在开始谈话前,寂静的房间里最具存在感的就是柳泰武的目光和马智郁擂鼓般的心跳。她看向柳泰武的脸,那块被河无念打过的地方化成了一摊青紫的淤痕,晕开的边缘已经转变成深沉的黄褐色——这在他漂亮的脸上像一块瓷器的釉彩,增贴了几分易碎而诱人的邪气。
柳泰武用平常的语气作开场白,让马智郁很难立刻开口续上此前谈崩的话题,她迟疑了:“……你,脸上的伤这么多天还没有好全吗?”
“这个吗?”柳泰武毫不在意地狠狠往上摁了一下,旋即灿烂地笑了起来,“能让智郁你关心我,一直不好也没事。”马智郁注意到他的手指关节处也全是伤痕,看起来曾经重重握拳砸向什么。
她心里一紧,再一次询问时带上了点怒意:“你在这里折腾自己,就为了让我过来?到底有什么事?”
“想要得到回答的是我啊,智郁,一直没有回应的人是你。”
马智郁沉默了,她知道柳泰武说的是什么,但她还是继续提问:“为什么要对我说‘我爱你’?” 这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口剧痛,“在…那之后。” 她无法说出“杀人”这个词,仿佛一说出口,就会坐实他们之间那罪恶的纽带。
柳泰武的身体向她倾斜,冰冷的桌面阻隔了他的接近:“因为是真的。” 他回答得异常直接,没有一丝犹豫。不透光的眼瞳里却能倒映出马智郁苍白惊惶的脸。他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动,形成一个近乎虚幻的温柔弧度,柳泰武轻声朝她倾诉着:“不是你说过的吗,喜欢是伤心难受也情不自禁发生的事,我想比这更痛苦但仍然不受我控制想要延续下去的不就是‘爱’了吗?都是你教给我的啊。你说我是妖怪,能蛊惑你…那智郁呢,你与我一切想法都背道而驰,你的所有行动,都破坏着我的观念,我却没办法违背你。不觉得对我来说…你是比妖怪更恐怖的存在吗?” 他深吸一口气,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矛盾的沉醉,畏惧又向往,“你重塑了我的世界啊智郁,现在你成了我的神明。所以如果这不是爱,你告诉我这是什么呢?你要怎么定义它,我都会以你的说法称呼的。”
“我…”这样沉重的称呼将本就疲惫的马智郁压倒了,柳泰武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她,等待她的回复,看起来真的像将她奉为创造一切的造物主一般,“我不知道。”巨大的茫然笼罩马智郁,她该如何对这样的柳泰武负责呢。眼前模糊起来,她头一回如此愤怒于自己的软弱,在这种情况下哭泣。
看到她落泪,柳泰武脸上的虚幻的温柔瞬间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由恐慌而生的焦躁。这种变化太快了,显得他之前一切的平静都是那么虚假和脆弱,他的不安才是真切的、显而易见的。
柳泰武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发出刺耳的拖拽声。他双手撑在冰冷的桌面上,身体前倾,隔着那狭窄却如同天堑的距离,急切地想要触碰她:“智郁,我知道…我知道我错了!是我违约让你失望了,让你痛苦了…” 他的声音急促,带着一种孩童做错事后的慌乱无措,“我控制不住…但是我会忍住的,我会的…别放弃我!”
马智郁无助地在泪水中看着他,像看着一头被自己无意中驯养,却又因本性难移而闯下弥天大祸的困兽。一种冰冷的、混杂着怜悯与绝望的疲惫感攫住了她。柳泰武看起来是那么需要她,而她又是多么希望抓住柳泰武的手啊,在这件事上,他们俩除了互相依靠,还能向谁求助呢?
“哥哥…”马智郁终于还是叫出了那个亲昵的称呼,她觉得太辛苦,太累了,想要休息一下,像之前一样和柳泰武互相靠着窝在沙发上,她决定松懈一下了,“我真的不知道…或许该先停一下,让我们都中场休息会。这一切的发生太突然了,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也向前靠了靠,让柳泰武隔着桌子触碰到了自己的脸。他们之间一直是马智郁会这样捧住对方的脸,像这样由柳泰武站起身擦拭她的眼泪还是第一回。
“都听你的,智郁…”柳泰武的表情依旧那样脆弱,语气急促,“你还会来看我吗?不,不用来也没事,我很快会出去的,只要别抛弃我!”
“我会好好想的。”
这一次的对话依旧什么都没有解决,无论是爱还是死,但马智郁在混乱中得到了短暂的休息。她握住柳泰武的双手将它们从自己脸上放下来,站起身,用温和的眼神看着他:“我们之间有很多事情没有解决,即使如此我还是希望哥哥能好好的,不要再让自己受伤了。”
“你要走了?”柳泰武不想让马智郁松开握住他的手,但也无法反手去抓她的手惊动她,只能留恋地看着她的脸。
“嗯,不知道哥哥你什么时候会出来,所以我也不能确定还会不会来这里见你。不过我保证这不是最后一次对话,我会去想的,我们继续下去的方法…你的‘爱’,还有我的回答,我都会再思考的。”
“我相信你。”柳泰武匆促地回复,他记着马智郁以往反复让他相信她,这件事对她很重要。
未尽的泪水在马智郁的眼里回环,在压抑隐藏自己过于繁重的情绪上,他们俩是一样的。柳泰武在痛苦中仍然想要接近,马智郁则是在这段时间感到远离他也是一种折磨。她也很想脱口而出地告白,但是还无法快速抛去自己心里的负担。她深深地注视着柳泰武:“哥哥……等我吧。”
这一次,她续上了离别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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