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泰武向来是敏锐又擅长顺杆子往上爬的类型,他翻过身靠向马智郁,压低了声音:“没有那么难受,也可以吃东西了。”
所以呢?马智郁盯着他的眼睛等待下文,但对方只是闪烁着眼神望着他。好吧!她认命般低下头,在他的额头亲了一下:“辛苦了辛苦了!在别的地方,比如案件上面也多多辛苦一下吧!”
柳泰武的眼睛笑得弯弯的,瞳孔在半阖的眼睑挤压下有种漾开来的感觉,更像潭水波动了:“既然是你拜托的,我就会做的,也算是赎罪和弥补?”
“你有什么打算?”
“嗯……失踪人口那边还是得河警官多留意吧,他是警察比较方便嘛。我这边就再从地点上下手吧,毕竟是同类,寻觅地点上或许有共同的想法呢,到时候确定几个地方我会雇人去探索一下的。”
“有钱真好啊…”马智郁咂咂嘴,“之前哥哥你的妈妈还想出钱让我帮你说话呢。”
“我不否认这一点。”柳泰武耸耸肩,这时候他流露出的那种轻松慵懒的气质就很像个富家子弟了。说实话马智郁不怎么能在他身上感受到那种公子哥的气场:他当起服务员来得心应手,又特别擅长示弱,整个人外表都没有什么攻击性,这也是马智郁一开始对他的家境没有实感的原因。“夫人她习惯了这么做,这样确实挺方便的,不过我知道对智郁你来说有点多余。”
“我当然想要好多好多钱,但可不是这样来的!我要凭我自己的实力,少小瞧出道作就大热的天才网络漫画家了!”
“说到这个,你都好久没有和我聊过你的漫画了。”
“啊,确实…因为好久没聊要开口都有点不好意思…”马智郁别了别碎发,“而且又有参考一些我们俩!聊起来太奇怪了!”
“你就没有一点想和我分享的东西?”公子哥一撇嘴,变回了幼稚鬼。
“那倒也不是没有…其实人物最开始的故事有参考另外的人呢,就是转变成杀人魔的动机。”
“谁啊?”柳泰武扬起眉向她询问。
马智郁摇了摇头:“不认识的家伙,是邻居大叔抓过的犯人,之前我问他有没有能提供的素材所以他讲给我听的,就是你来我家的那天。”
“那怎么不问我啊?最开始的动机这种事情。”
马智郁用一脸“你这家伙就是天生这么坏吧”的表情看着他,柳泰武不禁笑了起来,又凑近了一点:“所以呢,那是个什么样的故事?”
“呃,说实话我感觉有点残忍,但想到这是真是发生过的,又觉得很…悲伤。是一个父母双亡,被同学父亲收留的少年,不过那个父亲却不是出于好心,经常虐待少年,甚至对自己的女儿也不好,最后少年因为忍受不了所以对男人动了手意外杀死了他…这样。我就是以女儿和少年作为主角画的同居。”
“总感觉…这个故事有很多美化的成分啊。”柳泰武又挑了一下眉,他在这段情节里嗅出了一些不太对劲的东西,“那个邻居大叔,啊…是车道赫警官?当时我在警署被审讯的时候有见过他呢,看起来长得很亲切啊。”
“嗯!说起来还是很巧呢,大叔他也看过罪与罚,因为捐给了警署所以被我给看到了。”马智郁从包里拿出那本精装书,注意着没让夹在里面的情书滑出来,翻到扉页给他看了一眼那行字。
“…‘完美犯罪真的存在吗’,甚至就在案件那天?哈哈,我们这位警官,还真是…”
马智郁或者还只是觉得违和,但柳泰武感觉到了,在一个讨论罪与罚、忏悔与救赎的书上写下这句话,充满了挑衅和自恋的意味。如果是出于警察的探索欲和正义感,这句话有更好的载体,但绝不会是罪与罚,这里面是只有像他这样的人罪犯和疯子,才会追求一种扭曲的信仰。再加上那个特殊的日期和似是而非有所隐瞒的讲述,柳泰武很快地感应到了那种同类的气质。
柳泰武朝看起来还一无所知的马智郁眨眨眼,不禁感叹道:“智郁你真的是个天才啊?怎么一次两次都抓的这么准?”
“什么意思啊?”在那双明亮地燃着什么的眼睛里,马智郁不自觉偏了偏头,柳泰武看起来就像是找到新玩具了一样,这让她有不好的预感。
“岬童夷呀。”柳泰武凑过去了亲了亲她的脸,“看来真被我说中了,藏在警察里,这下不知道河警官会怎么想。”
“说什么呢!”马智郁伸出手制止柳泰武的动作,睁大眼睛看着他,“你说谁?车大叔?他吗?怎么突然这么说?”
像是不知道自己投下的炸弹有多大的杀伤力,柳泰武一脸无辜地瞧着她:“不是说会相信我吗,我有感觉一定没错。”
“不是,不是这个问题,一点根据都没有啊!太突然了…”
“证据这种东西不是正要找吗?我们和河警官都是。”他看起来兴致盎然,“根据这个故事,我们的小岬童夷的身世很悲惨啊。得找到那个‘女儿’,他的那个同学,看来那就是他的出道作了,真是有趣,就是因为这个第一次杀人的,居然还告诉了你。”话及马智郁,柳泰武停了下来再一次贴了上去,像一只犬科动物一样表示亲昵和肯定,蹭得两个人的头发都有点乱七八糟,“所以说智郁你真的很厉害,真的,就像有魔法一样,你才是我的神…”
马智郁从混乱震惊中被迫抽离出来,啪的一下打在柳泰武后脑勺上,按下了他的暂停键,他直起身子,收起笑容,乖顺地看着她。
“好了!发什么疯呀!证据这种事情…”她想起今天下午那个建模,直接给吴玛利亚打去电话。
“喂,玛利亚姐姐?”马智郁正要说出柳泰武的推测,但发现毫无依据,一时之间都不知道如何开口。组织了一会语言,她决定干脆直接一点:“柳泰武认为大叔…车警官可能是岬童夷,姐姐你有没有他年轻时候的照片,你在哪?我现在过去找你吧?”
一旁的柳泰武听到最后一句话扯住了她的衣角,露出不满的表情,被马智郁一眼瞪了回去。
“…什么?”吴玛利亚显然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震住了,“我现在就在家里,房车这边,至于照片,河警官应该会有,我去问问…不过智郁你能确定吗?”
“这种事情先不管确不确定了,先验证了再说,如果不是就再向大叔道歉吧!”马智郁已经开始站起来收拾东西了,不管是不是,结果都肯定会对身为幸存者的吴玛利亚造成打击,作为通知人,她得担起责任,不能让对方一个人去面对,“我现在就过来,一会见姐姐。”
“智郁……”马智郁挂断电话,柳泰武那边就传来了比她刚刚踏入病房时更加哀怨的呼唤。
“哥哥,我也是小瞧你了,在病房里都能搞出大事。”她走过去,捧起他的脸用力亲了一下,“这事很重要,你知道的吧,我必须得去。如果是真的,那你也是特别特别厉害,我会好好谢谢你的,现在你就一个人好好休息吧。”
她驯养的psychopath勉为其难地被哄好了,没有多说什么就看着马智郁离开。等她出去之后,柳泰武也思考了一下,开始联络雇人调查车道赫,顺便让人拿一张日炭市的地图过来。
另一边的马智郁匆匆打车赶到了房车,吴玛利亚为她开了门,两个人一起坐到了床边,这样能肩并肩靠在一起。河无念的照片还没有发来。他也从吴玛利亚口中得知了事情,等回观音寺找出照片发来之后也会过来。
“姐姐,你怎么样?”马智郁仔细打量着她的表情,只是觉得她有些恍惚和放空。
吴玛利亚强撑起笑容摇摇头:“我没事,只是觉得太突然了,没有什么实感。倒是智郁你,现在都变得更可靠了啊。”
“嗯!该说经历了太多吗…总之无论这次的结果是什么,我会陪着你的!”
她们俩没再多说什么,马智郁看得出吴玛利亚没有精力去思考其他的事,她们都在沉默中全神贯注等待命运的宣判。
吴玛利亚紧握着的手机突然振动了一声,她很快解锁手机,点进与河无念的对话框。紧接着她不可置信地一松手,手机掉落在地上,吴玛利亚捂住嘴,年幼时的伤口并未消失,那种交织的恐惧、愤怒、自责、震惊,比起最开始也并未有任何程度上的消退,甚至因为这么长时间不曾发现近在咫尺的凶手而变得更加强烈。她的反应说明了一切,马智郁不用再多问就明白了结果,她的心里也不免涌起一股失落和痛苦,但是仍然伸出手抱住了吴玛利亚,提供依靠,就像她为她做过的一样。
像是本能一般,吴玛利亚回抱住女孩,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找到凶手不是一切的终点,公诉时效过去,证据不足,她该如何面对这些现实?就算将对方绳之以法,那也不会是结局,受害者已经停滞的和幸存者被破坏的人生不会因此得到修复,她们仍旧需要自己去面对。吴玛利亚成为精神科医生,就是想摆脱憎恨和怨怼,摆脱脆弱的自己,但是即使到了当下,她也没办法做到不去责怪谁。现在,就让辛苦的金在熙在值得信赖的朋友怀里好好哭一场吧。她真心地感谢马智郁赶到她身边来,人们看到受伤的动物、残忍的画面,会下意识想要背过身去,去面对造成这一切的源头更让人恐惧,所以大家总是转而向更弱者进行声讨。在过去,最让金在熙痛苦的,其实是幸存之后的流言蜚语: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呢?简直就是活该。做一个听话的孩子就不会遇到这些事情了。
这也是金在熙默许马智郁计划的原因,不管怎么样,她也是一个受害者,金在熙不想要看到马智郁受到她曾经受过的伤害。在她小时候,身边如果出现像马智郁这样勇敢而温暖的存在,或许会很不一样吧,不过她的到来不论在什么时候都让人觉得很幸运。
“谢谢你,智郁。”吴玛利亚逐渐冷静了下来,从马智郁的颈窝里抬起头,“真的,你在我身边太好了。”
“姐姐…一直以来也过得很辛苦吧,我明白,大概会想怎么偏偏是我呢,怎么是我遇到这些事情。我还会想看来也有我自己的问题…在被他们吸引这一点上。所以我猜,姐姐也会责怪自己吧。”马智郁握住她的手,“不过,人就是那么软弱的,所以需要互相依靠,我想帮助姐姐,就像你帮助我一样,这是我从姐姐身上学会的。”
“这是智郁你的天赋吧,你其实一直都是一个可靠的人。”
两个人带着眼泪对视了一会,最终还是笑了,马智郁率先重整旗鼓:“好!不管怎么样现在是知道了真凶了,接下来就努力地想办法把他抓住了!”
“呀,你倒是兴致勃勃啊,说说看有什么办法。”身后传来的河无念的声音吓得她一激灵。
回过头去,河无念出现在房车门口,虽然语气还如平常一般,他脸上也出现了那种怅然的痛苦。他被观音寺收养时就认识车道赫了,进入警署之后也受到他的诸多照顾,对方就像他的大哥一样。但当他发去照片后却始终没有收到吴玛利亚的回复时,河无念心中就有了那个最不希望获得的答案。
“两个人门都没关好就在这里抱团哭了,也不怕被人看见丢人。”
“疯和尚……”马智郁抹了抹脸,她还有事情没说完,“其实今天我还发现了这个。”她从包里掏出了那本原属于车道赫的罪与罚,一股脑把自己知道的全说了,“这个是大叔的,还有我之前因为漫画向他询问过有没有类似的犯人…柳泰武好像认为他说的就是自己的事情。”
“今天可真是惊喜连连啊。”嘴上这么说,河无念脸上的表情却很凝重。他的头又开始痛了,那枚脑子里的弹片并不是那么无害,他最近频繁看见被害人朝自己求救的幻觉,但现在没那么多时间分到关照自己的身体上:“一件件来说吧,就先从那本什么书开始。”
三个人围坐在房车里那张小桌子开始共享情报,马智郁把那行字翻出来给两人看,他们也都注意到了留言时间的不同寻常——岬童夷的第一案。还有那封情书,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什么**问题了,都还不知道写下情书的人是否与案件有关。
河无念过了一遍信的内容:“看来是二十年前道赫哥…车道赫还在参与调查岬童夷案的时候有人写给他的,‘爱哭鬼’吗…”他陷入了回忆,那时候很多警察都在观音寺驻扎,闲暇的时候会和他聊天,某个警官曾提过一嘴他的后辈,说那是给她枪都不敢开的家伙,不然外号也不会叫爱哭鬼了,“…这好像是某个女警察的外号。”
“是吗?”马智郁抬头,回忆了一下岬童夷案件的受害者里有没有一位女警,但一无所获,“那她现在情况怎么样啊?没事吗?”
“不知道,我回警署就调资料查一下。”
说到这个,马智郁想起了柳泰武的计划:“啊,那疯和尚你打算调查一下失踪人口吗?哥…柳泰武说他会负责寻找一下可能的埋尸地点,还会雇人去挖掘之类的。他好像很确定这几年也会有受害人,如果找到了是近期的死者的话,那也就可以把岬童夷重新立案逮捕了吧?”
“嗯……”河无念表情带着复杂的别扭,柳泰武和车道赫一样不是什么好东西,但现在看来也确实很好用,“行吧,总之就先把这家伙当做一只劣迹斑斑的猎犬吧,结束之后再考虑。”
“另外还有这个。”马智郁拿出自己的平板,上面是完成了一半的新漫画《同居》,讲述的是一对相依为命共同犯下案件的少年一起生活的故事,这对少年最开始的经历就取材于车道赫的叙述:那个杀死虐待者的男孩和虐待者的女儿。至于后续的剧情,则是少女想要约束住越发难以收场的少年,这部分就是马智郁自己的想法了。
“你们看,这是大叔当时跟我说的,他说是自己之前抓获的罪犯的经历,但是柳泰武认为这就是他第一次杀人,是他自己的事,疯和尚你觉得呢?你知道什么吗?”
另外两人滑动屏幕翻阅起马智郁的半成品漫画,河无念皱紧眉头:“我没怎么听他说过小时候的事情…不过确实很有可能啊。”看着屏幕上的两个少年,他想起了柳泰武当时在观音寺的侧写:他的家里有过一个类似的角色,母亲或者其他的女性长辈,大概率已经被他杀了。或许这个所谓的类似的角色不是母亲这类年龄差距很大的长辈,而是如同姐姐一般的、这个施虐者的女儿。她比起单纯的年长者更加有共鸣、距离更近,又早熟可靠到能提供帮助和安慰。
“现在看来得从他那个时候的经历调查起来,这个可能存在的共犯很重要。”吴玛利亚开口了,“我觉得现在暂时不要打草惊蛇,不要让车道赫发现我们已经意识到了,不然可能会让局面变得更复杂。”
“那你没问题吗?”河无念问了一句,马智郁也投去关心的目光:“是啊姐姐!你面对这家伙了还得表现的若无其事,不是很辛苦吗?没关系吗?”
吴玛利亚笑了起来:“你们也太小瞧我了吧,我这二十年也可是和河警官一样,无时无刻不想抓住岬童夷。放心吧,我会做好的,毕竟我身边还有像你们这样可靠的同伴,就连智郁都不怕呢。”
“啊!”这句话提醒了马智郁,她苦恼起来,“怎么办啊,我没有信心现在见到他之后还能和之前一样,一想到就觉得太不可置信太可恶了。”
“你这丫头,敢掉链子就完了!”
马智郁垮下脸:“我尽量避开他走吧…现在可是本部长,应该很忙吧,疯和尚你也要帮我啊!我们又还是邻居,上班的话很容易撞上的。”
“所以说,你当初干嘛来当什么接待员啊,好好地画你的漫画不就好了。”河无念挥挥手,“行了,有我在你就算不来也没事。”
“那也不行,凭什么让我走啊!也不一定会见面,见了面我也不一定会露馅啊,突然不去了也很奇怪,这样还像关系户一样!”马智郁撇嘴,“总之我会尽全力的,说不定我还能借漫画从他嘴里撬出来更多事情呢。”
“你是疯子吗?柳泰武也是车道赫也是,就这么喜欢往这些危险的家伙身边凑!”河无念感到自己在被脑袋里的弹片或者岬童夷害死之前就要被马智郁气死了,罪魁祸首缩到了自己的心理医生姐姐身后,朝他吐了吐舌头。
“好了,河警官就让智郁继续去吧,确实是合同工不好随便糊弄,也不怎么会和车道赫接触的。”吴玛利亚出来打圆场,“智郁你也是,不要额外做什么危险的举动,调查的事情还是交给河警官去做。”
“我知道了,我就是随便说说嘛…不觉得到现在我也发挥了很多重要作用吗。”
“当然,但是你的安全还是第一位的,有什么事情还是要继续和我们商量。”
马智郁点头答应,三人又简单确认了几句就决定分别了,由河无念将她送回去。既然如此,马智郁就不能再赶回医院去看柳泰武了,不过时间也不早了,现在去也是打扰伤患休息,她乖乖让河无念带回了家,路上还不得不应付了几句他的教训。
回到家后一会又迎上了下班的池花子,对方也是抓着她好一顿询问,马智郁只好再滴水不漏地回复了有关柳泰武受伤的事情。
“唉,这一天天的,难道我们柳女婿是那种命格不好的类型。”池女士皱着眉自言自语,马智郁把她推搡着去洗漱休息。终于结束一切,躺倒自己的床上,她只觉得精疲力尽了。
【总是面对这种程度的日常,当然成长的更加可靠了啊!】
她翻了个身,抱住了床上的玩偶埋了进去。
【身边还尽是一些装得人模人样的恶魔…我才是命格不好的那一个吧!】
即使如此怨怼,但马智郁睡着之前最后一个模糊地念头还是那个冤家,她的psychopath。不知道一晚上都没有收到她消息的幼稚鬼有没有好好休息呢?明天也得去看着他啊。
仍然有对案件一些主观修改,不过大差不差!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2章 目击者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