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帆的案件依旧停滞不前，但其他人的生活还是要继续的。早上起床之后，郑云天像个没事人一样和室友们一起去了学校。
在实验室盯了一会儿进度之后，导师单独找了他。
坐在办公室里，郑云天微笑着听着导师从头到尾排着指出他论文里的“不妥之处”。简单概括一下就是——他生产了一堆学术垃圾，得大改。
郑云天笑着点了点头，说知道了老师。
然而出门之后他的脸瞬间垮了下来。一个同门正站在外面等着见导师呢，看到郑云天的表情“嘶”了一声：“怎么了，被老板批了？”
郑云天：“可不是呗。”
同门叹息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推开门走了进去。
实验室和学生们的工位在学院主楼上，和导师们的办公室并不在一栋楼。郑云天走到电梯前，按下下行的电梯键，等着电梯上来。看着屏幕上的数字一层一层逼近时他忽然改了主意，转身向着另一侧的楼梯走去。
这栋楼里都是教师，人流量不多，所以鲜少有人走楼梯。
郑云天靠着栏杆，在楼梯上坐了下来。
楼道里有些昏暗，只有转角处开了扇小窗户。阳光从那扇小窗户里照进来，形成丁达尔现象。
他倚着栏杆解锁了手机，点开了应用商城，看到首页上飘着的那个他已经卸载了半年的社交软件。
郑云天盯着那个图标发了一会儿呆，最后还是点了下载。
软件很快就下载完成了。他深吸一口气，伸手点开了app。或许是太久没登录的缘故，本该熟悉的初始界面此刻却有些陌生。几秒钟的开屏之后，接着就跳出了登录界面。
郑云天和江尽帆是先在app上聊了一段时间，之后才转移到V信上来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app上应该还保留着他们最开始认识时的聊天记录。
点击了短信验证登录之后，屏幕上的加载圈转了一会儿，很快就显示成功登录了。郑云天无视掉上面弹出来的“欢迎回来”，直接转到了消息列表。
除了一些系统发送的内容，他的消息列表里只躺着两个对话框——上面的是江尽帆的，下面的是沉舟的。
他这个账号里也只有这两个人的好友了。
郑云天点开了江尽帆的对话框，两人刚认识时的对话猝不及防就跳到了他的面前。一瞬间他有一种心脏被锥子扎了一般的生疼感，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合上双眼，拧着眉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待到心口的钝痛渐渐散去，他才重新睁开眼睛。
手指点在屏幕上向上翻了翻，他看到了几个语音条。
一瞬间郑云天有几分战栗。
他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指按下语音条的播放键。
“我已经到啦，你在哪呀？”
尽帆有些低沉的声音在走廊中回响，郑云天合上双眼，心脏像是被猛烈撞击了一般。
这是自江尽帆出事之后，他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
他仓皇地寻找着不知塞在哪个口袋里的耳机，抖着手迅速拿出一只来在耳朵上戴好。想了想他觉得还不够，于是从耳机仓里拿出另一只耳机也戴上。
他倚着栏杆，双眼紧紧盯着屏幕，再一次点击语音条。
“我已经到啦，你在哪呀？”
熟悉的声音再次飘入耳朵，郑云天捂住了自己的脸。他的心口又酸又涨，喉间像是被堵住了似的，让他几乎喘不上气。
江尽帆的声音在女生之中比较低，听起来有几分磁性，辨识度非常高。习惯了这种声音之后，有一次他听到江尽帆哼歌时嗓音扬的比较细，忍不住道：“怎么感觉你唱歌就夹起来了？”
江尽帆当时白了他一眼。她清了清嗓子，音调抬高了一些：“你是说这样吗？”
郑云天忍不住笑了：“这叫什么，伪音？”
江尽帆也笑了起来：“我平时的声音有点低，虽然不到像男人的程度，但确实和正常女生的声音不太一样。不过我也可以用这种音调比较高的声音说话，在女生之中听起来就没有违和感了。”
郑云天“嘶”了一声：“你这以后就算开两个号精分，就算是打语音对方也不会想到这俩是同一个人的。”
“哈哈哈……”
郑云天再一次按下了语音，江尽帆的声音贴着耳畔响起，就像是她在他身边说话一样。他低头看着手机，网名下方那个位置是显示在线时间的，记录账号主人在几分钟前或是几天前在线。但江尽帆的网名下是一片空白，表明她已经很久没有登录过了。
毕竟她很早以前就把这个软件卸载了啊。
郑云天喃喃自语：“尽帆她……她已经不在了啊。”
一阵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让他在盛夏的时节依旧感觉全身冰冷。无边的孤寂将他团团包围，几乎要将他吞噬殆尽。他不自觉地抱住自己的手臂，一边试图摩挲着取暖，一边喃喃低语。
“别离开我……”
别离开我。
江尽帆，别离开我。
郑云天的视野逐渐变得模糊，就在他即将满眼都变成白茫茫一片时，肩上忽然搭上了一只手。
“再次听到她的声音，这么难过啊。”
沉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郑云天看到视野之中的迷雾迅速消散殆尽。转角处的小窗户透过线条形状的光，照亮了楼道里一级一级的台阶。
他后知后觉地转过头来，看到了沉舟蓝色的裙角。不知为何，郑云天忽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头一歪凑过来看着他的手机屏幕：“喔，怎么又把这个下回来了？”
她的头发垂在郑云天的手臂上，一下一下地扫着他的皮肤。身体的冰冷一点一点地散去，郑云天再一次感受到了盛夏的炎热。
他没头没脑地冒出来了一句：“一直披着头发，你不热吗？”
“嗯？”沉舟很意外地转过头来。
郑云天看到她脸上的妆容依旧精致，脸上几乎没怎么出汗，只是额前几绺头发有点被汗浸湿的意思。
她竟然都不出汗的吗。
沉舟有些不自然地直起身来，她伸出手指绕着自己的头发玩：“还好吧，我都习惯了。而且我穿的是裙子，比你穿长裤是凉快多了。”
郑云天一直是短袖加长裤的搭配，哪怕是天气最热的时候也没换过短裤。沉舟一直是一身吊带连衣裙，似乎确实比他凉爽一些。
郑云天隐约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却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不对劲。
“……这样啊。”
郑云天盯着屏幕看了好一会儿，最终他收藏了这几条语音，然后从聊天界面里退了出来。
江尽帆的网名是一串英文，叫“lonely singer”。郑云天看着“lonely singer”下面那个“沉舟侧畔千帆过”的对话框，思考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噢，这是你来着。”
沉舟白了他一眼：“这你都能忘了？”
说到沉舟，郑云天其实也是在今年三月份的时候认识她的。细细想来，似乎就是他和江尽帆第一次见面之后没过多久的事。
加上好友后，两人简单做了一些自我介绍。沉舟说自己本科是在商申市读的，来秣陵还不到一年。她还说具体学校就不透露了，防止给母校丢脸。
郑云天当时就笑了：“一般会这么说的人，都是名校出身的。”
在学校这方面，商申市和秣陵市差不多，大学一堆，名校云集，随手抓一个人或许都是985、211毕业的。
最开始郑云天看着app上显示的距离很近，还以为沉舟和他一样是C大的学生。具体聊过之后他才知道沉舟是个闷声干大事的人，居然是在自己创业。郑云天当即就对她产生了敬仰之心：“能自己创业，好厉害啊。我大四的时候只想着考上研了没事干了，根本没想到那么多。”
沉舟笑道：“我大四的时候差一名保研。当时我想了想，这个专业卷的不行，只有两个月的备考时间实在太仓促了……”
郑云天发了一个吃惊的表情包：“我当年也是差一名保研！”
沉舟：“但是你考上了。”
郑云天谦虚道：“我那个专业很好考的。”
他接着又问：“所以你干脆不考了？”
沉舟：“是啊，本来文科就业前景就不好，读了研出来未必就能改善多少。当然这不是最主要的关键是读研成本太高了！我们学校戏剧专业学费贵也就算了，竟然还不给宿舍！在商申市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租房子读三年研！我当时就在想，要是保进去了也就算了，没保上我干什么还要费那个劲……”
郑云天怔了怔：“你们学校研究生不提供宿舍？”
沉舟：“专硕不提供，学硕提供。C大好像也是这样？”
郑云天迅速打开浏览器查了查，随后大吃一惊：“你是B大的？”
名校的本科含金量要比硕士高很多，毕竟高考和考研还是完全不同的。本科就是B大的，其厉害程度自然不言而喻。
沉舟发了个惊讶的表情包：“这就猜到了？”
郑云天：“不提供宿舍的学校就那么几个，害。”
沉舟：“这倒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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