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马智郁略带夸张地拖长语调反问,“疯和尚明明又大男子主义又不着调的,呀,现在想起来偶尔真是讨厌死了,不对,只是偶尔吗?仔细回忆一下好像就没有让我顺心的时候啊!”
“哈哈!”她的反应逗笑了吴玛利亚,“看来那时候智郁你真的很喜欢河警官吧?所以才觉得他有个性又帅气。”
这下轮到马智郁感到无法反驳的羞怯了:“要这么说吗…”她认真思考了一下,找到了可以回击的点,“啊!那玛利亚姐姐现在肯定也很喜欢疯和尚吧?所以才说的都是好话啊!而且我觉得疯和尚也很喜欢姐姐你啊,他以前从来都没这么主动过,看来你们俩可能性很大啊。”
“是吗?不过在案件结束前,我们俩大概都没办法认真考虑这种事情吧。”
“嗯……”马智郁突然想到了最开始自己的疑惑,她犹豫了一下开口询问,“玛利亚姐姐,你觉得喜欢和爱有什么区别呢?什么是爱呀?”
这个话题跨度有点大,但续上两人之前的聊天内容也不算太莫名其妙。吴玛利亚没有想太多,只是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像她这样被困在过去的受害者,很难会有多余的精力去承担和考虑爱这种事物。
“我也不是很清楚。”吴玛利亚坦言,“我想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答案,不过我觉得爱是更能改变和引导一个人的力量吧。”
“嗯…也是呢。”马智郁没有为这个含糊的回答感到遗憾,她似乎已经逐渐明了自己的想法,“打扰姐姐这么久了,我也该回去了。”
“嗯,那我就不送你了?回去的路上要小心啊。”
“好!姐姐也是,工作加油!”马智郁站起身,走到门边又回过头朝吴玛利亚挥挥手才转头离开。她走进大厅,却看见几个医护人员推着担架推车急匆匆地从监护病人的区域冲来。
【嗯…?不是精神病院吗…】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熟悉身影打断了马智郁的思绪,那是柳泰武家的律师,由此能联系到的人和猜想让她愣在原地,大脑空白得无法动作。因为马智郁站在靠近大门中间的位置,医护人员一边小跑一边出声喊她让开,马智郁几乎是被推搡着踉跄退开了一步。她下意识低头,看到了苍白的脸上那块还未褪色的釉彩和更鲜艳的血色一闪而过。
“智郁学生?”
权律师注意到了失神的马智郁,喊了一声,但她却丝毫没有反应地站在那里。他看了一眼已经往门口离开的担架推车,直接伸手拉上了看起来被吓坏了的女孩,对方就那样毫无抵抗的被他扯走了。柳泰武被送上了救护车,因为紧急救援原因,救护车只够坐一个家属,权律师看向魂不守舍的马智郁,没有多思考就把她推进了车厢内。
即使被推到了一旁的位置上,马智郁似乎还是没有完全回过神来,她看着医护人员对着已经陷入休克的柳泰武进行处理和输液,他的腹部上有一根被环型包扎固定住的条状物。她突然感到一阵困惑:这是什么情况?马智郁的眼中根本看不见医护人员的动作,只有柳泰武那张苍白的、带着浅浅淤青的、忽隐忽现的脸,他闭着眼,就像童话陷入沉睡的公主之类的,但他显然痛苦得多。马智郁将视线缓缓移向柳泰武身下被血沾染的白布,她于是意识到,柳泰武被刺伤了。
一旁的医护人员在处理和通知医院的间隙中瞥了一眼这位看起来甚至还像个未成年的家属,她快速地安抚了一句:“情况不算太严重,马上就到医院了。”
马智郁所关心的讯息终于让她回神,她才察觉到自己在反复地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这个发现一瞬间打开了她的感官,她感到胃在一刻不停地搅动,肺部也紧缩到不再呼吸空气,这凝固了她身体自然的循环,僵硬了她的声带,使她缄默。她是想道谢的,但目光却无法从躺着的人身上离开,也依旧发不出声音来。
柳泰武究竟流了多少血?他看起来苍白得和石膏像没差。马智郁无法通过血迹判断那是多是少,或者她已经无法客观地观测这一切了,因为它发生在柳泰武身上。恍惚间马智郁回忆起柳泰武服药倒在她怀里的那天,她已经有过一次和他共同被救护车带去急救的经历了,甚至同样是在一个祥和的白日,就这样猝不及防——这恐怖的异变。柳泰武完全是她生活中的一个兔子洞,因为好奇心追随他的脚步让马智郁下坠、下坠、不停地坠落,在她总以为就能见底时窥见更扭曲的深渊。
救护车的车厢被打开,医护人员再一次动作起来,马智郁的眼神和身体都跟随着推车上的柳泰武,像个被牵引的木偶追赶着,直到被阻拦在手术室的门外。她站在那扇紧闭的门前,抬头看向亮起的“手术中”提示灯,字影在眼前重叠闪烁,马智郁执拗地守候着,等待有人能从门里出来告诉她柳泰武的状况。
权律师在救护车之后开着车前往医院,他并不担心自己的迟到会影响柳泰武的手术,因为韩国大学附属医院由泰贤集团运营,医生们早在柳泰武被送到之前就清楚了这位伤患不普通的身份,这免去很多不必要的流程和沟通。不过,作为一名深受信赖的员工,他还是仅迟了一会就到达了医院,紧跟着来到了手术室前。权律师看见那个和难缠的雇主儿子有着微妙关系的女孩站在门前,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到来。他在对方身后几步停了下来,前方的人身体微微前倾,正仰着头,似乎在全神贯注地盯着手术室的灯牌。如果柳泰武有守护天使,大概现在也和她一样吧。权律师突然这么想到,作为一个为财阀服务的法律顾问,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幼稚而虚幻的想法了。这两人的感情是悲剧吗?身处在理性冷酷的利益世界中,权律师没有答案,但也不禁为眼前的女孩生出几分困惑和怜悯,但凡还有些人性的家伙们想必都会产生这种情绪吧——无法理解缘由又难免被它少见的纯粹打动。
时间在马智郁和红色的灯牌之间没有意义,在两者之间的事物可以是以永恒般缓慢的速度在流逝,也可以是迅速到无法观测而显示出凝固的状态。苍白的医院近似教堂,它的圣母像背对着世间的一切,仅仅向着唯一一个信徒、一个死不足惜的罪人,违背常理地为他祈祷。
那扇门打开了,医生走出来,看到一双如此近的充满期盼的眼睛望着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有些惊诧地看向马智郁身后从排椅上起身的权律师,他可没有听说泰贤集团的经营者家里有这个年龄的女性亲属。权律师走上前,轻轻将马智郁往后带了一下,她没什么反应地顺着力度退后,只顾着看着眼前的医生。而医生也能从手术室向前几步,摘下口罩朝权律师汇报柳泰武的情况。那根刺伤他的凶器是一只被磨得尖锐的牙刷,损伤不算太轻也不算太严重,经过修补之后情况已经稳定下来,柳泰武大概过一会就会清醒过来了。
“那他在哪呢?哪个病房?”马智郁紧接着追问。
医生看了一眼权律师,接受到肯定的信号后叫来了护士把她带去柳泰武的病房。那个病房她很熟悉,就是当初柳泰武服药后修养的房间,马智郁走进去,但病房空无一人。
“他怎么不在?”马智郁迅速而恐慌地回过头。
看着她惨白的脸,护士脸上露出不忍的表情急忙安慰道:“别担心,病人还要在恢复室待一会,马上就会转到病房里的,你稍微等一下,他的状况很稳定。”
听到护士的话,马智郁重新让自己安定下来,她向对方道谢,自己坐到了床边的椅子上,今天她已经等待得够久了,仍然无法习惯这种折磨,但表面上马智郁很平静,她甚至没有哭。
她又等了许久,几个医护人员终于推着柳泰武进来了,权律师也跟在旁边。马智郁立刻站起身,透过人与人之间的空隙她能看见柳泰武是睁着眼躺在推床上,虚弱让他变得更可怜更无辜了。他看向人群背后的马智郁,第一时间困惑地眯起眼睛像是在确认她存在的虚实,张开嘴又闭上。医护人员妥善固定好所有管路,将柳泰武抬上房间的病床,调整床位到半卧。结束一切后,他们安静地鱼贯而出,和来时一样专业而迅速。
权律师率先开口:“接下来两位可以独处聊一聊,今天不会有人打扰,我也就先行离开了。”他说完,和之前每一次一样地干脆利落地离开,为两人轻轻带上房门。
马智郁和床上的柳泰武对视了好一阵,他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少有的恍惚,可能是全麻的效力还没有完全褪去。
“智郁…不是幻觉啊?”柳泰武仰头望着她,露出一个有些像是沉浸在梦中的笑意,“这一次,我没有对自己出手,不是我要绑架你,我记得的,你说过的信任…这个不是我做的。”
“…我说了,做人要善良一点吧,别给别人攻击你的理由。”马智郁说出了自己的第一句话,她意外自己的情绪如此平静。
“你知道了?”
“嗯。”她坐回柳泰武的身边,他的目光依然和梦游一样,看来麻醉的效果真的还在发挥余韵,他比平常看起来笨多了,这就让眼里那种着迷的情绪更加意味非凡了,“我听到了,是那个以为自己是岬童夷的人做的,他好像更严重了。”
“唔。”这个简短的回复语气上扬,听起来不是肯定的陈述,更接近疑问,“智郁,智郁,我倒下的时候就在想你会不会来见我呢,但是又担心你会怪我是故意的,我不是的。”
“我知道,哥哥你,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家伙呢,现在看来事情经常超乎你的意料,还三番两次的受伤…你说什么psychopath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你知道搞得我有多如临大敌吗?结果你也就是那样嘛。”
“嗯,我就是那样啊智郁,我就是这样。”柳泰武笑了起来,比平常更加低缓,他说话没头没脑到让马智郁怀疑他现在究竟能不能理解她的话,“智郁,我想要你抱我一下,拥抱对健康有益处。”
“说什么呢?现在这样哪里能抱。”马智郁伸出手,最终选择在他脸上摸了摸。
“智郁你的手…好冰…你在发抖?你很冷吗?”
马智郁才注意到自己的手即使挨在柳泰武脸上也在控制不住的颤抖,她用另一只手去制住它,结果一双手都在轻微地颤动。这如传染般蔓延到她的嗓音,她开口说话时也受到了这股震颤:“不是,可能是因为刚刚洗过手。”没有经过大脑,她随口胡诌了一句,反正现在柳泰武也比平常傻一些的样子。
“如果我这次死掉了,你会感到轻松吗?”他突然这么问。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之前你看起来很苦恼的样子,就和那时候的那女人一样。”马智郁知道他说的是柳夫人,“她在那之前也很在乎我,现在的话,我死掉她应该会如释重负…你也很在乎我呢。”
这可怜可恶可恨的杀人犯,马智郁的心中生出一股与怜爱矛盾的愤怒,对他,对柳夫人,对自己。
“我不会,你的死对我来说又不是结束。”她换了个话题,“你还记得说过爱我吗?”
“嗯,我爱你呀,我爱你的。”他像小孩一样重复,“不过,你不相信我。”
“现在相信了,我也是刚学会的,让我来告诉你吧?刚好这里也是我们的课堂呀。”马智郁再一次摸了摸他的脸,蹭过那块淡去的淤痕,那是河无念的愤怒留下的印记,“我觉得,爱是更限定的东西,每个人的爱都不一样,所以你自己确定你的情感是爱的话,就不用我来定义。我想知道,它让你感受到的只有负面的情绪吗?只会让你愤怒,让你痛苦吗?”
柳泰武看起来理解了一会,他摇了摇头:“你教过我的。”
“什么?”
“互相喜欢的人送礼物会感到幸福。”他很流畅地说出了这句马智郁自己都短暂遗忘了的她教过的话,然后突然意识到什么瞥向自己空空如也的胸口,“礼物…心脏。”那条项链现在当然不在他手上,进入监狱治疗所是不允许携带这样的私人物品的。
“…对,你也会为它感到幸福,也会有愤怒和痛苦。我也是,哥哥,我也对你感到愤怒。”马智郁的话又拉回了柳泰武的注意力,他不笑了,直直地盯着她,“对你做过的事情,对你的态度,你太可恶了。”
她的手还在颤抖着,那是恐惧的震颤:“可是,我依然害怕你会死,你会离开我。早就是那样了,我觉得待在你身边很幸福。”
柳泰武始终看着她,她整个人都在极为细微克制地颤抖,从他能看到的睫毛到脸旁感受到的指尖:“要安慰吗?”
马智郁俯下身,轻轻依偎在他的身边,病床的半卧位让这个动作并不别扭,柳泰武侧过脸,亲了亲她的眼睛,然后是额头,又到鼻尖,他感到一阵湿润,有眼泪掉进了他的枕头里,然后他收到了回复。
“哥哥,我爱你。”
爱就是爱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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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心杂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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