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龄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天方夜谭，她的脸色都白了，不可置信道：“你们疯了吧？”
“这件事只有我们三个知道，不会有人发现。”
南雪说这话的时候，姜龄发现她的脸上全是冷静，也全是对她而来的冷漠。
明明餐厅的灯光足够亮，姜龄却觉得好像看不清她的脸了。
这是她的母亲吗？
南雪还在继续说着：“你知道的，一一已经拿到了合格证书，你随便考考她就能去上，至于你的高考，每年高考失利、各种因素导致的发挥失常太多了，一一替你去考也不会有人看出来，你再复读一年，龄龄，只是晚一年，我们全家就——”
“妈，你知道我喜欢什么吗？”姜龄恍惚地问。
思路一下子被打断，南雪愣了一下，皱眉道：“你说什么？”
姜仪悄悄抬眼，也有些疑惑，她问的是什么？
姜龄深吸了口气，她彻底坐不下去了，甚至忍不住笑了一声，她不知道人在崩溃无助的时候是不是只能笑。
她都没发现自己是笑着的，但眼睛里却有泪光闪烁。
“我喜欢什么，兴趣爱好是什么，要好的朋友是谁，你全都不知道，因为你从来都不关心我，用不上我的时候把我一脚踢出家门，现在用得上我了，又千方百计要我回来，要我替姜仪高考？这个主意，是你们两个想出来的吗？
我对你们来说到底算什么啊？
总是说我不如姜仪，总是夸她让我产生落差，总是无条件相信她，总是觉得说谎的人是我，不由分说地打我骂我，今天我是不是不答应，又要打我一顿？
为什么你们从来不在乎我的感受？想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生来就是姜仪的工具人，是为她服务的吗！”
姜龄越说越大声，她喉头哽咽，视线模糊，她们两人的脸她更加看不清楚了。
“在这个家我感受不到温暖，亲情，开心，我被自私和冷漠包围，从前我那么努力想让你看到我，认可我，可你从来都不在乎，看不到我的付出，看不上我的成绩，现在却要我用成绩来帮你最心爱的姜仪，你知道吗？我多想让你也爱我一点啊。
可是没有，你一次也没有，你知不知道，你把我赶去奶奶家的时候我有多慌吗？我那个时候就像是被你抛弃了一样，奶奶如果不收留我，我都无家可归。
我盼望你把我接回去，告诉我，我也是你的女儿，你不会不要我，可我面对的，得到的，却是一次次的失望，更多的失望。
妈妈，我不会同意这件事，我也，不再需要你了。”
再也不需要所谓的母爱，她认清了自己就是不被喜欢的那一个。
所以，她放弃。
姜龄边哭边说，她从来没有在她们面前说这么多话，以前她多说几句，多为自己争辩几句，她妈妈就不耐烦听了。
要么是让她住口，要么就是打她。
今天她终于把心底所有的委屈都发泄了出来。
而南雪看着她，像是被震到了一样，半天说不出话来。
姜仪一开始是皱着眉听她说话的，但越到后面她就越着急，她和姜龄从小的处境便是两个极端，若是一个天平的话，她是永远被加码的那一方，她体会不到姜龄的心情。
直到听到姜龄的拒绝，她才慌了神，匆匆起身说道：“姐，你得帮我，就算我求求你，我将来还你还不行吗？”
姜龄没理她，她擦干了眼泪谁也不看，转身向卧室走去。
姜仪彻底急了，追上她：“姜龄，姐姐，我求你了，你就帮我一次，今后不管你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你不是觉得妈妈偏心我吗？以后我都让给你好不好？
你觉得委屈我难道就好过吗？我每天也很难受，我怕妈妈失望，我每天学那么多东西，我身上压着的东西都快让我喘不过气了，但是我总是坚信以后都会好起来的，你就帮我一次，我会感激你一辈子的！”
姜仪看到她居然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顿时脸色一变，扑上去想拉她。
“姐姐，难道你要我跪下来求你吗？”
姜龄终于抬眸看向她，姜仪急得在掉眼泪。
真正说起来，姜仪是比她爱哭的，姜仪的眼泪总是说来就来，让人分不清真假，渐渐的也让人不会再相信，她好像天生就是演戏的这块料。
姜龄扯开了她的手：“为什么是我复读，而不是你？我没有义务帮你。”
“你是我姐姐啊，你明年再考也一样，你总是能考上。”姜仪对着她哭叫。
姜龄的目光更加凌厉，她讥讽地看着她：“就因为是你姐姐，从小到大都只能做你的影子吗？凭什么我要明年再考自己的人生？凭什么要一再地为你服务？姜仪，我不是你姐姐。”
她把自己的东西一股脑地塞进背包里，背上后转身就要走。
“姜龄。”南雪这时也出现在了卧室门外，叫了她一声。
姜龄走出去，目光直视着她：“要打吗？”
她就那样扬起雪白的脸，神情无惧，眼神麻木地等待着巴掌降临。
南雪瞳孔骤缩，她突然有些呼吸不上来。
也是直到今天她才发现，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姜龄和姜仪却一点儿都不一样。
遇事只会哭哭啼啼找她帮忙的姜仪好像还是个孩子。
但姜龄已经长大到让她心惊。
她真的忽视她太久了吗？
她张了张嘴，想说话，可是面对她一副等待挨打的姿势，就什么也说不出来。
心像是被针扎一样，在疼痛来临之前，姜龄最后看了她一眼，背着双肩包抬脚往门口走去。
南雪呼吸一窒，想要伸手去拉她：“我不逼你了——”
“妈！”姜仪在她旁边尖叫。
姜龄脚步微顿了一下，她没有停留，很快拉开门出去了。
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妈，你怎么能让她走呢？我怎么办？”姜仪急得不行，伸手去扯南雪的手臂。
后者身体晃了晃，怔怔地看着玄关的方向，那瞬间她心底终于升起一丝慌乱感，她觉得自己要永远失去那个女儿了。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种模样？
“妈妈，你说话啊，姜龄不帮我，我该怎么办？”
南雪把目光转回姜仪身上，她想，没关系，我还有一一。
可下一秒，她像是再也忍受不住，抬手打了她一巴掌：“你叫什么叫，她不帮，你就自己考！还有几个月，你争气一点不就行了！”
姜仪呆住，被打懵了，从小到大，妈妈都没有对她动过手。
原来这么疼啊。
这一次她的眼泪不再是急出来的鳄鱼眼泪，是真的又疼又怕，她都不知道为什么她妈妈突然就对她动手了。
……
大年三十，合家欢乐的日子，街上很漂亮，张灯街彩，时不时会有人放烟花，一刹那间晃花了人的眼睛，美得炫目。
可再美的风景，姜龄都无心去看，外面太冷了，也很难打到车。
她形单影只地走在大街上，迎着冷冽的风，眼睛刺疼，却没有再掉出眼泪。
她的手机在口袋里不停地响着，像是一只烦人的闹钟，她看着前方的路，没有理会手机，也没有回过头。
她就这样一路走回了奶奶家。
奶奶家今天也没有人，房门外贴了春联，姜龄双腿像是灌了铅，很累，可是站在这扇门外时，却感觉到了一丝安心，连呼吸都顺畅了。
她怔怔地盯着门上的福字瞧，对面的门突然被打开。
陈书明走了出来，李青梅追在他身后：“今天是年三十，你要去哪啊？你就留在家里。”
“我去看看小舟。”陈书明淡声道。
姜龄的目光动了动，缓缓回过了头。
李青梅面上不悦：“还看他干什么？那个贱骨头你爷爷死了后就跟我们家不——”
“妈，有时候你说的话，真让人刺耳。”陈书明打断她，看到对门的女孩，他朝她微微点了下头，抬脚就往电梯走，不再理会他妈。
李青梅愣了下，赶紧又喊：“书明！”
“行了，大过年的，少说两句吧。”屋子里传来了陈进的声音。
很快，李青梅嘴里骂了句什么，把门甩上了。
陈淮舟，也是一个人过年……
姜龄知道，他们下午的时候还发过微信，陈淮舟说网吧过年照常营业，他这个老板就在网吧过年了。
姜龄想象不到在网吧过年是什么样的，在她的印象中，过年总是和家人一起吃了年夜饭，再看春晚，他现在，也在看春晚吗？
她的动作加快了许多，打开门把背包放回了小房间。
家里虽然没有人，但年味十足，奶奶准备了许多零食水果，说是明天下午就回来了。
姜龄往口袋里装了两把糖，她锁好门再次走在了大街上。
这次，是去网吧。
网吧里今天的客人少，比往常要冷清一些，吧台的电脑没有放音乐，此时传来的是春晚的节目声。
姜龄没看到网管，也没看到陈书明，不确定他是已经看过弟弟走了，还是没有来，她只看到了陈淮舟坐在吧台收银的位置。
他穿了件灰色的高领毛衣，连外套都没穿，正端着一盘饺子，盯着电脑里的小品看。
过年前他理了发，头发短了很多，没了刘海，眉眼更加英俊帅气。
姜龄走到吧台外，听到他头也不回地问了句：“上网？通宵？”
她抬手摸摸桌上的金蟾蜍，轻声道：“陈淮舟，新年快乐啊。”
陈淮舟听到她的声音立刻就把脸转过来了，看到她来，他意外地眨了眨眼睛，连咬了一半的饺子都忘了吃。
囫囵吞下去后，他才皱眉：“你怎么来了？”
之所以皱眉是因为他看到她眼睛通红，像是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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